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管家當即皺眉,臉上露出不悅來。
他在府中也算是老資格了,對待家中成員都算客氣,可是苛刻下人,對奴才冷眼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他此時不過是一記冷眼,那些小廝就不敢輕舉妄動,竟然沒人理范澤秋的命令。
陳管家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接著看向范澤秋,說道:“范公子,這乃是我們姚府的事情,外人…不好管吧?”
范澤秋沒回答,姚芷煙首先開口:“聽霜,拿鞭子來,我要將這狗奴才打得皮開肉綻!我們姚府從來不分家,難不成娘親的親戚就是外人了?我娘還在呢,就這般的欺負人了不成?”她說完,再次罵那群小廝:“誰若是不動,我就打死他!”
她說完,還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盤著腿與陳管家叫囂:“這衣裳已經臟了,走不成了!”
撒潑耍賴什么的,有的時候是最直接的方法。
范澤秋也沒去扶姚芷煙起來,而是對她偷偷比量了一個大拇指,小小的贊揚了一番。
接著,他徑直走向了那些還在外面的陪葬品,對照著自己之前看到的,去觀察這些東西。
他最先拿起的是一八角瓷碗,碗口用淡米色的陶瓷封口,十分罕見,乃是佳品。誰知,范澤秋僅僅是看了一眼,就直接將這碗丟在了地面上,“啪”的一聲摔得粉碎,驚了所有人的心。
小廝那邊一陣嘩然,陳管家更是身子一顫。
范澤秋站在那里回頭看向陳管家與賬房先生,冷哼了一聲:“南瓷八角碗乃是用兔毫紋為釉面條狀結晶,偏生這碗上繪著‘歲寒三友圖案’,這是要鬧什么?再者,南瓷窯的八角碗都是重九錢,亙古不變,怎得這就有十余錢重?仿得略假了吧?南瓷窯的八角碗一口就有百兩價值,這仿品…可值十兩?”
姚芷煙賊兮兮的看著范澤秋,引得范澤秋走過去,疑惑的看著她。
“表哥平時掂量煤的時候,是用手拎的?”不然重量怎會估量的這般準?
“哼,我平日里銀子都是用手拎的!”范澤秋不高興的回答。
對于這些東西,范澤秋是行家,他一眼就能看透,如果此時陳管家再辯解,就有些蒼白無力了,給他一倉庫的膽子,他也不敢說他是不識貨,才買了贗品,那他的地位就不保了。
他當即大罵:“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選了一個仿制品?”
“陳管家用人不慎啊…”范澤秋說著,走在那里繼續去看。
姚芷煙則在這個時候掃了一眼清單,這上面物品足有三百多樣,瓷器、武器、飾物、雕塑等等,應有盡有,就連梳子、臉盆、衣服、盔甲都要陪葬。剛剛看到第六行,姚芷煙拿著紙的手就一抖。
“神子送來定顏珠一顆,已在亡者口中。”
定顏珠!
這種東西絕對是通神之物,可以讓死者含著,保持死者容顏不變,尸體不爛,聽聞早期的定顏珠僅僅問世了三顆而已,就連先帝駕崩都無緣得到一顆,沒成想,大哥去世,這個神子竟然送了一顆。
這個神子究竟是誰?他又是何許人也,這般世間罕見的定顏珠,竟然就這般送給了大哥,他與大哥又有著怎樣的關系?會讓他出手這般闊綽?為何珊兒總是不愿意提起他?
這個人,自己當真是要見上一見了。
是神,是鬼,還是人,要見了才知曉。
在姚芷煙愣神了時候,范澤秋已經將陪葬品檢查了一番,分為了兩堆,一堆大一些,一堆小一些。
他這邊剛剛完畢,他的貼身小廝已經趕了過來,說道:“大夫人身體不適,來不了了,秦姨娘已經趕過來了,馬上就到。”
范澤秋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思量。扭頭看向認真看清單的姚芷煙,突然走過去,拎著她肩膀的衣服,將她拎起來,然后叫來了侍女,說道:“將你們的小姐帶回去。”
“為何?我要站在這里主持公道,不讓這些刁奴欺負你!”姚芷煙不依,剛剛站起來一些,突然又一屁股坐下了。
這是要趕她走啊,她可不希望此事息事寧人了,不將事情鬧大了,她才不甘心呢。
那一年,秦姨娘用一副炫耀的口吻與她叫囂此事之時,她氣得渾身發抖。大哥為國捐軀,為了姚家戰死,她居然為了一己私利,貪了哥哥的陪葬品,足有千兩黃金之多。當年,家中之人沉浸在悲痛之中,無人在意此事,秦姨娘又開始管家,竟然剛剛接手此事,便大膽的做了此事。
官家與皇家相同,講究侍死如侍生,就是對待死者要何對待活人一樣,讓死者在陰間也能享受陽間的待遇。就算是姚家乃是清貴之家,也不能壞了葬禮的規矩,因為有很多說法是說:如果祖墳不講究,會影響家族后世的。姚家不忍心活人陪葬,更不忍心世家沒落。
姚家的墓穴,僅次于皇家陵墓了…
這樣神圣的事情,竟然從中撈金,還是撈了大哥用命換來的東西,不可饒恕。
她絕不走!
因為剛剛姚芷煙那一句話,范澤秋聽出了姚芷煙對他的維護,突然眸中一暖,隨即話語也溫和了些許,他說道:“之后是大人吵架的時候,怎可讓你來參與?我的好表妹,你也避避,說不定一會表姨夫也會來。”
“我不在的。”姚芷煙快速的起身,抬腳就要往倉庫里面跑,想要躲起來,還不忘記招呼聽霜與聽雨跟她一起。
范澤秋當即沉了臉色,快步追上姚芷煙,揪住了她的袖口,往外面拽她,重了口氣說道:“表妹,休得胡鬧,此時并非簡單之事,你若是任性,說不定會誤了大事,此事我會處理好,你可相信我?”
范澤秋不喜耍心機的女子,也不喜姚芷煙學壞,才會表現出這樣的神色來。
姚芷煙知道范澤秋是下了決心不想讓她在這里了,當即嘟著嘴,悶聲聲的點頭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正看到秦姨娘風風火火的趕過來,竟然沒了大家閨秀的樣子,不再邁小步,而是大步流星的趕過來,頭簾被揚起,面色緋紅,氣喘連連。
姚芷煙看了一眼秦姨娘,不想打招呼,只是看著她跑進了倉庫,冷冷的對身邊的聽雨吩咐:“叫來爹爹,同時叫來鄭嬤嬤。”
說完,她大步走向母親的房間方向,又對聽霜說:“你去取來我的鞭子,還要將聽雪與聽露叫回來。”
兩個侍女剛剛離開,她就停住了腳步。
如今槐花還未綻,國公府之中依舊是一派素白之色,秦姨娘沒能用她房間的一室粉紅鬧事,將她弄得狼狽不堪,卻反被她將了一局。
變了,變了,事情改變了。
只是白谷啊,今生她是否還有緣再嫁予你為妻?
只想側臥槐花林之中,手執酒杯,飲下所有煩憂。看著你平靜的眸,看著你溫柔的笑,聽你撫琴,聽你吟詩。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這個不能為你繁育子嗣的女子,還有沒有資格再一次站在你的身側?
幾度輪回,兩世滄桑,她竟然如此癡心不改。幾經周轉,歲月已改,記憶猶新的仍舊是癡纏在夢中的蜜語甜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