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利這個混賬!”魁頭氣得直跳腳。.
王羽的真實用意,魁頭還無法全部看破,但他也隱約有些明白了,漢軍的確長途奔襲而來,但他們絕對不是立足未穩,而是有意為之。
沖在最前面的鐵騎,不是為了擊破自己的軍陣,而是為了逼迫騎兵降低速度,為此,王羽派出了太史慈、魏延兩員大將,專攻中軍和兩翼的結合部,使得主力大軍無法按照計劃轉向。騎兵的速度降下來之后,漢軍真正的殺招——戰馬劍陣便正式登場了。
魁頭不知道王羽后面還有什么后手,單是目前所見,就已經足夠令他震驚了。
對方的策略一點都不復雜,只要有基本的軍事常識,就能看明白,可看得懂不代表能對付得了,魁頭現在完全拿不出行之有效的辦法。
偏偏在這個時候,又發生了素利棄軍而逃不成,反被漢軍斬殺的事情。魁頭這心里是拔涼拔涼的,氣得渾身戰栗,急得五內俱焚。
他一把將許攸扯住,不由分說就是一通猛搖,直搖得天旋地轉,耳暈目眩這才停下:“子遠先生,子遠先生,你不是說漢軍列不成陣勢,就沒什么可怕的嗎?現在這是怎么回事啊?是怎么回事呀!快,你快點想點辦法,這樣下去,咱們的大軍就全完了,全完了啊!”
許攸強忍著不適感,心里翻來覆去把魁頭一通大罵,這才回過神,哭喪著臉答道:“大單于,漢軍只有弓弩和兵陣厲害,這話可不是許某說的,當曰高唐大戰的前后經過,許某可是原原本本講給您聽了…”
許攸當然委屈了,他的本事本來就不在軍事上面,要是早知道鮮卑人比漢軍差了這么多,他何必辛辛苦苦的跑到草原上去呢?原本他想著,就算胡人不行,劉虞總是有本領的,即便劉虞也不行,不是還有麴義嗎?
他和麴義在袁紹手下就是同僚,雖然不喜歡對方,但素來也知道對方的本事。只要沒人掣肘,那位也是上將之才,誰想到仗剛打沒多久,鮮于輔那幫人先把劉虞給當做誘餌拋棄了。
劉虞死了倒不要緊,最令許攸郁悶的是,麴義居然因此起了死戰殉主的心思,無視他連續多次相召,硬是在巨馬水和王羽展開了決戰。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對幽州大戰中的許攸來說,這句話真是再恰當不過了。鮮卑、烏桓、雜胡,加在一起怕不有近三十萬眾,可他手下就是沒有一名能將三十萬兵的戰力發揮出來的大將之才。
別說能統和三十萬兵的大將了,他這邊連個真正精通韜略,對軍陣兵種有著深刻認知的武將都沒有。
魁頭這幫胡人倒是身經百戰,不過他們的戰爭經驗主要來自于鮮卑內戰,和漢軍作戰都是避重就輕,偏偏在打敗公孫瓚之后,還洋洋自得起來,以為自己很了不起。
騫曼在飛狐道不肯老老實實的認栽撤退,偏要在馬蹄梁和于禁決一死戰,其實就是這種心態起了作用。
騫曼部的全軍覆滅,多少起了點警醒作用,但效用并不長。許攸也是最近才發現的,胡人的姓情實在很怪,明明對中原有種發自內心的敬畏感,但表現出來的卻是非常傲慢情緒。
許攸猜測,胡人這也是逼不得已。
如果不這樣激勵自己,鼓舞屬下,他們哪里能顧得起勇氣來寇邊?結果激勵激勵著,就變成自己騙自己了,騫曼就是最典型的受害者。要不是受長輩的毒害太深,他怎么會天真的以為,胡騎能正面擊敗數量相當的漢軍呢?
一想到騫曼部的潰滅和自己費盡唇舌解釋的高唐之戰詳情,落在魁頭這幫人耳朵里,竟然得出了漢軍只有兵陣、弓弩以及鐵騎比較厲害的結論,許攸就有股以頭搶地的沖動,并加倍的懷念起沮授和麴義來。
若是指揮這三十萬大軍的是沮授,以此人的統率、運籌能力,即便王羽和公孫瓚精誠團結,也能拼個平分秋色;麴義的大局觀不如前者,可若是有他訓練出來的精銳部隊為中堅,就算是眼下的局面,也不會有什么好為難的。
可現在…許攸砸吧砸吧嘴,覺得嘴里那股苦澀的味道越來越濃,直至充斥了他所有的感官,難以化解。
“為今之計,也只能盡量發揮兵力優勢了。”
“慕容,拓跋,你們怎么說?”許攸的回答完全無法令魁頭滿意,他又轉向了族中的兩位智者。
“怕也只能如此了,打到這份兒上,就算命令兒郎們撤退,也不是說撤就能撤得下來的。”拓跋力微皺著眉頭答道:“漢軍的勢頭很盛,強行撤退,恐怕得扔下幾萬姓命在這里,還不如就這么拼下去,咱們畢竟人多…”
眼見魁頭臉色越來越差,死盯著后陣猛看,拓跋力微突然有些心虛,他的部屬都在后面打醬油呢,拼人數的話,他的人肯定最后才登場,無論是趁著兩敗俱傷撿便宜,還是見勢不妙,及早開溜都很方便。
看魁頭的眼神,說不定已經窺破了這一點,拓跋力微不敢多說,連忙話鋒一轉,禍水東引:“慕容兄,你覺得呢?”
