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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路遇

  轉眼間,又到了傍晚了。

  與昨晚一樣,耿將軍他們在離車隊二千步處扎了營。而這一個晚上,自然是平安無事。

  到得這時,離成都已經近了,第二天大早,三十騎士踩著晨露而來,在與眾人拱了拱手后,耿將軍朝著盧縈點了點頭,然后低喝一聲,眾騎加速。

  望著他們卷起的煙塵,王尚也叫道:“我們也走快點,爭取三日內到達成都。”

  “是。”

  車隊加速。

  隨著車隊越來越靠近成都,來往的通往成都各地的岔道處,已出現越來越多的學子游人。有的少年儒生高倨在驢背上放聲高歌,也有的只有四五輛的驢車上裝著滿滿的貨物,然后其中的一輛貨物上,還高臥著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人。

  走了一陣后,從馬車中走出,特意騎上馬散散悶氣的文慶來到盧縈的身邊,神色復雜地看著俊麗淡漠的盧縈,他突然開口道:“到了成都后,阿縈可有地方居住?”

  盧縈回頭。

  對上她烏黑如子夜的眸子,文慶盡量溫文有禮地說道:“如果沒有,我可以幫阿縈找找。”

  這樣說話時,他看向盧縈的眼眸,卻透著種專注,甚至這種專注中,隱隱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和失落,期待和渴望相交雜。

  盧縈一個姑子,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接受一個男子的好意?

  當下她搖了搖頭,微笑道:“多謝文郎好意,如果阿縈有需要的地方,自會求郎君相助。”

  她的回答,早在文慶的意料當中,當下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無聲地點了點頭。好一會才說道:“阿縈有事,盡管開口。”

  正在這時,后方傳來一陣騷動,然后,車隊停了下來。

  文慶回頭看去,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不一會,一個護衛策馬而來,笑道:“現在沒什么事了,剛才左側岔道處沖來一輛失控的驢車,那車撞上趙家郎君的馬。不過我們看了下。驢車中的姑子雖然受了點傷,可傷勢不重,只是驚嚇得厲害。”

  護衛的聲音剛落。盧縈便聽到阿緹的笑聲,“阿縈,從潯陽過來的這一家與你很相似哦。也是姐弟兩人,那弟弟也是到成都就學的。”

  “哦。”聽到這里,盧縈笑了笑。她點頭道:“這很正常,聽說陛下年前下了圣旨,說是今年征辟的人才,需比去年多一半。如今成都的各大書院,都忙著招人呢。”

  說笑中,盧縈還是感了興趣。她和阿緹來到那騷動處。此時,混亂已平,那撞到了溝壑里的驢車也被眾人扶起。

  盧縈一伸頭。便看到站在溝壑旁邊,正蒼白著臉,勉強笑著向眾人道謝的少女,以及站在少女身側的十四歲的少年。

  與她那高高壯壯的弟弟不同的是,那少女顯得格外嬌柔。十六七歲的姑子,面容清秀美麗中透著幾分病態的蒼白。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嘴唇小小,真個如梨花般動人。雖是如此,這少女顯然也是個當家的,嬌小中透著幾分倔強和堅強。

  驢車雖然扶起,可那車廂本來陳舊,這么一番沖撞,不但沾滿了泥濘,而且塌了一半。根本不能坐人了。

  少女咬著唇,臉上帶著堅強的笑容,她在自個的包袱中摸索良久,才摸出一小包鐵錢給那馭夫。

  站在她身后的高壯少年不樂意了,他叫道:“姐,明明是他自己駕車不小心。”紅著臉,少年不忿地說道:“我們才這么點錢,你都賠給他,我們到了成都怎么辦?”

  他的話剛一說完,少女便回頭瞪了自家弟弟一眼,斥喝道:“閉嘴。”白著臉,她倔強地說道:“不管如何,阿叔畢竟是因為我們雇他的車才出的事。”不過,她包中的那些鐵錢,應該不夠賠償這輛驢車的損失吧?

  正當盧縈如此想來時,那馭夫已咧著黃牙叫道:“錢家小娘子,大郎君,這事兒可不是這樣算的,我這車撞成這樣,你這點鐵錢中什么用?”

  馭夫這話一出,那少年氣得都要跳出來了,而那少女則是臉孔越發蒼白,她又在自己的包袱中摸索一陣,只是摸著摸著,已是泫然欲泣。

  這時,站在一側,身材高大,成了親,已滿十八足歲的趙家郎君走了過去,他擋在兩姐弟身前,斜眼問道:“還差多少鐵錢?”

  那馭夫估了估,訥訥說道:“五百枚。”

  五百枚?這價錢與盧縈想的差不多。

  這么點錢,趙家郎君顯然不放在眼里,他信手從仆人手中拿過一個錢袋扔給那馭夫,“給,你可以滾了。”

  說罷,他轉過頭看向那對姐弟,溫和地說道:“我們也去成都,你們要不要一起?”

  姐弟倆露出一抹喜色,那少女朝趙家郎君福了福,感激地說道:“多謝郎君。”

  “不必。”趙家郎君轉身走回。

  看到這里,文慶在前面叫道:“別耽擱了,準備動身吧。”

  眾人胡亂應了一聲,車隊整理了一番后重新出發。

  走著走著,一輛牛車駛到了盧縈的身側,只見那少女伸出頭,朝著盧縈甜甜笑道:“盧姐姐,聽說你也是為了弟弟的學業到成都去?”

