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世家郎君,什么樣的美味沒有吃過?什么樣的美人沒有見過?在酒肉飄香,美人如云中,他們一個個表情懶散,自顧自地說著話,興致來了的滿廓游走,倒也自由自在。
盧縈大大方方地落坐后,倒令得好一些向她看來的目光收了回去。
垂著眸,盧縈舉起酒盅輕抿了一口,酒剛入口,她聽到耿左將軍問道:“盧文,你是漢陽人氏吧?”
盧縈應是。
耿左將軍慢慢說道:“可有適人?”
什么?
盧縈抬起頭來。
坐在她前方的耿左將軍,俊美的五官在燈火下清晰而冷峭。便是對一個姑子問出這樣明顯帶著曖昧的話,他也神色不動,仿佛他從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盧縈眼珠子轉了轉。
她還沒有回答,耿左將軍那冷峭的聲音卻又傳了過來,“不想說,不說便是。”他舉了舉酒盅,仰頭自個一飲而盡。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一陣喧嘩歡喜聲。
卻見湖泊的另一邊,上百個婢仆拿著紅色的輕紗,扯成了一條長長的紗帶,把花園分隔成兩半。
幾個聲音傳來,“這樣最好,那些姑子們可以坐在紗的那一側,與我等共賞妙樂。”“倒是有幾分意思了。”“聽說還請了杭州的綺香閣,這綺香閣與我們洛陽的醉夢樓同時出臺,實是不容易啊。耿七這次出了大價錢了。”“倒是難得的熱鬧。”
少年這邊,已如煮沸的開水一般嗡嗡議論起來。在座的少年郎,雖然一個個都是享盡了美色的,只是從小到大的教育都告訴他們,妻室與那些玩物,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因此,對面那些夠格成為自己妻室的姑子。他們還是很感興趣的。那邊輕紗還沒有蒙上,已有不少人溜了過去,藏在樹林間朝著眾姑子瞄來瞄去。
議論聲中,盧縈一眼瞟到朝自己盯來的盧十一郎。
盧縈那句“別輸不起,那樣太難看”的話,實在是刺了他的耳,紅了他的眼。只是盧縈運氣太好,一句話說完,盧十一郎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已被耿二納入追隨者。
盧十一郎的表情很有點不善。對上他的目光,盧縈一樂。當下,她站了起來。學著一些少年的樣子,靠著走廓欣賞起湖景來。
…看,她做事多么地道?連挑釁的機會都迫不及待地給了人家。
盧縈一離開耿左將軍,幾個少年便是朝她走來。
不一會,他們圍上了盧縈。
看著倚著走廓。似笑非笑的她,盧十一郎朝她舉了舉酒盅,微笑道:“阿文,今晚我很想與你賭一場,不知賭個什么的好?”
“哦?”盧縈側眸,她想了想后。挑眉問道:“真的非賭不可?”見盧十一郎也不錯眼地盯著自己冷笑,盧縈擺出一副十分為難的模樣,好一會才說道:“既然非賭不可。那就賭吧!”痛下決心,語帶艱難地說到這里,盧縈盯向前方,蹙眉問道:“既然今晚綺香閣和醉夢樓都會前來,那么我們這一賭。便在這兩家上面下功夫如何?”
盧縈的聲音不小。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里的人都對她感興趣,在盧十一郎上前時,早就在傾神凝聽她的話。
現在,她的話音一落,四下嗡嗡聲大作。第一次站起來的,是耿七郎,只見他拊掌贊道:“這主意不錯!”
他看著盧縈和盧十一郎,興奮地說道:“這綺香閣和醉夢樓,雖然行的是紅塵輕浮事,不過主事人都有點清高勁兒,而且他們有大后臺,想不給誰的面子便不誰的面子。兩位盧郎雖然勢大,可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威脅某一方成事,確是大不易。不錯,這個賭不錯,難度很大,也很公平。”
說到這里,他高興地咧牙笑道:“盧文,快說出你那賭約。”
眾人齊刷刷地注目中,盧縈蹙眉尋思了一會,才掃去神色間不經意中流露出的為難和不自信,清清朗朗地說道:“這些紅樓,任何一場舞樂,聽說都是早就費了百日功夫編排好的。這樣吧,我們雙方各出一到五個人,誰要是能主宰這兩樓中的任何一場舞樂,讓那些琴師也罷,舞伎也罷,在今晚這樣的宴會上,冒著被砸招牌的危險,只聽你一人號令,完全按你的意思表演,便算誰贏。這樣的賭注如何?”
說到這里,單身前來,連個像樣的跟班也沒有的盧縈,定定地看向盧十一郎。燈火下,她的墨眸太清亮,簡直就是在說,你帶了這么多跟班,又有的是朋友,我這賭約分明對你有利啊…哎,我就是太大方太不計較輸贏了!
