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客船激起一串串白色的浪花,平緩地向前駛去。
當駛到上次那個支道口時,盧縈下意識地向左后側看了一眼。
這一看,她又發現在視野的盡頭,出現了一支燈火通明的船隊,遠遠的,那只船隊上還有陣陣笙樂傳來。
眾人顯然也被那樂音給吸引了,一個個昂頭看去。
這時,一個船員測了測水深后,說道:“那是一條通往江陽的支道,江陽一地可繁華著呢,又物產豐富,經常有船隊上下。”
眾人更感興趣了。
此時,眾船都是順風而行,這船走得忙,那支船隊也走得快。不一會功夫,那滿船燈火,令得星星點點倒映河中,整個湖面都明亮起來的船隊,便出現在他們身后。與上次的那黑帆船隊不同,這只船隊特別熱鬧,笙樂聲伴合著笑鬧聲,隱隱間,還有香氣隨風飄來。
這時,一個中年人笑道:“看這船隊,莫非是來往于杭州一地的綺香樓船?”
這話一出,眾人好奇了,一個青年問道:“綺香樓船是何方神圣?”
“是杭州,揚州等地的花樓組成加船隊。據說這只船隊上裝載著整個江南和西南最美的女人,最動人的妾童,還有最優秀的樂師。
它們只接待那些大權貴和大世家了弟,常年來往于長江河道之中。嘿嘿,這長江勝景配美酒美人,可不是人間至樂?”
這話一出,眾人明白過來。盧縈所坐的這只客船裝飾普通,船只本身也不算很好,在成都通往江州的客船中算是最一般的,它上面載的也就是一些普通人或者暴發戶。
通常一個人有了錢后,便會自然而然地向往權勢和權勢帶來的豪奢。此刻,這些普通儒生和暴發戶們,聽著綺香樓的故事一個個心中生出向往。不由想道:若是有一日,我也能坐上這樣的船只,這一生也值了。
那只船隊,已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隨著它靠近,船只上的樂音,也越來越清楚。
這時,客船上的眾人已昂著頭興致勃勃地緊盯著那綺香樓船隊。而到了這時,視力出眾的,都可以看到那些通火通明的船艙上那些綽約動人的美人身影。
而隨著那只船隊越來越近,客船上的眾人也能看到那些船的船頭船尾上站著一個個錦衣華服的權貴,和一些被權貴摟著的,美貌非凡的美少年和美少女。
而在盧縈等人朝那只船隊看去時,船隊上的人,也有向他們看來。
那些人的目光,把眾人略略一掃后十個有八個會停留在盧縈身上。
身著男袍的盧縈,赫然是個不輸于任何人的美少年口更重要的是,她豐姿玉骨,氣質出眾,可不是那些船上的妾童能比的。
當然,讓那些人肆無忌憚地朝她打量的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這只客船,一看就是個普通人坐的,有身※份的人是不會在這只船上。盧縈沒有身※份又生得美貌,自然讓人窺探了。
盧縈在迎上那些人的目光時,眉頭蹙了蹙,暗暗想道:看來以后不能貪圖便宜了…要想安全,有的場面還得充一下。
這時,那只船隊上樂音一轉,竟是一陣竹葉清音吹來。竹葉清冽的節奏中,盧縈聽到有人在唱道:“鳳兮鳳兮歸故鄉,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艷女在此堂,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由交接為鴛鴦…”
這樂音隨著香風飄到了客船上。頓時,客船上眾少年已如癡如醉。一個青年在旁說道:“這個我知道,這是流行于西南江南兩地的《卓文君》”。
他的聲音剛落,船隊上的樂音驀地大作,一時之旬,琴瑟之音配合著一個曼妙高揚的清唱聲,生生地把清竹聲給壓了下去。雖是壓了下去,可那琴瑟女音,唱的還是《鳳求凰》的曲調。
只是盧縈初創的曲調,原本清冽中帶著嘲諷和滄桑,現卻完全成了無邊繁華。
聽著聽著,盧縈微微一笑。
就在這時,與客船慢慢并肩的其中一只花船中,傳來一個白發老者的冷笑聲“真是可笑!有些人自負才藝,奏出來的卻不過是靡靡之音,生生地把一首上好的《卓文君》,變成了一曲鬧劇!”
這老人顯然威望甚高,他一開口,花船中的絲竹聲便是戛然而止,隱隱中,似有一個男子在辯著什么。
過不一會,那老人已中氣十足地喝道:“人心思變,郎心難久…,聽說那盧氏女演奏《卓文君》時,凡是女人聽了無不落淚。你們這么有本事改來改去的,能不能別是只有刮噪,也讓人落落淚試試?”說到這里,那老人的嘆息聲隨風飄來“可惜老夫見不到那盧氏女,不然,這西南江南兩地,還輪不到你們這樣的稱魁一。”語氣中大為嗟嘆。
聽到這里,那最先聽出《卓文君》的青年在一側說道:“你們知道這白發老頭子是誰嗎?他就是清老。”
“他就是清老?”
