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過后,眾人開始指指點點。全//本//小//說//網//
楊梅不用回頭,也知道大伙看向自己的目光變了。
…以往元氏深居簡出,再加上楊府有意冷落她,很多場合,她是從不出面。也因此,這些同齡人,大多數不識得她。
剛才,楊梅貶低元氏的話,他們也信了,可現在一看到元氏本人,眾人不約而同地同時想道:都說楊旋的母親和妹妹把元氏往死里打壓,看來是真的了。
不然的話,怎么會把一個頗有幾分味道的可愛女子,給形容成人見人嫌的丑陋之人呢?
嗡嗡聲中,盧縈扯了扯唇,想道:經此一事,這楊梅的風評怕是不大好,也不知她定親沒有?沒有定親的話,怕是要受閑氣了。
這時,被楊梅緊緊掐著手背,直痛得眼淚都要出來的貼身婢子站了出來,她看向站在元氏身后的盧縈,問道:“少夫人,他就是那個得了你全部嫁妝的結義兄長?”
聽聽,這話說得多有水準。沒有一個字的臟話,卻字字含沙射影。盧縈懶懶地站在一側,連個回話也不屑。倒是元娘出乎她意料之外地開了口,“姨奶奶說大哥信得過,她要我聽大哥的話。”
元氏的姨奶奶,年輕時也是風云人物,虎雖老威猶在。一聽到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說了這話,那婢女一噎,眾人的眼神也是一清。
手背再被重重掐了一下,都要流血的婢女于是繼續叫道:“少夫人,看人不是這樣看的。我看這人就是沖著你的錢財來的。”
四周喧嘩聲再起。
看到對婢女的話留了心的眾人,盧縈暗暗想道:元氏的錢財中,那些百多抬的物件都是記錄在冊的,她這個外人想要也要不走。這婢女明顯是被人指引的,她所提的錢財是指元氏父母留下的產業。
可那些產業,原本就不應該為元氏所有。
要是聰明人,不需要貴人來到此地,自己找也要找上門,把那些會引起皇家忌諱的產業全部上交。如運載用的,多得刺了人眼的馬和船只,如能打造兵器和五銖錢的鐵礦,如被暴露,已無法藏住的金礦。要是她是元氏,早在父母雙亡時,便會把自己守不住的產業,包括良田,全部上交給皇室。這么多產業,完全能換來一個郡主名號,從此換得皇室的庇護和一生的安樂悠閑。她想,上一次是江州官場地震。這一次貴人親自來到武漢,要是武漢的眾世家還不識相,還想把一些忌諱的東西藏著護著,還舍不得割下幾塊肥肉以填飽代表皇室的貴人的胃腹,那么他們迎來的,也會是一場地震。
不過,武漢一地似乎有陰麗華派來的南陽鄧氏在插手,使得事情比江州復雜了許多。
婢女的話一說,元娘臉色變了,她不喜歡別人這樣說盧縈,當下咬著唇扯著盧縈就走。
楊梅還在掐那婢女的手背,那婢女眼淚汪汪地又叫道:“少夫人,你真不能信那個人…”
剛說到這里,一個男子沉郁的聲音傳來,“不要再說了。”
正是楊郎的聲音。
陡然聽到他的聲音,元氏腳步一僵。
這時,從旁走了一人,站在了元氏和盧縈面前。
這人,青著一張俊朗的臉,可不正是楊郎?
楊郎的臉色泛青泛黑,眼底下有著重重的黑眼圈,整個人仿佛瘦了五六斤,看起來頗顯憔悴。
他在對上元氏好看許多的面容時,目光倒是比楊梅平靜得多。直直地盯著元氏,楊郎都沒有注意到盧縈的存在。他只是盯著元氏,過了好一會才低啞地說道:“我不知道,她們也欺負你。”
對上元氏的目光,楊郎的臉頰肌肉抽動了幾下,他咬著牙說道:“我以為你一直過得很好…”
元氏垂下眸,她眼圈有點紅,過了好一會,她才低聲說道:“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
楊郎渾身一僵。
他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直過了一會才說道:“我與鄭氏好,并不是要欺負你。我只是以為,她比你可憐。”頓了頓,他又喃喃說道:“我不知道鄭氏一直在欺負你,也不知道她讓我叫你上船,是不懷好意的。你,我只是以為,我都娶了你了,她什么都沒有了,我,我沒想過你這么不好。”
元氏垂下眸,一動不能動。
見狀,盧縈抽了抽手,想要站到一旁去。她才一動,元氏便扣緊了她的手,盧縈只好反把她握緊。
楊郎顯然是真的難受,他傻傻地看著元氏,又語無倫次地說道:“我沒嫌棄過你的長相,我知道你長得不丑。我只是可憐鄭氏,母親和阿梅又都說你不好,我不是嫌棄你才不碰你,我是沒想到…”是啊,他沒有想到,成親的這半年中,他忙得很,他要忙著安慰鄭氏,好不容易回來了,他母親和妹妹又總有事讓他忙。那時候,自己要不是纏著他,千方百計替他做些什么,根本就連他的面也見不到。
元氏唇動了動,又動了動,終是什么話也沒有說出。
這時,楊郎轉頭看向盧縈。
他瞪了盧縈一會,對著元氏說道:“他不是一個好人,上次我喝醉了酒,聽了他的話,才寫那些信罵你的。”
元氏抬起頭來。
她看著楊郎,“我知道這件事。”
“你知道?”楊郎一驚,忍不住聲音提高了一些,害得四下的人越發豎起了耳朵。
元氏低聲說道:“我都知道,這些事大哥從來沒有瞞過我。”
楊郎臉色先是鐵青,轉眼變得煞白,他澀聲說道:“你都知道?你知道了也沒有來找我,沒有對我說什么?”
