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辛的修為是個迷,他的實力是個迷,或者說他整個人都是個迷。尋常修士,能活十萬年之久么?便連離飛升只有一步之遙的出塵修士都不行。
蕭白夜低頭看向自己掌心:便連自己的傷他都能救。不過惜命換來的是直到飛升的心魔誓:此后的人生效力于少辛,不得反悔。
原先他心中不是未曾有過想法,或許當真是他天生反骨,叛了昆侖,叛了那位主上,還想叛了少辛,他以為有朝一日離飛升一步之遙之際,能有與之一戰的能力,如今看來,還相距甚遠。
世人喜愛玩笑,所謂的摘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博美人一笑的典故不過說笑幻術罷了。所謂的摘星攬月實則是最神乎其技之能,便連飛升的修士都不一定能夠做到。
相距太遠了,這是實力的差距。不知為何,對自己當時動了惻隱之心,故意放走連葭葭等人,他忽然不后悔了。難得看到有人能以這等修為實力的絕對差距之下挑戰少辛的,或許這本身就是一種勇氣,可笑他蕭白夜修行多年,都無法做到罷了。
“既然在這里消失,便總有出現的一天,尋個人在這里守著,莫要輕舉妄動。這三人無故失蹤,修羅派、昆侖定會派人來查探,甚至旁的門派也肯能會來此查探,莫要與這些人碰上。不管是十天半月還是十年二十年,這三人總有出現的一日。”少辛伸腳比了比山頭留下的腳印,應該是男子的腳印,也不知是寧無缺的還是顧朗的,盯著腳印看了半晌之后,少辛著才開口道,“拈花,當年寧家與秦家的事我想重新想想。”這種棋子不受控制的感覺當真不好,真想盡快擺脫這種感覺。
少辛所料不差,他們一行人離開之后,修羅派、昆侖乃至其他門派皆曾派人前來查探,但卻是毫無所得,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這三人應當生命無虞,顧朗留在昆侖的法寶神識未消,只是感應不到他的蹤跡罷了。
昆侖秦雅親自前來尋過數回,皆無功而返。
于此眾說紛紜,修士自然是不會憑空消失的,流傳甚廣的是他們三人跌入了不知名的秘境之中,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說法,那便是三人中的葭葭身負空間靈根,許是將另外的兩人拉入了不知名的空間之中,因著外人對空間靈根的不了解,一時間想象全開,聽著似乎倒也合情合理。但是具體是怎么回事,大抵只有他們三人知道罷了。
而如今的葭葭、顧朗與寧無缺既未掉入秘境,也未拉入不知名的空間,待得葭葭回過神來,入目的是一片黑白紋格,因著昏迷前那一砸,她有些頭疼的揉著腦袋,一轉身便看到了不遠處的顧朗,此時卻見顧朗似是也方才轉醒,渾身身處一只四方黑格之內,不僅如此,他周圍盡是這等黑白的四方棋格,她自己則處在一枚白色的紋格之內,不遠處的寧無缺癱坐在同樣一枚黑色紋格之內。
葭葭起身站定,看向四周,待看清楚周圍景象之際卻是一驚:他們怎的好似蹲坐在一盤浮空的棋局之上放眼望去,無數棋格,他們一人也不過站了一格而已。
這是什么東西?葭葭驚訝不已,便在這當頭,聽“他”開口了:“連葭葭,你個弱雞修士聽好了,這定然不是凡物,寧無缺必然知道,一會兒想辦法從他嘴里套出一些來路來。”
“怎么套?”葭葭有些遲疑,看了一眼癱坐在不遠處棋格之上,不知在做什么的寧無缺,有些不敢確定,“他不定會理會我,要知道因著師尊的關系,他定然想殺了我二人。”
“他既然將你二人拉到這個棋盤中來定然有他的用意。”“他”說這卻輕咦了一聲,“周圍靈氣好濃,這當真是一流的修真圣地啊!”
“這究竟是什么地方?”葭葭環顧四周,“此等奇物,應當有所記載才是。”
“嗯,我還需要確定一下,你去問一問他。”“他”說著便不再理會她了。
葭葭見“他”不再配合,毫無辦法,只得干咳一聲,揚聲道:“寧真人,明人不說暗話,你將我二人帶到這里來究竟是何用意?”
