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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來的很快。
王羽的計劃雖然也有風險,但對一直苦苦尋覓機會的劉備來說,依然是從天而降的大餡餅。無論從利益出發,還是考慮到主從禮儀,劉備都必須盡快表達出相應的恭敬和謝意來。
“王君侯有禮,聞君侯有意用兵清河,相召于備,備特來聽命。”一見面,劉備便一揖到地,在跪禮還不盛行的漢代,這就是相當隆重的禮節了。..
劉備執禮甚恭,王羽也不托大,連忙托住劉備雙臂,笑吟吟道:“亂臣賊子,凡忠于漢室之人,無不可得而誅之,討逆大事,又怎么少得了玄德公?然則,袁賊黨羽眾多,雖然一時受挫,想必也不肯就此罷休,玄德公進兵前后,都須得多加小心在意方是。”
劉備正sè答道:“君侯良言,備不敢稍有或忘。”
“玄德公太客氣了,請。”王羽再客氣兩句,然后虛手延客,請劉備入帳。
“王君侯,請。”劉備不敢怠慢,回了一禮,這才落后王羽半步,一同入內。
帳內的酒菜都已經撤下去了,王羽的帥案旁掛了一幅冀州地勢的輿圖,王羽也不請劉備兄弟就坐,而是拉著劉備直接到了輿圖前。
此舉于禮不合,但劉備也沒計較,他只是個客卿,哪有跟王羽計較的底氣?更重要的是,他的注意力都被那輿圖給吸引住了。..
這幅輿圖用的不是通常所用的羊皮,而是青州新出的白紙。上面墨跡湛然,顯然新繪不久。白紙發散著柔和的光暈,將墨跡襯托得生動了許多。
輿圖繪制的相當jīng細。山川河流,城池道路。無論大小,皆有標注,在旁邊還有蠅頭小字,注明了相應的數據,令人嘆為觀止。
除此之外,輿圖上還有許多標注,sè彩繽紛的,尤為引人注目。
圖上最多的,就是紅黃綠黑四sè的箭頭。劉備猜測。這些箭頭代表的應該是進軍路線,不過這些箭頭的樣式很多,有的是空心的,有的涂實,有的畫上了虛線,還有不少箭頭后面只有一根單線,或者不連貫的虛線,顯然都代表了某些特定的意義。
此外,在代表城市道路的位置上。也標有一些特殊的符號,以這些符號為分割,將冀州南部諸郡化成了多個區域。
劉備猜想,這個劃分方式。應該是代表冀州各路諸侯的實力范圍。
魏郡地處冀州西南端,南臨大河,西面與河內郡北部相連。北邊是廣平郡,東邊是陽平郡。眼下。廣平西部正在遭受黑山軍的侵攻,所以這塊地區以黑sè標注。其他地方則是黃sè。
廣平北面的巨鹿郡和趙國暫時沒卷入戰團,故而以綠sè標注。
陽平以東的安平和清河二郡正處于交戰之中,雙方勢力犬牙交錯,所以用的是紅黃兩sè的虛線。依照這個劃分方式,兩郡之地被王羽分成了三塊區域。
北邊的那塊區域最大,以安平南部的廣宗城為重點,沿著清河將清河郡北部的土地都囊括了在內;中間那塊稍微次之,以清河與陽平交界處的清淵城為重點,將包括清河郡城在內的大片土地都囊括在了其中;最南邊的一塊則是鄢縣到聊城,這一塊橫跨平原清河兩郡的區域。
“紅sè的代表我方,黃sè的代表敵方,黑sè的是黑山軍,綠sè的是暫時保持中立的各方勢力;箭頭代表進軍路線,不一樣的箭頭,分別代表戰前,戰后各種不同的狀態,虛線的則代表有可能的出兵方向…”
耳邊傳來了王羽的詳解,劉備聽得連連點頭,心中也是驚嘆不已。這種標注方式并不復雜,卻勝在簡明直觀,不但不用人花心思回想戰局,反而可以起到提示作用。
對王羽的軍事素養,劉備又多了幾分了解,只覺光是這番見識,今天這一趟就沒有白來。
劉備感慨道:“古語有云:事無巨細,皆有天人之理。王君侯百戰不殆,有那不辨緣由者,妄言君侯唯逞勇斗狠,僥幸得勝,今rì一見,備方知其大謬,下次再聽見,也有駁斥之言了。”
王羽哈哈一笑,道:“玄德公謬贊了,只是貪圖便利的小道而已,哪里當得起這般稱贊,玄德公這么說,可是把我寵壞了。”
這東西算不上什么特別的發明,只是前世看慣了,習慣xìng搞出的小玩意罷了。以前沒人想到,并不代表古人笨,這時代的地圖可是金貴東西,誰舍得在上面亂寫亂畫啊?