元氏苦澀一笑,喃喃說道:“楊郎,我說過,我再也不纏著你了的。而且,那信中寫的是你的真實想法。”
楊郎聽了,臉色瞬時慘白如雪。好一會他才找到自己的力氣,“元娘,我真的從來沒有厭惡過你。我只是鄭氏那么說你,母親和妹妹她們都那么說你。所以我也覺得你不好了。后來,我不管怎么對你,你都沒有離開我,我就越發覺得你是不好才巴著我…我其實一直記得以前。小的時候,你和鄭氏都叫我楊哥哥,你一直比鄭氏乖巧,我更喜歡與你呆一塊兒。后來你父母突然死了,我天天守著你,陪著你…”
聽到這里,元氏淚如雨下。
在她無聲的眼淚中,楊郎喃喃說道:“你知道我的,我從來都不是要討好誰才接近誰。我就沒有想過你家比我家富裕的事,我就是覺得你可憐,你很好,你流著淚的樣子我心疼。”
說到這里,他聲音一戛,似是胸口絞痛難當,楊郎慢慢蹲下身子,他捂著臉哽咽道:“元娘,元娘,后來是怎么啦?我怎么就都忘記了和你以前的事?阿梅跟我說,本來鄭氏是可以救出來的,是你的族人受了你的慫恿,是你妒恨阿梅,想獨占我,是你害得鄭氏成了官伎。元娘,我怎么這么傻,怎么她們說什么,我就信什么?”元氏不停地搖著頭,她一個字也說不出。
楊郎又道:“她們都說你不好,我明知不是這樣的,可聽多了也就信了。”
他雙手捂臉嗚咽起來。
元氏閉上雙眼,淚如雨下中,整個人都倚到了盧縈懷中。
盧縈見她現在還只想靠著自己,本來擔著的心一松。她知道,對元氏這種重情的人來說,對著悔改的楊郎,才是此次和離最大的關卡。現在她還依賴自己,那代表她沒有被說動沒有想回頭。
哽咽了好一會,楊郎啞聲說道:“我直到最近才知道,楊府的產業,大多屬于你。我的父親,母親,妹妹,早就盯上了你的家產…元娘,你不要聽她們的,她們不要你我和離,是舍不得那些財產。”
他慢慢站起,艱難地伸出手從懷中掏出一封帛書后,楊郎艱澀地說道:“這是和離書,現在給你。”話音一落,盧縈已接到了手中。在盧縈把那和離書藏起時,不遠處的楊梅警惕地瞪大了眼。她看了看自家兄長,又看了看盧縈,暗暗想道:哥哥不會這么蠢,那肯定不是和離書。他答應過我們的,會勸得元氏回心轉意,絕對不會與元氏和離的。
想到這里,她心神稍定,只是一雙眼睛,總不免朝盧縈的袖袋處看去。
楊郎看著元氏,直直地看了好一會,他自嘲的一笑,蒼涼地說道:“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也知道我的家人對你做錯了很多事。難怪這一年來,你笑得越來越少,很多時候還一個人偷偷地哭著。元娘,你不要原諒我,你永遠不要原諒我。”
說罷,他轉過身去,在離開的時候,他低低的嘶啞的聲音傳來,“元娘,我怎么直到現在,才發現我喜歡你更甚于喜歡鄭氏?她在綺香閣出了那事,人雖然保住了,可也殘了一半,給退到了底下的窖子里。
有人問我要不要保她,我沒有保,元娘,那時我只念著你,直到現在我也是只想著你。她是死是活我不在意了,我只想著你了。可我怎么直到現在才知道,怎么直到這個地步才知道我念著的人是你?”
他自小就不聰明,連妹妹阿梅都瞧不起他。只有元娘,自小到大都用仰望的目光看著他,只有她,是發自內心的疼他,歡喜他,崇敬他,愛護他。可后來他怎么就忘記了這些?他怎么就變了呢?他開始喜歡與鄭氏在一起時,旁人投來的羨慕的目光,他開始相信母親和妹妹所說的話,他開始和旁人一起作踐元娘。
他竟然完全忘了與元娘在一起的溫暖,還有她那雙讓他志得意滿,越來越自信的眼…
看著楊郎踉蹌離去,元氏把全身重量都放在盧縈身上,喃喃求道:“大哥,我不想呆了,我們回去…”看到她蒼白的臉,盧縈低聲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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