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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二章 鬼才郭奉孝

  (起點正版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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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給街巷取名的方式通常比較直觀.街巷上住著李姓大戶,便以李家巷稱之;街上時常有黑衣衛士聚集,就稱之為烏衣巷;荀彧的目的地青梅巷,最大的特征也不過是巷口的幾株梅樹罷了。

  時值隆冬時節,自然沒有果實累累,枝葉茂盛的梅樹來應景,不過,當荀彧所乘的烏蓬馬車停在某間宅院門前時,依然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清幽雅致之氣。

  還沒進門,就能聞到院內傳出的那股沛然清香,仔細聆聽,雖不聞絲竹管弦之聲,但依稀可聞的水沸之聲卻半點不見庖廚的俗氣。

  荀彧向車夫擺擺手,示意對方在門外遠處等候,自己整了整衣冠,也不叩門,徑自推門而入,看他那行云流水的動作,竟似早就知道門只是虛掩,聊以候客一般。

  走不多遠,荀彧忽地揚聲長笑道:“不知哪位高士在堂,竟惹得奉孝這般好興致,親手煮茶奉盞以款?荀彧不才,吝請一見。”

  廳堂內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悠然答道:“所謂見山不是山,嘉本以為這話指的只是那些愚人,卻不想文若兄竟然也為俗事所惑,以至著了相,迷了靈慧,枉費了小弟虛席待客的這番情意。可惜,可嘆啊”…”

  “唔?”荀彧微微一怔。

  潁川荀家乃是百年世家,他的祖父荀淑知名當世,號為神君,家中出仕為官者更是數不勝數,聞名天下的潁川書院,正是由荀家的一所別院改建而成。

  因為這個淵源荀家雖然沒有四世三公的袁家那樣的顯赫與野心,但荀家子弟無不交游極廣,人脈遍布天下,荀彧正是其中翹楚。

  郭嘉為人清高,不屑象普通士子那樣到處拜會名士,參加士子集會以揚名故而才華雖高,名聲卻不顯于外,其人的性格為人更是乏人知曉。

  但對荀彧來說,這些都不是秘密他很清楚郭嘉的愛好和習堊慣。

  這今年輕人自幼身堊體就不好卻又喜歡通宵達旦的讀書或清談,因身堊體之故不能飲酒,故而只能以茶代之。

  他在院外就聞到了那股清香氣息,通過曹軍的情報系統又得知有某些神秘來客在城中活動,所以一口道出,郭嘉是在招待某個不清自來的客人,卻不想對方矢口否認,并且直言說:是在虛席等候自己…

  饒是荀彧素有機變之能,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圓場了。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文若兄何故遲疑不進?莫不是嫌棄小弟這間陋室過于簡陋,不足以招待貴客嗎?”語調平穩,意態從容,廳堂中的郭嘉似乎完全不知道荀彧的尷尬似的只是淡然延客。

  “那就叨擾了。”荀彧一邊舉步入堂,一邊暗自苦笑。

  早就知道此間主人性情清高言辭犀利,不是個好相與的。本待挑破某些關系,借以在氣勢上占個上風至少不落下風,誰知還是被人一句話就給壓回來了。不是自己不努力,實在是對方太高明了啊。

  好在自己不是來審案的,而是來探口風,施以籠絡來的,不然今天這檔子事兒啊,還真不是一般的難辦。

  室內的布置很簡單,郭嘉原也不是真正的主人,只是暫時借住而已,故而也沒什么陳設。

  一張書案擺在中堊央,左手邊是書架,除了藏書之外,還擺了一張古琴。另一側卻是爐灶,爐膛中木炭燒得正旺,炭火之上,被擦洗得甑明瓦亮的銅壺已是沸然有聲。

  郭嘉正肅坐在炭火并,神情莊肅,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在煮茶,而是在做著某件關乎天下興亡,社稷安危的大堊事一般。

  更讓人無從置評的是,這般凝重之中,偏偏又帶了一絲閑逸之氣,正合了郭嘉那句見山不是山的禪機——壺里煮的,看起來是茶,其實不是茶,而是天下。

  郭嘉也不招呼荀彧,只是凝神聽著水聲,須臾,他面露喜色,從旁邊取過兩只磁瓶,將其置于距離炭盆稍遠的地方擺正。接著又緩緩起身,從書架上取了一柄非常干凈的銀勺,在兩個磁瓶其中之一舀出小半勺雪花一樣白的精鹽,打開銅壺蓋子,輕輕放進了水里。

  直到這時,他才回轉身來,沖荀彧略帶歉意的笑笑,以示對方稍等。然后又把心思轉回到銅壺上。

  待壺中的水聲稍大,他揭開壺蓋,用另一把銀勺撇凈水面上的細碎泡沫。接著,再次蓋住了銅壺。

  頃刻之后,壺中水沸聲如落珠。

  郭嘉再度掀開壺蓋,此番卻不撇水,而是用一把大銅勺將沸水舀出兩大勺來,倒入事先預備好的磁碗內。隨即,用一根竹夾子在水中輕輕攪拌,邊攪,邊用銀勺從另一根天青色瓷瓶內舀了些細如碎米般的茶末,緩緩投入沸水之內。

  此時斗室內已經是茶香四溢,不用喝,便己醺然。

  在漢代,茶還只流行于上層社會,非勛貴公卿不能品嘗。而漢朝是華夏文明的一個高峰,無論是在國力武功,還是在禮儀文化上,流行于貴族階層的飲茶之禮自然應運而生。

  荀彧也是豪門世家出身,對此倒也不會陌生,不過,他從未見過有人能將這煮茶、飲茶之禮,演繹出這等境界,這簡直已經不是一種禮儀,而是應該以“道,稱之。

  荀彧只覺身不由己一般,機械般地隨著對方請茶的動作而舉盞,隨著郭嘉落盞的動作而直腰,只覺得對方的每一個動作都暗含節律,如臨風而起舞,美不勝收,根本忘記了去品口堊中茶水是何滋味!