王羽之所以有這個便利,關鍵是他自己會畫,而且還有新紙可用,只要有了一幅,就可以臨摹出副本來,自然省事得多。
擺擺手,王羽又道:“袁紹目前采取了嚴防死守的策略,我軍若是主動進攻,難免會打成消耗戰和攻堅戰,我軍兵少而jīng,自然不利,所以,我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先不去碰那條防線,而是步步為營的蠶食清河、廣平兩郡的土地。為此,我將兩郡劃分成了三個戰區…”
他指點著輿圖說道:“廣宗地處三郡交界,防御方向是廣平和巨鹿之敵;清淵在陽平北部,可以有效的切斷館陶與廣平之敵的聯系,不過防御任務會比較重,因為袁紹若要大舉反攻,這里是必攻之地;聊城戰線防御的目標,主要以假想敵為主…”
王羽并沒直說假想敵是誰,但聊城地處黃河北岸,與東郡近鄰,防御的只能是劉岱和曹cāo。
詳細解釋了一番后,王羽總結道:“袁紹為人心高氣傲,雖然一時被打懵了,但等他回過神,應該很快就會開始反撲。不管玄德公最后到底選擇了哪個戰區,都不能大意啊。”
“君侯的意思是…”劉備猛地抬起頭來,眼中滿是不能置信的神sè。
王羽解釋的時候。他就已經有所猜測了,但畢竟還是不相信。幸福會來得這么突然。一個戰區就是半郡之地,而且是冀州的菁華所在之地。更關鍵的是,依照王羽的方針,他可以對那些豪強大戶下手,因此產生的惡名可以推給王羽。
順利的話,他很快就能聚集起足夠的錢糧來。
至于王羽一直強調的風險,劉備只當是過耳清風。兵兇戰危,打仗當然就會有風險,要是有風險就退縮,那還爭哪門子天下啊?
何況。袁紹已經被打得暈頭轉向了,就算他再好面子,傷亡慘重的冀州軍一時也無法發動反撲,就算真有大戰,應該也是明年的事了。有了這一年時間,自己就算不能徹底在清河站穩腳跟,也可以打造出一支可靠的力量出來了。
王羽笑道:“我與伯珪兄的主力部隊暫時都不能輕動,除了法式兄之外,伯珪兄麾下再無大將。能擔起這般重任的自是非玄德公莫屬,還望玄德公勿要推辭。”
“不敢當,不敢當。”劉備口中辭謝,但心思已經順著輿圖。飛到了冀州大地上。
王羽解釋的時候,劉備就已經開始分析了。
三個戰區中,表面上看來。中部戰區的防御任務最艱巨,南部戰區的最輕松。北部戰區的最復雜。
中部戰區很可能要面臨袁紹的反撲,就算袁紹不親征。單獨面對與高覽,壓力也是很大的。南部戰區要防的卻是動向未明的兗州諸侯,兗州諸侯會不會加入戰團,以何種方式加入,都很難說。以劉岱的魄力,他會來冀州面對王羽的鋒芒,還是轉而偷襲相對空虛的青州呢?
