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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三章 得勢不饒人

  千萬道目光一下集中到了劉虞身上。對這種場面他并不陌生,但沒有哪一次會對他造成現在這么大的壓力。

  青州軍的軍紀的確很好,在場這么多將士,王羽出言質問,卻沒人跟著咋呼,但千萬道殺氣騰騰,堅定無比的目光注視過來,比他們跟著一起呼喝帶來的壓力要大得多。

  經歷過適才的一幕,沒人會懷疑,王羽旌旗指向之處,將會有無數重用的將士殺上去,將其斬成碎片。

  而劉虞,就站在這么一個位置,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像是有一座山壓下來,能手腳不發抖的站穩不動,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劉虞的神色像是老了幾十歲,回望向王羽的老眼突然變得渾濁起來,竟似帶了一絲乞憐之色。單靠這個眼神,就已經能讓很多人心軟了,要不是形勢分明若此,別說程昱等人,就算是張燕,說不定也要出言幫襯的。

  但王羽卻絲毫不為所動,眼神變得越來越銳利。

  尊老愛幼,

  “主公!”幫腔的退縮了,閻柔被震住了,隨行的親衛也不比閻柔強多少,這種時候,敢挺身而出,擋在劉虞身前的,也只有麹義了。

  “義此身不足惜,主公斷不可示弱于人,平白受辱!”

  說著,他轉過身來,迎著萬千道滿懷殺意的目光,看著王羽,昂然道:“王鵬舉,一人做事一人當,有什么事,你只管沖著某來,少對我家主公逞威風!我家主公乃是漢室宗親,當朝大司馬,汝何人也。也敢以威凌之?”

  麹義用兵的風格,一貫是在刀尖上游走,這種人就像是山巔頑石,歷經風刀霜劍而屹立如故,想用威勢壓倒,實是難比登天。即便以王羽之能,挾萬軍之威,也不能動搖其分毫。

  他先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又是一聲斷喝。居然在青州軍威凝結而成的威濤之中,硬生生的開出了一條縫隙,氣氛大有松動的跡象。

  王羽先是在心中一聲暗贊,隨后又是一聲嘆息,看這樣子。麹義不知怎地,對劉虞已經死心塌地了,籠絡他的路已經斷絕。今日若不除此人,唯有他日沙場相見,再見高下了。

  “這么說來,劉使君是打算反悔了?”沒必要與麹義爭持,王羽輕輕一帶馬韁。烏騅輕輕向旁邊挪開半步,將麹義遮擋的劉虞又給讓了出來。

  這不是游戲,賭注有系統支持,劉虞硬要反悔。王羽也不能強力執行,但只要對方當眾承認毀諾,打擊也就足夠了。

  就算是在后世,公眾人物當眾出爾反爾。也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何況現在是漢朝。人心尚未墮落,對信諾看得極重的漢朝。

  劉虞是無法正面回避的,除非他達到了他的祖先——劉邦那種境界,倒是有可能逃過這一劫。

  “正理,你暫且退下。”劉虞幽幽一聲長嘆,從麹義身邊走過,身形變得越發佝僂起來,他拱手向王羽施禮,一揖到地,慘聲道:“驃騎將軍,老朽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將軍成全。”

  來了!

  王羽暗叫一聲,心情頓時變得有些怪異。

  道理虧輸,形勢逼人,除了認栽服輸,還能怎么辦?如果王羽自己,那肯定是沒辦法了,他知道辦法,但以他的作風,肯定做不出。可若換成是一位成熟的政客,那辦法還是有很多的。

  當年楚漢爭鼎,劉邦屢戰屢敗,家人多次被項羽抓住。其中一次,項羽搞了一口大鍋,提溜著劉邦的老爹,對貓在城垛后面的劉邦說:你不出來,我就把你老爹給煮了。

  依常理而言,這是無解之局。

  不管老爹,就是不孝,就算勉強守城,軍隊的士氣也勢必大跌,沒準兒就被項羽一鼓而破了。救老爹更慘,那就等于是投降,項羽再怎么豪氣,也不可能放過劉邦,再給他卷土重來的機會,能保住一條命,就謝天謝地了。

  可劉邦就是劉邦,他一句話就化解了危局。他說:你我有兄弟之誼,我爹就是你爹,你把他煮了后,記得要分我一晚肉湯。

  這個事例很好的說明了,人若連臉都不要了,那他就無敵了。

  項羽不傻也不笨,當然不會因為劉邦一句你我是兄弟,就放過劉邦老爹。但劉邦這句話已經示弱之極,漢軍的士氣,肯定沒法再跌了,說不定反會生出一種哀兵必勝的氣勢來。煮不煮那個老頭,就變得無關緊要了。

  當然,這多少會對劉邦的名聲造成損害。但比起當眾毀諾,或者強行硬抗,這招還是很有效的。

  王羽現在算是信了,劉虞果然是這個時代,最出色的宗室之一,劉備可能都比不上他。該低頭時就低頭,耍起死狗來,全然不輸給當年的漢高祖。

  “正理為人忠直,當日先為君侯所敗,再為袁紹所棄,一生忐忑。若是今日再因老夫的謬誤,隕落于一場賭斗之間,我大漢豈不憑空折了一員棟梁之才?老朽如今已近古稀之年,些許顏面不足惜,若非顧慮這身份,與天家威嚴有些干系,今日倒也不至連累旁人…”

  劉虞語聲悲戚,帶著不盡的蕭索喪懷之意,再加上他陡然老了幾十歲似的面容和精神狀態,即便是對麹義殺心最盛的義從們,此刻也不由心生憐憫,殺氣頓消。除非是鐵石心腸,否則誰能對這么個身份尊貴的可憐老頭苦苦相逼呢?

