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軍的輝煌,就是敵人的不幸。
東山那場叢林伏擊戰的三天之后,郭太見到了狼狽逃回的大將彭玉。
“你,你這是怎么搞的?難,難道仗打輸了?怎么可能?青州真的來了上千人?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在山里藏了這么久,還沒被發現?”
看著失魂落魄的心腹大將,聽著親衛們的匯報,郭太臉上血色盡消:“清兒,清兒呢?彭玉,你這混蛋,你居然把清兒和大軍丟下,自己逃回來,你以為老子會讓你好受嗎?”說著,他的手已經握在了刀柄上,臉上更是泛起了濃濃的猙獰之意。
“大帥,我對不起你啊,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彭玉一點畏懼的意思都沒有,抱著郭太的大腿就哭上了。有了東山的經歷,這世上已經沒什么能讓他害怕的東西了,大不了就是死唄。被活生生的人揮刀砍死,總比在叢林中死得莫名其妙,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強。
“你…”郭太已經將刀拔出了半截,卻被彭玉這番做派給嚇住了。
彭玉是從起兵就跟在他身邊的老人了,當初他就是因為對方打仗不要命,才將彭玉從親兵一步步提拔成了軍中大將。
這次他放心將寶貝兒子派出去,也是因為有彭玉的保護,就算有個萬一,仗真的打輸了,也能保證兒子不出意外。誰想到,彭玉不但辜負了他的期望,看這架勢,似乎連膽子都嚇破了。
這員悍將從來只會流血拼命,什么時候見過他求饒啊?更別提哭成這副模樣啊?
彭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著,喊著:“大帥,末將這條命,其實就應該丟在東山,可不能沒人給您報信啊。大帥,青州軍太可怕了,特別是在山林間,千萬不要再派人去,千萬不要再鉆他們擺下的套子。”
在場的親衛都驚呆了,這還是那位與李樂齊名,號稱白波北軍第一悍將的彭將軍嗎?就算死了兒子的婆娘,哭起來也沒這么洶涌澎湃吧?
“別哭了!”郭太見勢頭不對,再讓彭玉哭下去,等消息傳出,可就不是吃了一場敗仗,兒子失蹤那么簡單了,大軍的軍心都要動搖了:“先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大帥。”彭玉止住哭聲,抽著鼻子將出兵的全過程講了一遍。
“末將謹遵大帥的意思,四面攻山,將公子留在山腳督戰…開始很順利,山口的幾處險要都無人駐守,末將甚至有些擔心,想著是不是走露了風聲,被青州軍給跑了,可上了山才發現,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圈套,就等著咱們去鉆!”
隨著他斷斷續續的講述,東山伏擊戰那驚心動魄的場面重現在郭太等人面前。
“山腳陷坑密布,山腰的密林處,到處都是檑木和釘排,林子里還有人放冷箭…一旦追上去,不是被撓鉤鉤翻,就是被絆索絆倒,連人影都沒看到幾個,就死傷了無數士卒。末將攻上山頂之前,其他三路人馬已經盡數覆滅了。”
彭玉的臉抽搐著,顯然是想起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末將本以為,敵軍連破三路敵軍,也是強弩之末了,山頂上地勢有限,也沒有密林覆蓋,青州人的陷阱機關也施展不開,誰知道…”
他四面攻山,潘璋也是四面開戰,彭玉這一路實力最強,走的又是山南那條比較寬敞的大路,最終倒是讓他登上了山頂。
“當時末將麾下的士卒尚存半數左右,而敵軍只是仗著機關之力殺敵,人數卻比大帥估計的還少,只有不到一百人!可就是這一百人,卻輕而易舉的將末將的四百人打得潰不成軍。末將見勢不妙,本待拼死斷后,讓公子先撤,可青州軍擊潰末將后,竟舍了末將,往公子窮追…”
彭玉沒說明的是,郭清本來有機會脫險,在攻山部隊在滿山的機關陷阱前傷亡慘重的時候,郭公子就已經萌生退意了。可后來彭玉攻上了山頂,發現青州軍只有一百人不到,收到消息后,郭公子的戰意頓時就回來了。
青州軍當時采取的是且戰且退的戰法,看起來像是要引彭玉入陷阱陣,彭玉吃過苦頭,不敢追得太緊。正好郭清上來了,兩邊干脆用號角聯系,準備包抄青州軍后路,給對方來個前后夾擊。
誰想潘璋等的就是這個,發現山下的動靜后,他迅速轉守為攻。他和隱霧軍戰士的實力,在山林間得到了百分之二百的發揮,彭玉的部隊人數雖多,但卻完全施展不開,反而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面對的是敵人的圍攻。
盡管彭玉拼死作戰,但終究于事無補,四百人馬只支持了一炷香的時間就潰敗了。
青州軍并不追殺,直接轉身殺向了從山腳包抄過來的郭清,然后就是先前一戰的翻版。盡管郭清的部隊一直在山腳下督戰,并未經歷陷阱的折磨,但進了山林之后,依然完全無法抵擋潘璋的攻勢,最后就悲劇了。
“公子…末將聽潰兵說,公子似乎是被敵將生擒了。”最后,彭玉給了郭太一個難以評價的消息。
郭太艱難的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問道:“你覺得這是個好消息?”