所以,劉備有了以上的結論。
可若是往深了想,事情未必就這么簡單。
劉岱沒什么魄力,但曹cāo卻不是善茬,不久前,他剛大敗袁術,風頭正勁。他會眼睜睜的看著冀州形勢向不利于他的方向滑落嗎?曹cāo帶頭出手,劉岱跟風,南線的壓力瞬間暴漲,劉備可沒信心擋得住。
中路反倒沒那么危險,畢竟袁紹已經是驚弓之鳥了,他未必有膽子大舉反攻,袁紹不親自來,單憑一個高覽,又能有多大威脅?上次輸給張頜,一方面是中了埋伏,另一方面也是眾寡不敵,只要能拿下清河郡城,組建一支大軍又有何難?
再說了,青州主力在鄢縣,幽州主力在信都,都可以隨時對中部戰區進行增援,南北戰區就沒這個便利了。如果敵人來的急,至少在初期,就那兩個戰區的守將就只能各自為戰,增援頂多也只有一路。
想到這里,劉備拿定了主意,慨然說道:“既蒙王君侯不棄,備就當仁不讓了,愿為先鋒,去清淵防御高覽。”
“既然如此,那就依仗玄德公了。”王羽大喜,點頭應諾:“吾這便修書一封,通知法式兄改變策略,換防之事,也會一并說明,不過,玄德公帳下兵馬不多,就算是奇襲,這清河城…”
劉備還不及答話,張飛環眼一瞪,大聲嚷嚷道:“鵬舉老弟,你莫要小瞧人,清河城內不過數千殘兵罷了,有俺和二哥在,豈有不一鼓而下之理?你若是信不過俺,俺就在這里立個軍令狀,拿不下清河城,俺提頭來見!”
“翼德休得無禮。”關羽不滿的瞪了義弟一眼,向王羽一拱手,道:“王將軍,翼德說的莽撞,但話糙理不糙,清河城中兵將早已膽寒,不足畏懼,只是仗著城高壕深,這才擋住了田將軍的圍攻。如果他們此番被引出城來,我兄弟雖然不才,但也沒有拿不下的道理。”
雖然是在為張飛解釋,但關羽這番話說的也是傲氣十足,好在道理沒說錯,王羽自然也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王羽擺手笑道:“三哥勿惱,二哥也別急,我的本意,是讓子義率數百兵馬為玄德公助戰,但既然二位哥哥都這么說了,那此事就這么說定罷。”
關羽抱拳道:“王將軍的好意,我兄弟心領了,但將軍既要圍攻鄢城,又要分兵南下,兵力也頗為吃緊。我兄弟rì前失了平原。險些釀成大禍,此番也是立功贖罪。豈敢不奮勇爭先?”
張飛則是呵呵大笑:“鵬舉老弟,你就放一百個心吧。只要不輕敵,區區清河城還不手到擒來?你就等著瞧好兒吧!”
兩個兄弟豪情萬丈,劉備卻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相信王羽不是虛情假意,清河郡城能否拿下,對整個戰局影響很大,信都城有逢紀、審配這些人在,對城內的控制力相對較高,王羽的計策未必能奏效,但清河城八成會中招。
可就算中計了。奪城也是很難的,太史慈的武藝未必強過兩位義弟,但青州jīng銳的戰斗力可比自己手下的殘兵敗將強多了。
結果被兩位義弟就這么給推掉了,真是…令人惋惜啊。
再次向王羽道謝,劉備兄弟離開中軍,點起兵馬,混在滾滾人cháo之中,西行而去。同時,數十騎快馬也離營而去。分別向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河北大地上的這場全面戰爭,就此展開。
戰線拉開后,鄢縣這個彈丸之地,很快就成為了河北、乃至天下最繁忙的地方。
往來的游騎穿梭不絕。河北各地,乃至天下的情報,源源不斷的被送往這里。每收到一份情報。王羽那張本來就很復雜的地圖上,就會多上幾筆。很快就變得凌亂不堪了。
“啟稟主公,三rì前。清河城已下,館陶守將高覽大震,雖未出兵救援,卻遣了一千兵馬,增援清淵,劉使君請示,是否繼續西進…”
“太史將軍昨rì攻克聊城,全殲聊城守軍,駐守樂平的呂曠、呂翔未敢輕動…”