“我們來下一局棋,輸者就要付出代價。”寧無缺抬眼漠然的看了他二人一眼,“算你們倒霉,原本這一招我是想對秦雅用的,奈何天地棋局干耗了那么多年,再等下去恐怕我都開啟不了了。秦雅遲遲不曾一人落單,我如何動的了手?恰好你二人闖了進來。”頓了一頓,寧無缺徑自低頭冷笑了起來,“我想的很明白,其實要讓秦雅痛苦,未必要對他動手,讓他兩個弟子出事,比手刃他定然更要讓他后悔。你二人若因他而死,他心境再如何厲害,也必然會生出裂痕,秦雅啊秦雅,要對付你未必要對你動手,拿你身邊人開刀也是一樣的。”
寧無缺癡癡的冷笑不知為何讓葭葭遍體生寒,好似全身被一條不知名的毒蛇盯上了一般,寒意自腳下生起。
發寒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忽聽“他”嘆了一聲:“原來如此,我大概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怎么說?”葭葭問道。
許是那事情想通了,讓“他”解開了許久的疑惑,唏噓了一陣,也未賣關子,便聽“他”嘆息了起來:“你還記得你每一回看到少辛,他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么?”
葭葭低頭回想了片刻,半晌之后,才有些不確定的答道:“下棋?”
每一回看到少辛,他似乎都在下棋。但是愛下棋的修士很多,便連秦雅有事無事都喜歡碰碰棋子,有人說智者愛棋,似乎高階修士中喜歡下棋的并不在少數,所以少辛下棋也再正常不過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畢竟二人元神混在了一起,“他”輕笑了一聲,有些不屑,“年紀大的修士都喜歡玩上兩招,你自然并不覺得奇怪,更何況少辛那種不死的老怪物了。”
葭葭愕然,“他”竟將下棋說成了老年修士的愛好,莫名想了想秦雅,葭葭心頭生出了幾分古怪感。
不過“他”并未理會葭葭,接著說道:“我原先也以為他在下棋,今日才知道,他下的是棋,卻又不是棋。”
下的是棋卻又不是棋?葭葭一頭霧水。
“他”長嘆了一聲:“少辛此人確實厲害,我承認大概是這世上少有的比我聰明的人之一吧!但若沒有那物相助,便是再厲害又如何與天道相斗?”
葭葭揉了揉額頭,有些費勁。
“你簡直太蠢了!”“他”不屑的諷了葭葭一句,這才又道,“這世上有兩局棋盤,一主天地九州,一主錦繡河山,所以這局棋又叫九州棋與河山棋。此兩物,極為厲害,”大概是怕葭葭沒見識,“他”想了想,勉強解釋了一下,“大概比起你昆侖的兩面仙境,八寶如意鏡與混沌五行鏡還要厲害不少!”
葭葭咋舌:“我昆侖雙鏡已是仙器!”
或許是潛意識的,作為昆侖弟子,她自然而然的為雙鏡辯駁了起來。
“哼!”“他”冷笑,“那兩面鏡子與你丹田之內的混沌遺世比之如何?”
“這…”葭葭不想說仙鏡比不過混沌遺世,這是對門派不敬,或許“他”說的沒錯,葭葭確實是昆侖教導起來的深受昆侖恩惠,某些時候被教的有些食古不化的弟子,說仙鏡比混沌遺世好吧,她自己又有些不樂意,是以思來想去,還是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大概差不多吧!”
“差不多?”“他”冷笑,“算了,問也是白問,我還是告訴你吧!”話語之中毫不掩飾對葭葭的鄙夷。
“你的混沌遺世也是仙器,修真者的法寶分天地玄黃四個級別,因著每一種仙器都是了不得的東西,一般修真者已很難衡量出來,是以對仙器并未做細分。但是若對仙器做個細分的話,昆侖雙鏡屬于三品仙器,你那混沌遺世屬于二品仙器,而這兩局棋屬于一品仙器。”“他”說著反問葭葭,“你想想,比起你混沌遺世這種法寶更厲害的仙器!”