只是盧縈沒有注意到,自從她萬般為難地說出這個賭約,還擺出一副對方占了大便宜的模樣后。耿左將軍便握著拳放在唇邊咳嗽起來。
他低著頭時不時咳嗽著,引得身邊的跟隨者都擔憂地看著他。
忍不住又握拳咳了幾下后,耿左將軍看著蹙眉尋思,一副嘔心瀝血也要贏得賭約的盧縈,終于忍不住吩咐道:“叫盧文過來一下。”
“是。”一個仆人走了過去。
不一會,盧縈便從燈火明亮處走了過來。
“你們退下。”耿左將軍揮了揮手。
“是。”當下,那些圍著他的跟班和仆人們散了開來。
耿左將軍這才抬起頭來。
他打量著燈火下,俊美得清華,明亮得張揚的盧縈,在對上她黑漆漆的,清澈無暇的眸子時,他忍不住又握拳輕咳起來。
一連咳了幾下,盧縈見狀,斯文有禮地問道:“夜寒露重,將軍可是不適?”
耿左將軍又咳了一下,然后才說道:“盧縈,我真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姑子。”頓了頓,他嘆道:“你這樣,勝之不武啊!”其實勝之不武真沒有什么,重點是。明明是她勝之不武,占了人家大便宜,卻還生生擺出一副自己要吃虧,自己很惆悵的模樣兒…
盧縈一怔:原來她表演了《卓文君》,并憑此一曲成功變成東南西南一帶風月場上的知名人物的事,這個耿二也知道啊?
眾人時不時投來的目光中,盧縈眉頭微蹙,頗為嘆息地說道:“將軍不是先行離去了嗎?原來那日我演奏那《卓文君》時,將軍的人也在啊。”真是運氣不好,竟然被他識破了。
說到這里。她再次嘆道:“本來可以借這個賭震住這場紈绔子弟的。”
不但振振有詞,還愣是擺出一副被他攪了場掃了興的模樣。
耿左將軍受不了,不由握拳又咳了聲。
這時。盧縈雙手一攤,十分灑脫地問道:“那將軍說怎辦是好?”
耿左將軍瞟了她一眼,站了起來。只見他冷著臉朝著耿七淡淡說道:“小小一個生辰,也想弄是人盡皆知么?”
一句話令得耿七垂頭喪氣后,耿左將軍提步就走。走出兩步后,他命令道:“盧文,一道走走吧。”
竟是要這樣直接把她帶出場。
盧縈能怎樣?當下,她只好優雅一笑,道:“好。”
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兩人一前一后出了花園,空留下無數含著怨念的目光。
盧縈走出花園后,便朝著耿左將軍抱拳一禮。說道:“將軍,阿文先行告退了。”
耿左將軍看著她,“何必這么著急?”
燈火中,他雙眸黑亮如星空。
盧縈抬頭看了他一眼,低頭說道:“阿文本為出風頭而來。如今出不成風頭,自然就得離開。”在耿二忍不住又想咳嗽時。她輕輕說道:“將軍剛才問過阿縈適人一事的…”
她說得很輕。
可這話一出,原來含著笑的耿左將軍,那俊美的臉便迅速地恢復了冷峭。
是了,他怎么忘記了?她是那個人早就看上了的…
面無表情地看了盧縈一眼,耿左將軍淡淡地說道:“既如此,你退下吧。”
“是。”
盧縈退下。
望著她退得干脆利落的背影,耿左將軍騰地轉身,大步離去。
盧縈上了自個的馬車。
此時的洛陽城,剛剛入夜不久,街道中到處飄搖著燈籠,處處人影幢幢。
馬車走在這樣的街道上,有一種特別的安謐。
不一會,她的馬車便來到她府前不遠處的巷子里。
剛入巷子,馬車便是一晃,接著停了下來。
馬車中,盧縈從尋思中驚醒過來,不由抬頭問道:“怎地停了?”
馭夫和仆人沒有回答,開口的,是一個略有點熟悉的沙啞嗓音,“動作快點!”
沉冷的命令聲中,兩個人影閃電般地襲來,轉眼便沖上了盧縈的馬車。
那兩人的動作兔起鶻落,剛一竄上馬車,盧縈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她的嘴便被一物堵上,然后,眼睛也被黑布蒙上…
隨著一聲低喝,盧縈被扔上了一輛馬車。倒在馬車上,盧縈非常非常安靜。
馬車在無聲無息中駛出了巷道,馳向洛陽的另一個方向。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晃了晃后停了下來。感覺到有人把自己抬了起來,盧縈很是溫馴,甚至在那些人抬她時,她還配合地曲起雙膝,以方便他們動作…
不過她這個舉動一做,四下似乎安靜了一瞬。
接著,堵在她嘴里的布被扯了出去。
依然蒙著眼,雙手被反剪著綁起的盧縈,這般得到說話的自由后,也不掙扎也不怒喝,只是委屈的,輕軟地說道:“不就是看了你的熱鬧,又與耿二坐了一會嘛?不帶這么連個招呼也不打便擄我嚇我的。”
說到這里,盧縈輕嘆一聲,低低說道:“阿疆,我不慣他人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