“不可能!”
回答他的,是兩個中年人。
那青年說道:“不錯,他就是清老。”他爭瓣道:“不是出自宮中,曾為帝師的清老,誰敢在綺香樓中這樣罵這個說那個的,連那些客人都不出面阻止?”
說到這里,那青年又道:“清老對盧氏女十分賞識,還曾說過,如果盧氏女愿意成為他的弟子,他會傾其所有讓她名聞天下。清老現在年已古稀,他的弟子遍布大江南北,產業數不勝數。哎,當時他說那樣的話時,連一些世家女子也有動心的”這樂師之名雖然不好聽,可若是得了陛下賜封,那也是遺世獨立,不懼污濁。”
青年所說的話,對眾人來說也是新鮮,一時之間,少年們不停地議論起來。
只是說著說著,眾人對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盧氏女,還是羨慕的少。畢竟樂師就是樂師,名聲最大,影響力最大,產業最多,也還是一個樂師。
盧云靠了過來,他目光明亮地目送著那支流淌著溫香的船隊經過,好一會才低聲說道:“大哥,他們都在說你呢。”月光下,盧云的眸中都是笑意,他得意地說道:“大哥,我都不知道你的名聲這么大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名聲這么大了。
盧縈笑了笑,她看著那只船隊,心中暗暗忖道:我可從來沒有想到過要這方面的名聲。
…還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不知不覺中,她在另一個領域里,竟擁有了很大的影響力。
這支船隊的速度要快過客船,這般并行了一陣后,它們慢慢越過客船,慢慢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盧云小小打了個哈欠,朝著盧縈喚道:“大哥,我們回艙吧。”
“好。”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大早,盧縈醒來時,便發現弟弟不見了。她一出艙房,便看到盧云扶著船舷,正目不轉睛地欣賞著兩岸的景觀。少年的臉上,盡是看到新鮮的歡喜。
盧縈緩步走到弟弟的身后。
初起的朝陽中,盧云俊秀的臉給染得紅紅的,一雙烏黑的瞳子中,只有對新鮮生活,新鮮地方的快樂和期待,看不到半點失意。
盧縈轉過頭去。
其實,這一次變化,損害最大的便是盧云這里。他失去了名師,失去了唾手可得的秀才地位,失去了前途…這般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可以把那些圣人經典背得滾瓜爛熟。可是,沒有人證明他的身※份,沒有有名望的人推薦,他學識再好人口再出眾,要想舉孝廉和考秀才,也是絕無可能!因為他鄉望那里便過不了關!
不過,會有辦法的,盧縈想道:肯定有辦法的。
姐弟倆站船頭不久,眾人也絡續從艙中出來。吵吵鬧鬧中,好些人想到昨晚那些人的目光,便一眼也看向盧縈。
被朝陽鋪了金身的盧縈,仿佛從書中走下來的美少年,風姿玉骨,無處不清華,與這湖山間的風景相得益彰。
不知不覺中,眾少年圍在了姐弟倆的身邊。
如昨天那樣,那個姓陽的少女又開始吹噓起自家族伯了。而另一個少年,則在說著自家有多少錢糧,足夠讓他帶著十幾個家仆把成都到杭州洛陽這些地方走個遍。
熱鬧中,一個青年走到盧縈身側,突然問道:“盧文,你是范陽盧氏的人?”
盧縈回頭看向他,淺笑搖頭“不是。”
“可你看起來像一個世家子。”這青衣一襲淡黃※色的錦袍,略略蒼白的臉,顯得有點沉默寡言的樣子。事實上,自上船后,他也一直沒有說話。也不知這會,他怎么就對盧縈感興趣了。
說到這里,那青年瞟了一眼與盧縈眉目極為相似的盧云,道:“不過你應該不是世家子,你弟弟就像個普通的儒生。”
盧縈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只是淺淺一笑。
那青年看著她,又道:“你笑起來更冷,完全沒有必要這樣笑。”
盧縈收起了笑容,她暗嘆一聲,順從這人的心意問道:“不知郎君貴姓?”
“我姓柴。”青年說道:“家族排行第四,你喚我柴四郎吧。也可喚我的名字柴靜,我于前年脫離家族,到江州行商。”
柴靜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時,突然間,旁邊傳來了一種騷動。
好象是粉票,力的加更,現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