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義從的戰法是遇弱則強,在正面戰場上的表現也是一般,要是遇到那種打不死的敵人,他們只能開溜。
硬沖就是拼消耗,別說黃巾有三十多萬,就算縮水十倍,白馬義從也拼不起啊,連步卒都算上,幽州軍一共才多少人?
黃巾力士就是狂信徒,出了名的打不死,要害受創,還能撲騰幾下呢,傷的不是要害,那就跟沒事人似的。
面對這種敵人,田楷的各個擊破之策,顯然無法奏效。他之所以敢說各個擊破,只是憑借白馬義從聚散自如的特點,各種突襲。
如果遇到的都是管亥那種情況,自然無往不利,一旦突襲不下,陷入優勢敵人的陣勢,跑都沒法跑。兩軍加起來一共才三千騎,經得起幾次失誤?
“某的想法是,任他們集結,然后將他們放過來…”
“放進泰山境內?”誘敵深入,待敵人糧草斷絕,后力不濟,再加以反擊,田楷也想過這個辦法,但他是客軍,當然不能隨便提出這種建議。
“嗯。”王羽點點頭。
“君侯是想在萊蕪狙擊?可是,如果敵人軍中,真有高人指點,他們肯定不會在萊蕪城下浪費時間,于將軍的名聲在外,就算是蛾賊,想必也是有所耳聞的。”
“所以說,讓他們進來。”
王羽微微一笑,在輿圖上比了比,道:“萊蕪就是大門,等他們進來了,正好關門打狗,本來某還擔心文則手下兵馬不足,門關不嚴實,現在有了法式兄,就好辦得多了。”
“…”田楷半晌沒發出聲音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滿臉都是震驚,“君侯,您要以四千兵對付三十萬黃巾的主力?”
王羽很認真的回答道:“不是所有主力,圍城和看守后路,也不可能全用老弱吧?何況,泰山境內還有很多豪強呢。”
“可是…”田楷頭很大。
泰山郡豪強很多不假,但他們又不會和黃巾硬拼,黃巾實在太多了,誰敢硬頂啊?王羽若是在泰山經營個十年半載的,或許還能拉到一部分死黨,可現在,他才回到泰山兩三個月而已,除了王家、胡家這樣有親緣關系的,誰會為他拼命?
“難道是效法古人上駟對下駟的故智?”田楷有了個猜想。
黃巾的主要目標是王羽,很可能把老弱婦孺都扔在留守部隊。而泰山這邊多了幽州軍的加入后,萊蕪方向就變成了較強的一路,雙方都分兵,誰能先擊破當面的對手,就可以取得整體優勢。
“不然。”
王羽否定了田楷的猜測:“留守的部隊可能不如前鋒強,但管亥回去后,他們應該會吸取都昌慘敗的教訓,做好防御措施,避免再次被騎兵突襲。只要前方順利,他們的斗志就不會低落,硬要打,頂多只能收獲一場慘勝,說不定還會吃虧。”
王羽昂然道:“某要的是一場全勝,還要保存青州的元氣,所以,法式兄只需與文則配合,封鎖黃巾的退路,待某擊破黃巾主力后,勿讓黃巾重新流竄回青州。此事關系甚大,請法式兄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君侯有命,楷自然不敢推辭,可是…”
田楷算是看明白了,王羽這是要來真格的,他就是要用手里的四千兵,設法擊潰黃巾主力,然后將黃巾圍死在萊蕪附近,進而予以招撫。
戰略構想沒問題,考慮的也很周到,一旦成功,青州旦夕而平,他這個刺史也算是實至名歸。
問題只有一個,他怎么可能用四千兵,擊破以十萬計的黃巾?
依照現在的勢頭,等到黃巾攻入泰山的時候,怕不有五十萬以上人,去掉老弱婦孺,可戰之兵少說也有十萬,嗯,若是料敵從寬,青壯怕不得有二、三十萬!
泰山軍真的每個人都能以一敵百?