  只有王羽絲毫不為所動,既沒插嘴打岔,也沒大度的表示不要緊,事情就此揭過,只是冷冷的看著對方。

  誰也不知道,此刻他心里想的和當下的局面沒多大關聯,他覺得自己正在見證歷史,當年劉邦說分我一杯羹的時候,用的會不會也是同樣的神情和語氣呢?

  劉虞也沒指望,王羽這么容易就放過自己,就算是裝死狗。總也是要拿出點干貨的,他語聲低沉的說道:“若是將軍愿意放手,老夫愿意全面從漁陽、河間退兵,依將軍之言,還河北百姓一個太平世道,未知將軍意下如何?”

  說著,他又是一揖到地。

  跪禮是蒙元時代才開始流行的,在漢朝,作揖。特別是這種將腰徹底彎下來的禮節,就是很隆重的大禮了,和明朝人跪地求懇是一個性質的。

  劉虞這次說話,一點刺都不帶,理由也說得過去。再加上如此隆重的大禮,誠意算是展現了個十足十,能屈能伸的梟雄質,同樣一覽無遺。

  王羽若是斷然拒絕,難免會留給人強橫霸道的印象。王羽當然不在乎這個,但這次會盟是為了消弭刀兵,若一開始就見了血。難免不美。

  更重要的是,劉虞的讓步也很大。

  幽州和揚州,是大漢面積最大的兩個州,除了遼東諸郡外。公孫瓚實際控制的,只有右北平和遼西郡,以及漁陽南部的一部分地域,其余燕國、山谷、范陽、代郡。以及大半個漁陽郡都控制在劉虞手上。

  此外,王門的叛軍攻勢迅猛。在公孫瓚南下之前,已經將鄒丹全面壓制,除了田豫堅守的武垣城之外,幽州軍已經被壓制在了滹沱河一帶,大半個河間都被王門給占了。

  如果要奪回這些土地,少不得要再打幾場。

  可現在,河北群雄,哪家也沒多少余糧。公孫瓚從開戰就缺糧,一直缺到現在,王羽剛占下的土地,都忙活不過來呢,哪有空再去河間、漁陽搶地盤?

  當然,不搶的話,公孫瓚的領地就沒有縱深,威脅太大,劉虞愿意拱手讓出,自是再好不過。

  利弊得失,王羽瞬間就盤算完畢,他不理會劉虞,轉向秦風問道:“秦校尉,你怎么想?”

  “末將…”秦風先是一驚,隨即一怔,他怎么沒想到,這事兒突然又回到自己身上了。

  “若是你等執意報仇,那沒什么可說的,愿賭服輸,你們既然是將的兵,將總要給你們出這個頭!如何答復,你只管說便是。”王羽用很平淡的語氣,說出了一句很霸道的話,但在場這么多人,無論敵友,卻偏偏都覺得,他說這話是很合理的,或者說是一種必然。

  “末將…”感受著主帥話語中的霸氣和信任,秦風緩緩轉過頭,視線在袍澤們臉上一一滑過,最后,他望向公孫瓚,后者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于是,他有了答案。

  “回稟主公,戰場事,戰場了,末將等不殺沒有還手之力的人!”秦風的回答干脆利落,劉虞和眾多旁觀者長吁一口氣之余,也不免有些失落。他們知道,青州軍內部最后一絲破綻,也被彌補上了,想從內部瓦解,要等到很久以后,機會才會再次出現。

  王羽點點頭,再次看向劉虞,朗聲道:“既然如此,就如劉使君所愿,不過,將也有個不情之請…”

  “將軍但管直言。”劉虞幽幽答道。

  “將與麹將軍在戰場上幾度不期而遇,卻屢次未能盡得全功,對麹將軍的武藝、兵法都是很佩服的,想私下里與麹將軍談一談,不知劉使君意下如何?”

  王羽話一出口,幽州人和圍觀眾頓時就是一陣騷動。話怎么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意思很直白,這就是要公開挖墻腳啊!先收了人讓步的好處,再來挖角…

  得勢不饒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對劉虞來說,忍不了也得忍,他微一點頭,低低答了一聲:“將軍請便。”然后就帶著兩眼還有些發直的閻柔一行人,往中軍方向快步去了,像是一秒鐘也不想停留,不打算再理會麹義了似的。

  今天沒四更,但第一章是4800字,也算是小小的爆了一下,不是為了表功,就是說明一下哦,以免自動訂閱的兄弟們沒看到,覺得小魚該爆發時不給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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