  盧縈慢慢放下竹簡,回過頭去。

  陽光下,少女的笑容十分甜美,與對別人不同,她對著盧縈時,透著一種親近,顯然,在她心中,盧縈與她是同樣身份的人。

  盧縈瞟了她一眼后,點了點頭,“恩”了一聲。

  少女被她的冷漠怔得愣了愣,不過她馬上又笑道:“盧姐姐,你弟弟上的是哪個學堂?”不等盧縈回答,她又笑道:“姐姐身上的衣裳真好看,比我的衣裳好看多了。姐姐真好,父母大人留下的錢財多,還在路上結識了這么多朋友。哪里像我,只有一個舅舅遠在成都。弟弟又忙于學業…”

  說到這里,她楚楚可憐地垂下眸子,似梨花般幽幽一笑。這一笑,當真比哭還讓人垂憐。

  盧縈又抬頭瞟了她一眼,再次“恩”了一聲,便低下了頭。

  盧縈這人,不說話時總透著種冷,便是說話,也因過于簡練而顯得漠然。那少女笑笑呵呵來問,卻落了個冷面。不由一呆。

  慢慢的,她低下頭,咬住了咬唇。神色中,露出了一抹被人冷落后的難堪。

  接下來,那少女終于不再跟盧縈說話了。

  只是,她便是不跟盧縈說話,少女嬌柔中透著脆弱小心的笑聲。還是不斷響起。隱約中,盧縈聽到她在說道:“趙家大哥,我,我真不知如何感謝你的好。”

  趙家郎君說了一句什么話后,少女的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哽咽,“我父母幾個月前過逝了。我那夫家便趁機退了婚,要不是弟弟還要舉業,我也不會投靠舅舅家。”停了會。少女脆弱的聲音又傳來,“我們女子便是這樣,命如柳絮兒,沒遇個良人,便如沒根兒一樣。飄到哪里算哪里。”聲音真是無比堪憐。

  聽了一會后,阿緹來到盧縈的身側。哼了哼說道:“我不喜歡她。”

  盧縈抬頭,她看著這個直腸直性,全憑感覺行事的任性姑子,不由笑道:“為什么?”

  阿緹嘴一扁后,向盧縈湊近來,不滿地說道:“那些人還說,這趙家郎君重情重義,與他妻子是一起長大的,平素對他妻室也是溫柔備至。哼哼,依我看啊,這一趟回去,他馬上就要給他那成親不到一年的妻室,添一個妹妹了。”

  有這回事?

  盧縈也好奇起來,她回頭瞟去。

  那姓錢的少女的牛車,因是趙家郎君提供的,便一直緊跟著他。而此刻,少女一邊傾訴著自己可憐的身世,一邊默默垂淚,而那趙家郎君則溫柔地看著她,時不時地安慰幾句。

  隱約中,盧縈聽到那少女又道:“能遇到趙大哥,真是我們姐弟的福氣。趙大哥這樣的富貴人家出來的郎君,還對人這么好,甚至比明明與我一樣身世的人還要和善,我,我真是高興。”說到最后兩個字時,少女抬起頭來,悄悄瞅了一眼趙家郎君后,便又迅速地低下頭。

  只是一眼,卻感激不盡,溫柔流露。

  盧縈側了側頭,暗暗忖道:那個明明與她一樣身世,卻不和善的人,好像是我哦。

  在盧縈尋思之際,文慶王尚等人回頭瞟了一眼趙家郎君,戲謔地擠了擠眼后,便都側過了頭。

  對于他們這些富貴鄉中成長的子弟來說,有些事是看得多了,也經得慣了。

  在錢氏少女的傾訴中,趙家郎君一笑,他溫柔地說道:“你這么好,值得人善待。”

  一句話吐出,少女原本蒼白的臉色,瞬時閃過一抹紅暈。

  看熱鬧看了一會,盧縈再次收回目光,閉目養起神來。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平安無事地過了一晚后,車隊再次起程。剛剛動身,阿緹便招呼著盧縈上了她的馬車。

  相比其他幾人,阿緹的馬車特別寬敞,盧縈上去后不久,蕭燕等姑子也過來了。幾女一邊吃著糕點,一邊說笑起來。

  說著說著,阿緹突然伸出頭,壓著聲音說道:“我跟你們說哦,昨晚上,趙江那廝進了那個錢氏小姑的營帳。”

  這話一出,蕭燕馬上笑道:“這么快?我還以為這小姑子怎么也能混個妾室當當呢。她這么快就讓人得了手,難道她不想要名份了?”

  “誰說得手了?”阿緹白了她一眼,轉眼又嘻嘻笑道:“我那婢子說,當時她是說自己不舒服,趙江才去看她的。當時趙江也就是抓著她的足揉搓了一會,兩人除了情不自禁地抱了抱,倒也沒做別的事。”

  一聽阿緹這話,眾女都想翻白眼。聽她這語氣,她居然還派著自家婢子專門盯梢人家,不然的話,哪里來的這么第一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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