莊老一生處處留情,自稱床伴超過什么張伯倫,足有萬余之數,而自己和葉紫之間彼此靈犀相通,都是對方最愛的人,莊老居然把自己和葉紫的關系與他和他那些床伴的關系相提并論,這讓林楓如何能夠忍受。
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林楓忍不住開口反駁,這老貨現在的狀態,委實是有些奇怪,幾乎已經是近于癲狂,情緒轉換的太快,倒是有著幾分瘋了的跡象。
“瘋了。”莊老哈哈一笑,“臭小子,老夫說的乃是至理名言,不過你小子見識淺薄,無法理解罷了,你和葉紫這丫頭之間…”
“閉嘴。”林楓怒道。
“尼瑪。”
見到林楓動了真怒,莊老撇了撇嘴,悻悻然道:“臭小子,老夫不提這個還不成么,“
林楓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呵呵,臭小子還真生氣了,老夫道歉,老夫道歉。”
莊老干笑一聲道:“老夫估計不久之后就要消散了,已經沒有時間慢慢教你了,所以我才這么著急,想讓你能夠理解我的思想,這樣將來有一日,我徹底的消散了,你也會以老夫之志為志,會有更多的地方成為這樣的所在,大陸之上更多的生民,會因為你而受益,若是能那樣的話,老夫也不枉來到這個世界一趟。”
“師父,我不是你,我也從來沒打算當什么救世主,你高看我了。”林楓強調道。
“裁縫說過,能力…算了,你沒看過《功夫》,我干嘛跟你說這個。”
輕輕咳了一聲,莊老又換了一副莊重的表情,正色道:“剛才的問題,你的回答雖然不能讓我滿意,不過終歸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你和那些升斗小民畢竟不同,還是考慮過這些問題的。”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小子,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弟子,老夫不久之后就要消散了,在消散之前,終歸要讓你知道知道我平生的志向,我想讓你知道知道,我對這個問題是如何看的,在我的眼中,什么樣的人生,才是有意義有價值的人生。”
林楓沉聲道:“師父,我并不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弟子,你剛讓我代你收了一個弟子,莫非這么快就忘記了,另外暗夜之刃的師兄們,不也是你的弟子么,再說在你的眼中,能夠普救萬民的人生,才是有價值的,這個我早就知道了。”
“啊…對啊。”莊老拍了拍腦袋,嘿嘿一笑道,“瞧我這記性,我剛收了清霜那丫頭當弟子,竟然這么快就忘記了,看來老夫真的是存在不了多長時間了啊,,,臭小子,別打岔,下面老夫就仔細的解釋一下,我對于人生的意義是如何看的。”
林楓嗯了一聲,他自信心腸堅如鐵石,不會因為別人的言語而發生改變,莊老想要說,他就聽聽也是無妨的。
“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當然,我們身為武者,壽元遠較常人悠長,自然不止拜年了,,不管怎么說,人終有一死,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只有自信你的人生是有意義的,你才不會心中產生畏懼。”莊老神色再次恢復了莊重,肅容道。
對于莊老變臉之快,林楓早已是見怪不怪了,他心道對于生死,自己少有心生畏懼的時刻,這與莊老怕是完全不同。
不過他沒有再插話,安靜的聽著莊老說下去。
“我的家鄉華夏,面積比之這天南以南估計還要小上不少,那里的人們力量也不算強,不過那里曾經出過有著大智慧的賢者,他們都極為注重心靈的修行,對于人生的意義,也早已有了透徹的了解。”
林楓依然是沉默,他看著一臉嚴肅的莊老,心中忽然升起一絲奇怪的預感,莊老現在的說話,倒是似乎在交待遺言一般。
想到這里,林楓心中微微凜然,靈魂強大之人,對于未來事情的發展往往便有著一種預感,作為高等武者,不少人都擅長河洛術數之學,便是這種能力的體現,林楓雖然在河洛之學上全無造詣,不過如今身為高等武者,卻也是有了一絲這樣的能力。
他隱隱的感覺到,恐怕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這種感覺極為怪異,然而卻讓林楓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
楓靈墜內,莊老神態莊重,繼續說著。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
莊老慨然嘆道:“人之一生,最為重要的,便是臨終之時,回首平生,做到無愧,如何能夠無愧,自然是平生坦蕩,活得有意義了。”
“那么如何能夠讓人生有意義呢,自然是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為了理想而奮斗的行動中去。”
“這樣你在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當你臨死的時候,你可以說,我的一生,都獻給了…呃,人世間最偉大的理想。”