“田將軍連克南宮、經縣,廣宗旦夕可下,但信都城卻守得極穩,任城外百姓如何搶收秋糧,也沒有一兵一卒出城…”
戰況順利,各條戰線高歌猛進,按照這個形勢,很快就能推進到預期的位置。但王羽的神情卻很凝重,換個不知道的看來,還以為戰局已經岌岌可危了呢。
“主公在擔心什么?”青州暫時無事,河北的情況卻很復雜,賈詡在內政上插不上手,王羽干脆把他從臨淄召了過來,以便參贊軍機。
王羽皺眉頭盯著輿圖,頭也不回的說道:“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袁紹的反抗太微弱了。”
除了高覽分兵增援清淵之外,冀州各地守將都擺出了一副抱頭挨打的架勢,只要聯軍不攻到自己頭上,就對周圍的情況視而不見,完全沒有互相救援的打算。
本來形勢就不利,再被聯軍各個擊破,戰局自然每況愈下。
“袁本初優柔寡斷,不能用人,他嚴令眾人死守,眾將自然也是不謀勝,先慮敗,進取心小些,倒也不足為奇。”賈詡點點頭道:“況有張燕在廣平縱橫往來,袁本初為了自保,一時顧不上前線也是有的。”
“文和,你真的這么想?”王羽轉過頭來,用頗為玩味的眼神盯著胖子。
“依照常理是這樣。”賈詡拿著把蒲扇,忽閃忽閃的搧個不停,他不是要擺譜,而是真的很熱。
“那不依照常理呢?”王羽追問。
“不依常理,那就是yīn謀論了,局勢可就不太妙了。”
賈詡猛扇兩下,站起身走到輿圖旁邊,“通常來說,遭遇兩面受敵時,應該在一邊保持守勢,在另一邊發動攻勢,盡快解決稍弱的敵人,黑山軍兵馬雖眾,但多半都是烏合之眾,只消有兩、三萬jīng兵,足以戰而退之,甚至滅之…”
賈詡手指向下一移,指在了河內的位置:“河內張楊,算是袁紹的附庸,其麾下兵馬雖然不太多,可戰之兵總也有萬數以上!”
說著,手又斜向上一指,畫了一個大圈,將近鄰冀州的并州圈了進去:“年初,袁紹遣高干赴并州,此人乃是陳留名門高氏嫡子,素有聲望,又與袁閥聯姻,成了袁紹的女婿,聲望極高,又有張楊舊部的幫襯。初至上黨,便得到了當地豪強的擁戴。”
“試問,上黨、河內之兵雖然不多,若與冀州軍前后夾擊,張燕又豈能抵擋?”
上黨郡與廣平郡之間隔了個太行山,河內郡到魏郡的路程更短,袁紹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這兩路援兵卻一直按兵不動,確實很奇怪。
當然,這其中可能有些原因,比如張楊動搖,高干沒能徹底掌控上黨等等,但既然是yīn謀論,那就要從最糟糕的角度考慮問題。
“斥候回報,由于遲遲攻不下邯鄲城,張燕失去了耐心,分兵東進去攻打曲梁,可袁紹依然按兵不動。兩面都采取守勢,若非袁紹被嚇破了膽,就只能說,他在醞釀什么yīn謀了。”
王羽點點頭,問道:“文和覺得,會是什么yīn謀?”
熟悉了王羽的作風之后,賈詡就很少向初見時那樣兜圈子了,即便兜,也不會兜得太大:“張燕或不足為慮,但也可能是袁紹擔心打草驚蛇,所以才苦苦忍耐,只等時機到來,再發出雷霆一擊,讓對手萬劫不復。”
王羽嗯了一聲,視線先是落在了兗州,然后又看向了幽州。
賈詡察言觀sè,知道王羽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續道:“曹cāo回軍東郡,劉岱也把主力調集到了東武陽,是防備我軍,還是伺機突襲,尚未可知,但威脅已經擺在這兒了。而幽州那邊…”
王羽對戰局的思考,本來就很完善,只是還沒想清楚先后次序,通過賈詡從頭到尾這么一梳理,他的思路徹底清晰了。
按照最壞的打算,袁紹很可能構筑了一個大戰略,將一大群實力派諸侯都圈了進來,他的最終目標不是張燕,也不是公孫瓚,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