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船隊熄火熄得不緊不慢,反正對他們來說,只要不讓這只客船發現船上的異狀就可以了。一直到那數十只船隊浩浩蕩蕩地駛了過去,盧縈才輕吁了一口氣。
她順手拿起貴人的另一只手,然后,把手中的酒盅放到他手掌,握緊他手指讓他拿穩后,盧縈再低下頭,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裳來。
這一動作,盧縈做得很自然,自然得讓貴人覺得,自己如果有什么表情,都會顯得大驚小怪。
當下,他嘴角扯了扯,干脆側著頭來,靜靜地欣賞著燈光通明中盧縈的動作。
欣賞了一會,他低沉地說道:“阿縈有時,著實風流。”
盧縈這時已把外袍全部整理好,聞言她抬起頭笑了笑,這一笑,她雙眼都瞇起來了,那雙烏黑如透的眸子彎成一線,真如凈水長空“多謝主公夸獎。”
她看了一眼火光之下他的臉,微微避開,目光瞟向艙中,轉開話題道:“剛才笑聲陣陣,也不知那一位的劍舞表演得如何?”
聽到這里,貴人笑了,他說道:“阿縈當心,接下來他可沒有好臉色給你了。”
盧縈聞言苦著臉“那不是情非得已么?”
說到這里,她側眸凝視于他,輕輕問道:“主公,阿縈今晚表現如何?”
明亮的夜空中,她這一回眸,眼中波光瀲滟,婉轉流芳,完全掩去了她慣有的冷情。
貴人一直不錯眼地看著,他莞爾一笑“還不錯。”信手把酒盅扔到河水中,他又道:“倉促之下,能有急智,已算不錯。”
得了他的贊美,盧縈大樂,她驕傲地揚起下巴,高興地說道:“既然主公認為阿縈表現得好,可有獎勵?”
貴人側頭看向他,星眸似笑非笑“沒有獎勵。”在盧縈迅速塌了的小臉中,他慢慢問道:“阿縈想要什么獎勵?”
她要什么獎勵?
她的腦子里只是在想著,今晚該怎么過。
可這個話,她還不知道怎么說出口,她總不能跟這人說,晚上我與你同睡一房,你不許碰我吧?
這樣的話,也許對別人可以說,對這人,她開不了。。
…因為他從來不是饑不擇食的人。同樣的話,對別人來說是警告,對他來說,也許算得上侮辱。
可他也從來都是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的人啊!
盧縈還在糾結,貴人卻一直低著頭看著她。
盯著她,貴人唇角一揚,慢慢說道:“阿縈如此聰慧,我還是獎你一獎如何?”沉吟了一會,他認真問道:“要不,今晚允許阿縈侍…”他話還沒有說完,心中大凜的盧縈,生怕他把那個“寢”字說出,令得事情不好轉圈。心中一急,不由迅速地伸出手按在了他的嘴上!一只手按了覺得還是不妥,她又迅速地把另一只手也按上。
正在這時,那船主帶著兩個人大步走來,走在最后的一個少女咋咋呼呼地叫道:“咦,那些大船過去了…”話還沒有說完,她便是一啞。
而那船主三人,更是齊刷刷停下腳步。只見那船主陪著笑臉,佝僂著身子低頭說道:“這個,這個,小人失禮了。”
目光瞟過四個呆若木雞的人,貴人慢條斯理地抓住盧縈急急收回的手,道:“與卿郎作日常之嬉而已,不必緊張。”
那船主立馬低頭應道:“是,小人不緊張,不緊張。”
貴人牽著盧縈的手,淡淡說道:“夜寒風大,叫眾人早做歇息。”
“是,是。”
走著走著,盧縈在來到那個船主身側時,突然清清冷冷地開了。“老丈,可還能騰出艙房?”
“啊?”船主錯愕地抬起頭來看向盧縈,又看向貴人,一臉的不解:如盧縈這樣的貼身人,不就是用來侍侯自家郎君在外的起居,順便給他解悶解欲的嗎?為什么還另外有艙房?
只是朝貴人對了一眼,船主便是一凜,他低頭應道:“回小郎君,沒有空艙房了。”
“是么?真可惜。”盧縈蹙著眉,一臉不悅地牽著貴人的手朝前走去。
那間騰給兩人的艙房越來越近了。
貴人跨入了艙房,他身材高大,進去時還要彎腰,剛一跨入,大半的光亮便被他擋住了。
感覺到眼前一暗的盧縈,抬起毫無表情的臉。她朝艙房中看了一眼后,松開貴人的手,認真地整理起床塌來。
爬在上面整理了一會,盧縈慢條斯理爬了下來。她一回頭,便對上雙手抱胸,身軀完全擋住了燭光,黑暗中雙眸如芒,正向她靜靜盯來的那人。
這般背著光,他俊美的五官如切如磋,整個人少了幾分白日的熾烈,多了幾分溫潤和神秘。
盧縈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不過轉眼,她便朝貴人一揖,聲音清冷地問道:“主公可要就寢?”
