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兵,分明就是疑兵啊!而且還很粗淺,袁本初若是要來,早就來了,哪里會等到現在?罷了,就是一群扶不上墻的爛泥而已…”
“完了吧,被那煞星追上了,牛輔這下算是沒救了…沒決斷,沒見識,還是個死腦筋,嗯,跑的還這么慢,你不死誰死?”
“好在咱見機夠快,提前躲到了后面…嗯,我算算,河內軍過河耽擱了一下,抓牛輔又耽擱了一下,張濟夠聰明,知道要和牛輔分開跑,估計還能耽擱一下,再加上后面的潰軍…接下來么,就是回洛陽了,然后想辦法給自己開脫,勸諫的功勞,千萬不能領,否則肯定遭人嫉恨,危險得很,反正要升官,也不急在一時。”
全軍崩潰后,逃兵們都恨不得多生幾只腳,或者背上生出兩根翅膀來,無不拼盡全力,亡命而逃。
在一片豕突狼奔之中,有個胖子卻逃得從容淡定,游刃有余。他體型雖胖,但手中沒有兵器,身上也沒有甲胄,沒有負擔,步伐自然輕快。
不過,他淡定的主要原因,還是心態夠好。
盡管西涼軍慘敗,但局勢卻一直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敗,也只是因為主事的幾個白癡太無能,跟他賈某人可沒關系。就算有關系也無所謂,勝敗乃兵家常事,胖子從來就沒把這種無謂的榮譽感放在心上過。
他在乎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在亂世中,沒有家世,沒有勇力,單純用腦子來保全身家,本就是一件很艱難的事。
幾個相識的潰卒見他走的慢,好心勸了兩句,胖子擺擺手,笑著回絕了,只要能達到逃生的目的就好,跑那么快,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狽干嘛?
他事先已經觀察過了,這個方向上,沒有任何重量級的人物,只是些雜兵而已。以河內軍那點實力,打一場擊潰戰已經是極限了,不可能有全殲西涼軍的打算和能力,所以,這個方向是絕對安全的。
然而,世事無常,有些時候,十拿九穩的局面,也會發生意外,而且是相當致命的意外。
“牛輔完了…那個小家伙可真兇悍,十幾個精銳護衛,就那么斬瓜切菜似的被殺了…下一個,輪到張濟了,但愿他跑得快點,不要被…咦,那小家伙眼神有問題嗎?張濟明明往西面跑了,他怎么往東面追?難道是殺紅眼,分不清方向了?”
“不對!這個方向似乎…”
“糟糕!怎么追到我這邊來了?”有了這個驚人的發現,胖子背后的汗毛都炸起來了,斗智的話,他當然不怕王羽,但要比打架,一百個胖子也打不贏王羽啊!
李蒙等四將死的這叫一個慘;牛輔那十幾個親衛的圍攻,同樣是飛蛾撲火;別說胖子為了避免目標太大,孤身逃跑,身邊根本沒保鏢,就算有,幾十個雜兵能有啥用?
“要命了,趕緊換個方向…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這小家伙很有些分不清主次呢,殺紅眼了就到處亂撞…”
然而,下一刻,胖子發現了更多的問題,無論他怎么改變方向,王羽都死死的追在他身后,他向東,王羽就不朝西,眼角都不掃那些雜兵一眼。
為了加快速度,王羽把長槍都扔了,手里只拿著一把匕首似的短刀。不過,要是有人以為這樣就能揀便宜,那就大錯特錯了,王羽身后的累累尸骨,以及匕首上的血跡都提醒著眾人,沒了長槍,他一樣是猛虎,兇猛絕倫!
“難道…他就是為了追我!?開什么玩笑,放著堂堂一軍主帥,堂堂校尉張濟不追,來追我這個剛晉升沒幾天的平津都尉?這小子是瘋了嗎?這…這不合理哇!”
胖子終于慌神了,饒是他計謀百出,一時間也是手足無措。智慧想要轉化成實力,須得有勢可借,現在兵荒馬亂的,哪有勢給他借?
西涼兵?
那些潰兵也不傻,都學乖了,一個個都緊盯著自己的行動,自己一轉向,他們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別說上前阻擋王羽了,若是有可能,這幫人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推倒,好讓王羽得償所愿,放過他們一馬…
最要命的是,胖子的智慧也不管用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王羽為什么要追自己,而且還追得這么緊,看那架勢,若不是牛輔的親衛自作多情,自己跑上去找虐,也許對方會連牛輔都棄而不理,直追下來。
這事兒咋就這么荒謬呢?他到底為啥死追著自己不放,自己什么時候有這么大的魅力了啊!