王羽看出了田楷的疑慮,他攤攤手道:“某知道法式兄你很疑惑,不過,具體怎么打,某現在也沒法跟你說明,得等到時候,根據實際情況,具體分析…”
還沒想好,先打了再說…
田楷突然有種上錯賊船的感覺,難怪每次有人向主公問起虎牢關之戰,主公的表情都是那么怪異呢,跟這位冠軍侯并肩作戰,沒點養氣功夫還真就不行。
打仗未必會死,沒準兒稀里糊涂的還能贏了,但膽子不夠大的話,很可能會在接戰前,就被嚇死了。
望著田楷變幻不定的臉色,賈詡很是同情,他很能體諒對方的感受。田楷這種外人,只是偶爾被嚇一次,自己可是每次都要被嚇,從見面開始,一直嚇到現在…其實啊,多嚇嚇也就習慣了。
他輕咳一聲,正要上前寬慰,互聽門外又是一陣腳步聲響:“報…主公,徐州有使到!”
“終于來了!”王羽脫口而出道,這個消息讓他大大的松了口氣。
黃巾雖然勢大,畢竟是從正面攻過來的。自己在洛陽的時候,就已經在考慮如何應對了,提前準備了這么久,總能有辦法應對。
至于兗州方面的威脅,很棘手,但也不至于無法可想,只要不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人突襲得手,就沒什么大不了的。
奉高的地理位置很不錯,西北是泰山,東南也是山脈連綿,要攻擊這里,只能從東北和西南兩個方向過來,提前做些布置,應該就能保得無礙。
最讓他擔心的就是徐州。
以他和陶謙的關系,本來應該是很牢靠的同盟。不過,在二次會盟中,徐州使者陳珪表現得并不熱絡,當時王羽就懷疑,徐州決策層內部可能出了問題。
陶謙是徐州牧,但漢末的規矩是,地方官與豪強世家一起治政。陶謙自己掏錢募的丹陽兵,可以想送就送,徐州的整體決策就不一定會這么順利了。
如果世家的反對太過強烈,陶謙也不可能一意孤行。
王羽對陳珪父子并不是很熟悉,但他覺得,這父子倆和荊州的蒯家非常象,他們只看重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對荊州、徐州以外的地方,一點興趣都沒有。
正是因為蒯、蔡兩家的存在,才導致荊州很少有擴張行為,連屬于本州的南陽,也沒當回事。徐州也差不多,陳家沒有蒯家那種權勢,無法完全左右歷任州牧,所以,他們更多的是利用計謀。
徐州的隱患令王羽如有芒刺在背,借助地利之便,徐州方面想給自己搗亂的話,辦法實在太多了。
要知道,陳家父子可是不亞于袁紹的陰謀家!正面的壓力已經足夠大了,兗州也有不穩的跡象,再被這倆人暗中窺視,這仗就徹底沒法打了。
還好,徐州終于有行動了。
徐州使者是個長得頗為儒雅的中年人,盡管只是進門施禮,但雍容之氣盡顯,顯然出自于大富之家。
等這人一開口,王羽更是聽到了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心中那塊大石總算是落了地。
“徐州別駕從事糜竺,參見君侯…”
糜竺,徐州最出名的名臣之一。
與陳登父子不同,糜家是沒什么政治地位的商人,雖然很有錢,也算是豪強,但跟真正的世家根本沒法比。
王羽曾向陶謙問及此人,陶謙坦言,他征辟糜竺,一方面是為了平衡州內的勢力,另一方面,純粹是為了錢糧。
來的既然是他,陶謙要釋放出的無疑是善意。
“泰山、徐州互為同盟,君侯用兵青州,徐州本當戮力相助,怎奈境內事故頻發,陶使君也是無暇分身。今特遣竺到此,一來為了拜會君侯,聊補未及接風之憾,二來也是送上粟米十萬斛,略盡綿薄之力。”
糜竺表達的意思跟田楷差不多,只是兩邊的做派和風格卻是大相徑庭。
都是境內有事,田楷坦言與劉虞之爭,糜竺卻是一筆帶過,完全沒有要詳細說明的意思;幽州派的是援軍,徐州送的是糧食。
幽州表達的是要并肩作戰,禍福與共的意圖;徐州則像是盡盡人事,然后就兩不相干的意思。
諸多念頭在心頭一閃而過,待糜竺淡然說完,王羽熱情洋溢的迎了上去:“羽久仰子仲先生大名,原本以為要等到青州事了,去徐州登門拜會,方得一見,不想今日得見尊顏,幸何如哉?”