“人,應該這樣生活。”莊老最后加重了語氣,嚴肅道。
林楓默然良久,看著楓靈墜內一臉期待的莊老,終于是忍不住道:“師父,你告訴我的這些…你自己做到了么。”
“當然。”莊老點頭道,“平生之志,老夫從來不敢忘懷。”
“可是你畢竟是一個殺手。”林楓提醒道。
“我建立暗夜之刃,為的依然是實現自己的理想。”莊老傲然道。
“暗夜之刃殺死的人,難道都是該死的么。”林楓又道。
“大部分都是。”莊老答道,“這玄武大陸之上的武者,若是按照我華夏的律法,哪個不是罪行累累,死不足惜,他們死了,并不冤枉。”
“可是我聽說各位師兄出師的時候,都會隨機的指定一個目標練手,那些人都是該死的么。”
林楓說著,又想起了烏林城內那個叫季松風的師兄。
毒醫季松風原本是暗夜之刃的小師弟,是莊老最后一名弟子,他在出師之時殺死了北顧城城主顧八方,卻又愛上了那個叫顧歡兒的可憐女子。
季松風和顧歡兒半生糾纏,最終死在了顧歡兒的手里,顧歡兒和季松風的身上都有著絕命書,大師兄蘇松坡安葬這一對怨侶的時候,對照兩張絕命書,也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季松風歸葬之后,參加完葬禮的暗夜之刃殺手們又散開在大陸各處,林楓如今是暗夜之刃的少主,師兄趙松原回烏林城時路過越州,專門拜會了林楓,所以林楓也知道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若是當初季松風沒有去刺殺顧八方,便不會有之后的事件,顧歡兒固然不會淪落到一笑樓,而季松風也不至于死于非命了。
莊老也已知道了季松風的事情,這自然是林楓告訴他的。
聽了林楓的話,莊老默然片刻,沉聲道:“論心不論事,要達到一個崇高的目標,有些犧牲是免不了的,那些人未必個個該死,可也可以說是死得其所。”
“強詞奪理。”林楓腹誹道。
不過這句話,他終究沒有說出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既然我的理想是崇高的,為了理想實現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有意義有價值的了,否則瞻前顧后,如何能成大事。”
“您那上萬床伴,也是有價值的了。”
話一出口,林楓忽然覺得有些怪異,自己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八卦了。
當然八卦一詞,亦是莊老的語言風格,潛移默化里,林楓如今已經是頗受影響了,只不過他自己還不知道而已。
“呃,這個么…”莊老老臉一紅,咳了兩聲道,“理想主義者不是清教徒,也有七情六欲,子曰,食色性也,呵呵…”
林楓心道就算如此,一萬多個床伴,未免也太多了些吧,不過這次他終于沒有說出來,以免老貨難堪。
“…小子,我說的話,不知道你能夠領會幾成,只希望你能夠盡量的了解我的心思,將來能夠幫助更多的生民吧。”莊老終于說完了,總結道。
“師父,我會努力去做,不過我不會強求。”林楓輕聲道。
“好吧,能夠盡力就好,可惜我的時間不多了,不然的話,早晚你會接受我的思想的,世上之事,不如人意者十之七八,你能夠努力去做,而且現在已經有了成就,我已經很滿意了。”莊老看著林楓堅定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話他沒有完全聽進去,悠然嘆了一口氣,勉強說道。
“我會盡力。”林楓重復道,看著師父眼眸中無法掩飾的失望之色,心中也是有著一分不忍。
若是行有余力的話,便嘗試改變更多的地方吧,終歸師父說的不錯,對于力量最為弱小的人們來說,腳下天南以南的這種社會制度,能給人們以更多的安全感。
不過若是沒有那樣的力量,自己自然不會快速的推廣莊老所要求的社會制度。
對于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身邊人的安寧幸福,其次是落云宗的強大和獸神家族的復興,至于改變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推廣莊老所推崇的秩序…頂多也是隨意為之,絕對不會放在重點。
畢竟自己不是師父,不是來自于華夏那個小地方。
林楓是林楓,莊夢蝶是莊夢蝶,如此而已。
天南以南,烏林城。
毒醫季松風神秘失蹤,松風軒已經換了主人,松風軒門外的面攤依然開著,看面攤的依舊是那個一口黃牙的黑瘦老頭。
現在正是臘月,剛剛下過一場大雪,街道上少有行人,四面透風的葦棚上積雪已經被清除干凈,下面坐著的食客卻沒有幾人。
趙松原熟練的把一把面條放入鍋中,用竹筷攪了兩攪,然后瞇著眼看著遠方。
雖然是殺手,可是有時也會覺得寂寞,特別是小師弟故去之后,一個人在這烏林小城,這種感覺就尤為明顯。
“師父他老人家不知在哪里,下次見到少門主,求他跟師父說一聲,讓我換個地方。”趙松原心道。
“篤,篤,篤…”
長街之上,響起了竹杖敲打地面的聲響。
一個衣衫破舊的青衣少女,雙眼沒有任何光芒,手中一把破舊的竹杖,敲打著積雪剛被鏟除的青石地面,慢慢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