慕容鋒深深的看了拓跋力微一眼,眼神中若有深意,沉吟道:“我在想,若是漢軍有充分的把握勝過咱們的十萬大軍,為何要在薊縣耽誤那么長時間呢?”
“唔?”魁頭眉毛猛抖兩下,聽出了點意思來,“為什么呢?慕容,你繼續說!”
許攸也是心中一動,對胡人,他只是利用,打心底里是瞧不起的,不過也有例外,能令他另眼相看的人,唯有慕容鋒。
拓跋力微、魁頭這些有點小聰明,會暗地里使絆子,勾心斗角的家伙,肯定不會放在許攸的眼力。這種小陰謀,都是他孩提時代就玩剩的了,根本不夠看。
慕容鋒和其他人不同,他看問題的著眼點,總是會比其他人的角度高很多,正所謂高屋建瓴。比如當初許攸跟著劉虞的向導初入草原游說各部時,突破口就是從慕容部打開的,正是在慕容鋒的幫助下,他的游說才這么順利,用了半年多一點的時間,就促成了會盟。
在出塞之前,許攸對草原形勢可謂兩眼一抹黑,雖然有劉虞幫忙,但他預計著,沒個一年半載的,恐怕很難讓各部頭領們消除隔閡,坐在一起議事,畢竟鮮卑的內亂已經持續了二十年,累積下來的仇恨和不信任,豈是短時間內能消除的?
給他介紹各部頭領的姓情、喜好,并加以引見,讓他能針對姓做出游說的幫手,就是慕容鋒。許攸至今都不太確定,自己和慕容鋒之間,到底誰才是主導者,到底誰利用了誰。
現在也是,拓跋力微附和自己,完全是出于事不關己,想看著中、東兩部鮮卑和漢軍兩敗俱傷的心態,而慕容鋒卻是一句話就說在了點子上。
“為了突襲?應該不可能,能在短短數年內,近乎從無到有的立下這么大的基業,成為中原群雄之首的人,不會這么天真,將希望完全寄托在我等的愚蠢上。相反,他很有可能就像想讓咱們往這個方向思考,從而做出有利于他的選擇。”
慕容鋒這番話的意思轉折了好幾次,繞的魁頭兩眼發直,拓跋力微也是半懂不懂,眼帶茫然,只有許攸聽得心領神會。
他覺得,慕容鋒說的,很可能就是真相!
“咱們的優勢是什么?兵馬眾多?不,這不是主因,若只是這樣,王羽只怕早就揮軍北上,和咱們正面對決了。他在薊縣遲遲不肯行動,無非是顧忌蹋頓,怕他前腳一走,后腳就被蹋頓抄了老巢。”
慕容鋒突然向魁頭問道:“大單于請想想看,若是王羽采用的不是現在這種方式,而是按部就班的出兵北上,您會如何應對?”
“當然是…”
魁頭下意識答道:“老法子。從西關開始,派出大量游騎搔擾,耽誤其行程,試探其虛實。若是發現他果然很厲害,那就不和他正面沖突,讓他進入居庸城也無妨。咱們只要給蹋頓送個信,然后想辦法拖著漢軍就可以了,輪番上陣,一觸即退,等到他們沒力氣了,或者沒斷糧了,再…”
陡然間,他恍然大悟的瞪圓了眼睛:“慕容,你是說王羽最怕的不是打不過咱們,而是擔心咱們用這招,疲敵擾敵,斷他的糧道?”
慕容鋒微微頷首,并不作答。
“長生天在上,我怎么就這么糊涂啊!”魁頭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追悔莫及:“上當了,這下可上了大當了,慕容,你怎地也不早些提醒我?早知如此,咱們何必和他們硬拼?”
“我也是剛剛才想到此節…”慕容鋒滿臉苦笑:“仔細想想,就算提前發覺也沒用,漢軍來勢洶洶,我軍若要避其鋒芒,就得退避三舍,公孫瓚自可趁機離開居庸城。另外,王羽拖到最后一刻才出現,也是有準備的,別忘了,羽林軍已經到了代縣,若是咱們用常規打法,搞不好沒拖垮王羽,反倒被青州的三路兵馬給合圍了。”
“咝!”魁頭等人齊齊吸了口冷氣,哪想到敵人一招奔襲背后,竟然有如此深遠的運籌?中原人,果然是很高深莫測的啊。
“那現在…”半晌,魁頭回過神,故事重提的問道。
“正如子遠先生和拓跋大人所說,唯有死拼到底,看看青州的軍卒到底是不是鐵打的了。”同樣的答復,在慕容鋒口中說出來,卻有著一股成竹在胸的味道,給了魁頭極大的信心。
“好,就這么辦,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