帶著滿心的疑惑和不解,胖子平生第一次,感覺腦子不夠用了。
胖子凌亂了,腳下的步子也是越來越慢,另一邊,王羽卻是越追越起勁,一邊追,他還一邊喊:“文和先生休走,且留下來和本將一敘!”
賈詡自己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事情,在王羽來說,那真是再合理不過了。
賈詡!
三國最出名的謀士之一,無雙毒士,亂武天下的賈文和!
這種大人物出現在眼前,焉能不追?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
追!當然要追,追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也要追!
對于這種超出預計的目標,王羽不會再象刺殺時那樣,輕輕放過了。當然,這兩件事的性質也不一樣。不殺董卓、牛輔,是為了長遠打算;追賈詡,同樣也是如此。
無論在什么時代,人才,都是最寶貴的資源。
牛輔算什么?張濟算什么?跟賈詡比起來都是浮云!
若不是牛輔這個廢物當主將,這一仗哪能贏得這么輕松?就算換個沒腦子,肯虛心接受意見的,有賈詡在,也會成為大麻煩啊。
初聞賈詡在敵軍陣營時,王羽也是大吃一驚,好在牛輔跟他想象的一樣無能,否則,想獲勝可就難了。既然牛輔不聽勸解,現在就是自己接收戰果的時候了。
“文和先生…”王羽腳下生風,渾身是勁,越追越快,喊聲更是傳遍四方。
王羽這一喊,目標就算是徹底擺明了,西涼潰兵象避瘟疫似的躲開了正在追逐中的這一對,朝其他方向抱頭鼠竄去了。
那王鵬舉是個瘋子,不過卻是個有原則的瘋子。他既然認定了那個胖子,大家自然不好去打擾,趁機逃命才是正經,沒看后面那面山字旗也是越追越近嗎?
賈詡見狀,也絕望了。
他停下腳步,瞪著跑近的王羽,氣喘吁吁,欲哭無淚。
人心難測,算人者不謀己身,古人誠不我欺啊。千算萬算,就是算不到自己有這么大面子,居然受到了這么隆重的待遇,雖然自己一點也不想要,不過人吶,該認命的時候就得認命。
見賈詡識相,王羽自然不打算動粗,長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文和先生,怎么走得這么急?”
賈詡愁眉苦臉的說道:“原不知王公子留客之意,竟如此之盛,連賈某這樣的無名小卒都能得如此看重,詡實是受寵若驚,不勝惶恐啊。”
“哈哈,”王羽樂了,識時務,明進退,連諷刺都諷刺的這么委婉,確實是本尊沒錯了,“昔日蕭何月下追韓信,成就了大漢四百年江山,成為千古佳話;今日王羽不才,在河畔追到文和先生,他日未嘗不會流芳千古,尤勝先賢呢。”
“公子果然志向高遠,賈詡佩服。”王羽語出驚人,但賈詡一點都不意外,一般人哪能干出王羽做的那些事?
仔細想想,盡管自己名聲不顯,只是在老家武威才薄有聲望,但王羽會死追自己不放,也只能往愛才如命這方面想了。否則,他還能圖什么啊?
至于王羽怎么知道的…也許就是他情報得力唄,連張濟那點小愛好都能打聽出來,當年閻忠對自己的評語也不是機密,想打聽的話,又有何難?
唯一的意外,就是王羽的口氣太大了,和蕭何、韓信比肩?賈詡自己從來就沒那么想過,亂世里,他唯一的信念就是保全自己和家人,蕭、韓那些傳說中的人物,實在太遙遠了。
不過,想到王羽的作為,賈詡也沒什么好驚訝的,這少年本就是個不走尋常路的。
對賈詡來說,一個新的挑戰擺在了面前,這一次,是在他擅長的領域里開戰,對方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帶來制勝的契機。
“文和先生,本將已經備下了酒宴,為先生接風洗塵,請先生移步營中。”王羽指著河對岸的營帳,很鄭重的說道。
賈詡抬頭看看,河內軍的營寨不但簡陋,而且空蕩蕩的,在大勝的刺激下,連伙夫都追出來了,大概是報著抓不到俘虜,也能揀點輜重的念頭追出來的,否則,他們為啥連武器都不拿?又不是人人都有王公子這樣的本事。
賈詡一本正經的拱拱手,稱謝道:“公子美意,固不敢辭。”
“先生請!”
“公子請!”
一個滿身鮮血,另一個則是袍亂襟散,連發髻都散落了下來。然而,在喊殺聲震天的戰場上,作為抓捕者和俘虜,兩人表現出來的,卻和身份完全不相符,倒象赴宴的貴族一般,從容而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