這話說罷,丹田之內的混沌遺世便晃動了起來,似是對他的分類極為不滿。
“他”見狀不過嘲諷了起來:“那個器靈,怎么,你還不滿意了?那兩局棋雖無天生器靈,但放眼天道之下的萬物都在這小小的黑白棋格之中,少辛有它,算計前后古今未來十萬余年,你覺得你比它更厲害?”
“好了,我的混沌遺世也是極為厲害的,自是無與倫比的。”葭葭見狀,連忙出聲打了圓場,笑話,若讓玄靈與“他”正面對上,那當真是要鬧到不可開交了。
“據寧無缺自己所言,此物是天地棋,那么少辛手中的應當便是河山棋了,不想其外表如此普通,竟是從未有人懷疑過。少辛此人確實不凡,但凡敢如此將河山棋這樣的仙器不作掩飾置于人前的,皆有非一般的膽色。或許這便是他過人之處,河山棋算盡前后十萬年間事,能知道前后十萬年間的事情,加以少辛此人的膽色。晤,當然,我若有河山棋在手,未必比不過他。”“他”說話之時不忘自夸,“有河山棋相助,自然如虎添翼,難怪此人那般難對付。”
“原來還有這等神物,我原先竟完全不知道,滄海樓中數十萬卷軸,我也翻閱了不少,天地棋、河山棋這般厲害,我怎的聞所未聞?”葭葭不解,“這般厲害之物,論理即便是個傳說,也會流傳下來才是。”
“說你蠢你還不承認!”“他”洋洋自得地啐了葭葭一口,“誰說沒有記載的,你引氣入道,《修真理述》可曾背過?”
“自然。”葭葭還是有些茫然,修士引氣入體,《修真理述》作為最初的啟蒙書冊人人皆讀過,可以說,但凡修士,無一不會背《修陣理述》的。
“前幾句背來聽聽!”
葭葭似是一下子抓到了什么要點一般,待要仔細去回想,卻又抓了個空,不由規規矩矩背了起來,《修陣理述》前幾句是講述修真界出現始末的。
“昔者,上神以神力劈開混沌,分天地河山,涇渭分明,始成縱橫,天地九州、錦繡河山,縱橫之間…”葭葭突然噤了聲,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卻沒有什么好心思,只是繼續催促道:“還有呢,接下來的一句呢?”
葭葭緊了緊唇,不得已,繼續背了下去:“奪天地河山,則翻手為云覆手雨,對抗天道,自此人修飛升,天地同壽,其中分明,煞者為魔,仁者為道。”
也直到此時,葭葭才明白這本修真界中人人皆知的《修陣理述》中藏著一個怎樣碩大的秘密:分天地河山,便是指分為天地棋與河山棋,涇渭分明,始成縱橫,葭葭看向身邊縱橫交錯的棋盤格,恍然大悟,天地九州、錦繡河山,便是指天地棋主天地九州,河山棋主錦繡河山,縱橫之間便是指這一切都在這兩局棋中。奪天地河山,是指若坐擁兩局棋,便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足以對抗天道。后面兩句是指修士修真本就是逆天之舉,為的便是壽元永恒,天地同壽,而其中分明是指修煉方法的不同,煞者為魔,仁者為道。走邪煞之路的是魔修,走寬仁之路的是道修。
背完之后,葭葭久久不能言語,許久之后,才聽到自己在問“他”:“竟將這樣的秘密藏在修真界人人會背的《修陣理述》之中,他,他便不怕有心者發現么?”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他”語氣中不無嘲諷,“便是我,若非親口聽寧無缺說出天地棋三個字也不會想到這一茬,這便是少辛高明之處。不過既然將秘密藏在《修陣理述》之中,那么此人必然十分自負。”評價完少辛,“他”又回到了正題之上,“不過要是知道了這兩局棋的存在,像你這般蠢笨的都看得懂《修真理述》,那么能讀懂的必然不少,敢這般做,此人除了手段不凡之外,自負之外,膽色亦是過人,堪稱十萬年難得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