“唔…”從鼻中哼出的聲音,在這夜色中有點錦軟,尾音也拖得略長,再加上他聲音本來磁沉,直能搔得人心顫動。應了一聲后,他懶洋洋地說道:“我還有一些事,你先暖床吧。”
暖床?暖床…
這一下,盧縈再也維持不了面癱。
呆了一陣后,她哆嗦地從衣襟下掏出那塊玉佩,傻傻地問道:“憑著這個,可以赫免不?”
用他自己的東西來制約他本人么?
貴人再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他單手支頭,低頭笑了一陣后,忍俊道:“盧氏啊盧氏,天下婦人都想近我的身,為何你卻畏我如虎?”他還真是不明白了。
聽到他的疑問,盧縈特別的義正辭嚴,特別的理想遠大,只見她下巴一揚,很清冷很有志向地說道:“阿縈一直都很憐憫那些閨中之婦,喜怒束于人手,出入不過方寸,真是白來世間一趟。我盧縈這一世,無論如何也要把握自己的命運,由自己來主宰自己的悲喜!”
她這模樣特清高,特糞土王侯,與貴人在洛陽時見到的那幾個大才子十分相似。
可是,明明很正氣很磊落的話,被她這么姿勢一擺一說,卻透著一種讓人啼笑皆非的滑稽。
貴人又笑出聲來。
笑著笑著,他走上前來。伸手把盧縈摟在懷中,他撫摸著軟軟的黑發,嘆道:“你啊…”嘆了口氣后,他溫柔說道:“今天泡了水受了驚,我怎會動你?就伴我睡吧。乖。”服侍過夜的婢仆,靠在主人的塌邊入睡,是一種常有的恩賜手段。
說完這話后,貴人又摸了盧縈的頭發兩下,然后轉身朝外走去。
半個時辰他再回來時,盧縈正安安靜靜的縮在床塌的角落里,支著肘撐著腦袋眼珠子轉來轉去不知在尋思什么。看到他過來,她連忙下塌。
走到貴人面前,幫他寬衣脫履,然后看著他睡好,再然后,盧縈吹滅燭火,悄悄地走到床塌角落上坐好,再躡手躡腳的,把被夜間的河風吹得冰寒的雙腳窩進被子里。
盧縈的腳剛一放入被窩,便碰到了一個溫熱有力的肢體,應該是貴人的大腿。當下她嚇得一縮,接下來,便這般半坐著縮在角落里也不吱聲了。
…以貴人的身份,他既然說了不動盧縈,便是真不動。這個時候,盧縈如果節外生枝,或鬧著要睡地上,那行為便是忤逆于他,便會令他不喜。
因此,活了這么大,盧縈一個好端端的黃花大閨女,這下不但與這人同宿一房,還同睡一塌了。
…都這個樣子了,她還談清白,已有點可笑了。其實,早在她與他出游之時,便已清白無存吧?更久遠一些,早在他親撫她的臉時,她便沒了清白那玩意兒。
坐在角落里,盧縈悲悼了一會后,心下想道:幸好,我從來就不打算嫁人。
黑暗中,盧縈的呼吸聲,漸漸轉為平緩,而那人的呼吸,則一直是舒緩平靜的。
轉眼,天亮了。
聽到外面的鼓躁聲,一直在天明時才迷糊睡去的盧縈迅速睜開眼來。
床塌的另一側,那人已然不在,盧縈連忙爬起來,艙門外放著干凈的水和洗漱之物,盧縈梳洗一番,用一根紅色系帶把長發扎起,又成了一個光風零月,冷情淡漠的美少年了。
盧縈一走出,便看到了那筆直如樹一樣站在不遠處的青衣衛,她朝四下看了一眼,沒有見到貴人,便向那青衣衛走去。
她才靠近,那青衣衛便冷冷地盯來。這眼光可真冷,直讓盧縈打了一個寒顫,走向他的腳步也不由停了下來。
見她識相,青衣衛冷冷一瞟,轉過頭去。
盧縈慢慢抬起下巴,只見她走到那個嬌小的,對她有過好感的少女身側,攔住她嚴肅地問道:“敢問昨天晚上,我家這護衛的劍舞跳得如何?”
那青衣衛雙眼驀地瞪大,朝盧縈狠狠一剜。
這青衣衛越是惱,盧縈越是忍著笑:小樣,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