  對方身上的衣裳不過青衣麻布,茶具也遠稱不上名貴,茶室亦不過數尺斗室而已遠稱不上堂皇…”然而,在荀彧眼中,眼前之人直如濁世之中的翩翩佳公子,舉手投足之間,一絲煙火氣也無。

  這一刻,他已然有了明悟:自己徹底失去了這場談話的主動權。不過,既然遇上的是這么一個對象,自己輸得卻也不冤。同時,他也在慶幸,好在勸住了主公沒當真遣人相召…”不然的話,這事情恐怕就要棘手了。

  那銅壺本來就不大,須臾之間,一壺水分完,郭嘉略略謙遜幾句,意思是準備不足,并非有心怠慢遠客,荀彧也終于算是找到了個說話的機會。

  “奉孝,愚兄今日會來,也是偶然起念,你怎會早早知道?莫非這世間當真有能掐會算,未卜先知之能?”

  “未卜先知,純屬虛妄,然則,圣人見微以知萌,見端以知末,嘉雖不才,但這見微知著的本領,還是有那么幾分的。”從荀彧一進門開始兩人就在打機鋒…”不過,郭嘉的言辭卻很直接。

  “當日小弟離開鄴城南渡,文若兄就已經來過一次,邀嘉往曹將軍幕府效力,小弟以不甘人下的理由拒之。志才兄遠赴瑯琊,策動泰山群寇攻青州,也非是什么秘密,今日夏侯杰快馬由東門入城,形容狼狽,這泰山一戰的勝負,志才兄的安危,豈不是已然分明?”

  郭嘉臉上不兜得意,反而泛著一絲沉痛之色,語氣卻依舊是淡淡的:“日前曹子孝將軍在清河戰沒,軍中已是爭議四起,而今志才兄又去,青州橫掃河北之勢已然無可抵擋,對孟德將軍來說,應該已經是內憂外患,焦頭爛額了吧?”

  不等荀彧說話,他便自問自答道:“嘉自忖還有那么幾分堊薄名,志才兄也對嘉頗為推崇,若是昔人果然已沒,臨終之際,想必也是有所交待。既如此,文若兄今日來,是應有之義,若是不來,那才真是小弟看走了眼,將孟德將軍看得過高了呢。”

  淡淡幾句話,前因后果,涉及的諸多復雜關聯,已是清清楚楚,條理分明,荀彧只覺一陣無語,預先準備好的那些言辭,竟是盡數作廢,沒一句再能用得土。

  荀彧生平見過的人物太多太多,以他的眼力和識人之明,除了王羽那個怪胎之外,從未遇上堊任何一個讓他怎么也看不透的人物。

  直到今天,他真正看到了這個不為外界所知的年輕人真正的才華,鬼神難測的才華,他才意識到,自己所謂的識人之明,其實沒有傳說中那么神奇,天下之大,人才輩出,豈是他荀彧一目可以盡收的?

  這不是他和郭嘉的第一次會面。

  袁紹入主冀州時,和很多頗具才名的士子一樣,郭嘉曾受辛評、郭圖之邀,北上鄴城,加入了袁紹的幕府。其中如牽招一般,出人頭地者有之:和大多數人一樣,默默無聞者有之;只有郭嘉是最特別的。

  他在袁紹的聲勢最大,在界橋阻擋了公孫、瓚和王羽聯手的鋒芒的那一刻,斷言道:袁紹不懂用人,非成大堊事之人。然后飄然離去。

  這是個相當不起眼的事堊件,連向郭嘉發出邀請的郭圖和辛評都沒放在心上,更別提志得意滿的袁紹了。唯一對此事表示關注的,唯有戲志才。

  他執掌曹軍的情報系統大堊事小情都瞞不過他,而他又是潁川名士中,為數不多的,真正意識到了郭嘉的才華之人。

  戲志才將這個消息轉達給了荀彧,于是才有了荀彧的第一次招攬。結果兩人見面后,郭嘉坦言表示,不肯居于人下,哪怕在他之上的首席軍師是好友戲志才也一樣。

  這樣的條件,荀彧當然沒法答允,別說他這個幕僚,就算是曹操,也不可能隨便就答應這種條件啊!

  軍中最重規矩,華夏文明最看重的同樣也是上下尊卑之別,戲志才干的好好的,立功無數,哪有給郭嘉上堊位的余地?更何況,郭嘉后來居上,越過的可不僅僅是戲志才一個人,而是整個幕府!

  當時荀彧沒見識到郭嘉的才華,倒是將其狂傲清高之氣領略了個十足十,事后回報,曹操也沒當一回事,這件事就這么耽擱下來了。

  這次接堊觸,郭嘉的作風依然和從前一樣直截了當,但不同的是,他這次沒有刻意談條件,而是將他的才華謀略不著痕跡的展示了出來,一下就把荀彧給震住了。

  從入門到現在,郭嘉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有的放矢的,給荀彧帶來的,只有一個接一個的震驚。

  再想到郭嘉對袁紹的精準預言,以及戲志才臨終之際的鄭重舉薦,荀彧對這位鬼才的重視,也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就在荀彧思緒翻涌的當口,郭嘉又用淡淡一句話,徹底擊垮了他的心防。

  “其實文若兄想的倒也不錯,青州的確來過人了,就在昨夜。若只是以時間而論,文若兄其實是差了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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