“君侯…知竺之名?”糜竺被王羽搞了個措手不及,他在徐州有些名望,不過是在生意圈當中,出了徐州,恐怕也只有些行腳商知道他了,誰想到王羽居然擺出了這么熱情的態度。
王羽是誰?名震天下的冠軍侯!
糜竺既受寵若驚,心中更是疑慮叢生,這趟之所以是他來泰山,背后是有很多說法的。王羽若是想通過拉攏自己,來想徐州示好,那可真是錯得離譜。
“聞之久矣。”
“竺在徐州,人微權輕,雖仰慕君侯威儀,但…”糜竺不敢怠慢,連忙出言暗示,免得王羽發現自己沒能力辦事,惱羞成怒。糜家雖然有點家業,可又哪里當得起這位君侯一怒?
王羽笑著擺擺手,道:“與徐州無干,羽有事想與子仲先生相談,嗯,應該算是私事…”
“私事?”糜竺好像有點明白了,這事兒倒是可以商量…
“嗯,此事說來話長,待日后再說,先生此次來,陶公可有話帶到?”王羽并不多說,將此節輕輕帶過,問起了正事。
“陶使君有言,”糜竺定了定神,沉聲復述道:“徐州兵微將寡,不堪一戰,加之境內道路不靖,實在派不出援兵,勉強派出來,恐怕也只能拖后腿,所以,還是維持現狀的好。請君侯念在舊日情份,勿以徐州為念,再展神威,一舉平定青州之亂,方為國之大幸也。”
說罷,糜竺看著王羽的眼睛,追問道:“君侯可懂了?”
“陶公用心良苦,羽皆知矣。”
糜竺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陶謙這番話說的有些隱晦,不是他故意要兜圈子,只是不想把徐州的內部擺出來。讓王羽看笑話倒沒什么,問題是萬一走漏了風聲,徐州內部的麻煩就更多了,糜竺自己也會惹上麻煩。因此,王羽能自行領會才是最好的。
卸下了這副擔子,糜竺的態度放開了不少,他正想問問王羽那件私事到底是什么,只聽得外面又是一陣腳步聲響。
跟之前兩次不同的是,這次的腳步聲急促了很多,也沉重了很多。
“報…主公,太史將軍回來了。”
“子義回來了?快讓他進來!”王羽一愣神,除了糜竺之外,田楷等人都是大吃一驚。
趁著太史慈還沒進來,糜竺遲疑著問道:“來的…可是突襲都昌,生擒管亥的那位東萊太史慈?”
“正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糜竺也震驚了,太史慈是一軍主將,這個時候突然趕回來,莫非是…
“主公!”
驚疑間,大門猛然被推開,夾帶著一陣冰寒的勁風,太史慈一身塵土血污的闖了進來:“黃巾賊用了妖法,咒死焦使君,繼而揮軍猛攻,在兩日前攻破了臨淄城,如今聲威大振,聚眾近百萬,于破城當日,誓師西征,兵鋒直指萊蕪!”
“什么?”
狂風順著敞開的大門呼嘯而入,即便是太史慈雄偉如山的身影,也絲毫阻擋不了其狂猛的勢頭,吹得門板來回晃動,撞在墻上、門框上,發出了擾人的‘咣咣’聲,卻也沒人理會。
眾人都被驚呆了。
在積聚了數月,不,應該說是在數十年的動蕩后,青州的風云終于全面涌動了起來,以任何人都未曾預料的強絕之勢…
大風終起,勢如虎吼!
泰山,能否屹立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