“這個…”彭玉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楊奉他們跟咱們畢竟同出一脈,也沒有解不開的仇恨,不然,咱們向后讓讓,用聞喜把公子先換回來,然后讓他們和西涼軍先拼命,咱們再…”
“讓個屁!”郭太飛起一腳,正踹在彭玉的心口上,一股大力直接將他掀了個跟頭,等他回過神的時候,郭太猙獰的表情全面占據了他的視野。
“你還不明白嗎?蠢貨,他們要走了!青州人不就是從東面來的?他們寧可翻山越嶺,長途跋涉也要走,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他們走了,咱們搶誰的,吃誰的?和西涼軍開戰后,讓誰頂在前面墊馬蹄?”
郭太用臉頂著麾下的大將,聲嘶力竭的咆哮著,把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說的‘他們’指的無疑就是楊奉等人。郭太和長安方面的聯系,一直都是他自行處理的,即便是心腹也不知道,只以為郭太此時發動,是為了將白波重新合二為一,壯大之后,再加入爭雄天下的行列。
沒誰想得到,郭太要吞并楊奉等人,是準備繼續和西涼軍開戰。
別看西涼軍在王羽面前處處受制,對上白波這種對手,還是很強大的。無論是去年與安邑白波的戰斗,還是前陣子對聞喜的突襲,都表明了這一點。
白波對上西涼軍,唯一的勝算就是以退為進,拉長對方的補給線,利用山區地形讓對方的騎兵施展不開,這才能和對方周旋。
正面進攻?那不是送死嗎?
“看什么看?西涼人有騎兵,老子就沒有嗎?告訴匈奴那邊的人,先前說好的牲畜,老子不要了,讓他們直接出兵!只要他們肯出兵,澮水以北的土地就都歸他們了,等大功告成之后,整個河東都是他們的!讓他們對付李傕,咱們對付楊奉、韓暹那幾個吃里扒外的!”
久久沒有回應,就算是心腹,對郭太這個匪夷所思的計劃,同樣沒法子一下就接受。
正在這時,議事廳外一陣腳步聲響,有人高喊著闖了進來,一臉的氣急敗壞:“報…大帥,不好了,不好了,公子…安邑…公子被人吊在安邑城頭示眾,說是主公勾結匈奴人,全家都該死。等青州大軍一到,擒了主公,一起問斬,首級會送回高唐得勝山,立碑以銘之!”
“賊子安敢欺我若此!”郭太本來就在火頭上,這一氣,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他怒瞪著雙眼,瞳孔一片血紅,嘶聲道:“現在,還有人反對嗎?”
心腹們互相看看,然后齊聲抱拳俯身,應諾道:“…某等唯大帥之令是從!”
“好,好兄弟!”郭太大喜,笑道:“待大功告成之后,某與兄弟們同享那滔天的富貴!”
安邑城的郡守府內,白波眾將也是濟濟一堂。
“一百兵擊破三千大軍,損傷不過十數,驃騎軍中,真是英杰輩出啊。只可惜這等戰績,卻不能如實對外宣揚,不免屈了那位潘將軍和隱霧軍的名頭啊。”楊奉嗟嘆不已。
青州軍只來了一百人這件事,徐庶并沒有瞞他,而且還通過他,泄漏給了幾個與郭太私下有往來,疑似不穩的高級將領。
不過這件事對外卻是保密的,安邑白波的士氣好容易才恢復,若如實公布,青州援軍只有這么點人,很容易影響大軍的士氣。
“主公以隱霧命名此軍,原本就是不對外彰顯其能的意思。”徐庶微笑著一擺手,道:“至于文珪,戰后的首功跑不了他,他也不會有什么抱怨的。其實不用功勞,但一百破三千的名聲,就足夠他高興一陣子了。”
笑談間,韓暹一直yu言又止的樣子,聽到這里他突然插嘴道:“元直將軍,郭太行事荒唐,但郭清他只是個后輩,這般折辱,是不是有些過了?河東與并州毗鄰,和匈奴打交道的人很多,總不能都算作勾結,喊打喊殺吧?”
“當然不是,只是私下里做點買賣,確實不算什么,不過郭將軍做的,可遠不止這么簡單。”說著,徐庶向角落里招招手,從yin影中轉出一個人來:“某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陽谷馬壽恩,剛從平陽回來,很是探得了一些情報,正好借這個機會給各位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