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葭葭跟隨著顧朗,第一回繞過執法堂的大堂,走向后閣。
說來慚愧,縱她拜師那么多年,途徑執法堂無數次,卻是頭一回行至執法堂的后閣。
后閣空曠,不過一張檀木桌,兩把竹椅而已。
顧朗神識外放,在得知周圍并無他人之后,這才一伸手摸向了一邊光滑的墻面。
葭葭見他摸了許久,似是終于確定好了一個位置,開始敲擊了起來。
分明是一連串不規則的敲擊聲,葭葭豎起耳朵,仔細傾聽了起來,聽了一會兒,卻還是不辨所以,倒是腦海中回蕩著一片亂糟糟的敲擊聲。
比起以往這等的暗號與機關,這委實太長了點了。
葭葭抱臂立在一旁等待,待得周圍靈氣似乎有所變化,葭葭只見顧朗敲擊的那一片墻面雖然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可觸上去卻明顯變軟了不少。
朝葭葭點了點頭,她當下會意,跟在顧朗的身后,與他穿墻而過,進入了里間。
“好生神奇。“葭葭猶自不敢置信,只瞪大雙眼身后那復又閉合起來的墻面。
“昆侖建立之初,祖師爺道若想要一個門派長久的保持下去。不下點大心思是不行的。這身后的墻體。你大體也應當聽過那傳說。名叫應聲墻,過后,我自會將你通過此墻的方法告知于你。”顧朗解釋道 傳說中水火不侵,無論用何種方法都無法撬開,唯有通過特殊的敲擊方法才能通過的墻體,沒想到,這傳說中的墻,居然就這般光明正大的設在執法堂的后閣。
葭葭點頭:“我明白了。”
墻面閉合之后。周圍有一瞬間的黯淡,有一道蒼老的聲音仿若來自遠方一般傳來:“何人?”
“顧朗。”
“過。”
只這一聲輕輕的“過”字,葭葭只見面前似是一條起舞的長龍一般,異火為把,一一點亮,照出了一跳蜿蜒曲折的長道。
而那條唯一的道路兩岸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葭葭自知事關重大,此地的幽潭就似是張開的大嘴,只等走錯一步之人踏入其中。
“莫要小看這兩旁的水,這里的水取自三千弱水,只要沾上一點。除非斷體求生,否則誰也無法相助。”顧朗清冷的聲音襯和著這幽幽的空谷。叫人心悸不已。
這里沒有猛獸,卻有比猛獸更可怕的三千弱水。
葭葭跟著顧朗踏上了異火所照出的蜿蜒之路。
這一行便行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待到二人行到路的盡頭,卻正正對上了一只巨大的獸頭,葭葭驚愕不已,依著異火所照出的昏暗光芒,這才看清了這獸的樣子。
竟是只小山丘大小的巨龜,因龜這種動物本就難得一動,眼前這只體型龐大的更是如此,遠遠望去,大到極致,再加上那山石般的表皮,反倒更讓人忽略了它的存在。
獸嘴微微起伏:“身后何人?”
“昆侖弟子連葭葭,年四十結嬰,得現任執法堂首座秦雅之命入密室,請玄武先生放行。”顧朗彎腰拱手,向那巨龜行了個高禮。
“準。”自那巨龜口中幽幽的吐出了這一個字,復又將腦袋縮回殼內,整個身體放佛與山洞混為一體。
在這巨龜面前,葭葭自然不敢隨意放出神識打探,可自那巨龜身上傳來的綿遠悠長的靈力卻時時刻刻沖擊著她。
顧朗又喚它玄武先生,那么這巨龜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了。
人人都道昆侖的白澤乃是昆侖的守護神獸,卻從未聽說過玄武也在昆侖,葭葭恍然驚覺自己所知實是連冰山一角都不曾達到。
復行幾步,眼前豁然開朗。看著眼前那龐大轉動的齒輪,葭葭只覺這當真是自己看到過的最龐大的機關之術,叫人嘆為觀止。
“此物名喚九曲玲瓏,是我昆侖歷代最杰出的機關大師所制。”顧朗伸手指向那九曲玲瓏,解釋了起來,葭葭看著那一冊一冊自那出卷口取出的銅管所密封起來的卷軸,“這是我昆侖機密所出之地。”
此地遼遠空曠,其中十數位修士卻對他二人視若無物,只專心致志于手中的卷軸。
“這是密令傳訊之處,這里是機密破譯之處…”顧朗帶著葭葭便走邊道,轉角一過,卻被一座貴妃榻攔住了去路。
而坐在貴妃榻上,漫不經心的盯著手中卷軸的,正是諸星元。與平日里的嬉皮笑臉完全不同,葭葭只覺眼前的諸星元,那雙深不見底的雙瞳,更顯幽黯,放佛有數不盡的未知埋藏其中。
似是他二人的到來打擾了諸星元一般,諸星元勾起唇角,卷合了手中的卷軸,于身下貴妃榻上按了幾下,卻見自里頭彈出一只盒子,諸星元將卷軸放入盒中,那盒子復又彈了回去,再從外表看去,那叫人眼花繚亂的花紋,根本看不清方才那盒子具體彈出的位置。
“喲,來新人了。”諸星元邊說邊下了貴妃榻,順手將那貴妃榻掃入袖中,行至葭葭面前,“新進來的,你便是老幺了。”
“見過諸真人。”葭葭低頭行了一禮,看向諸星元,表情不卑不亢。
“你既今日第一天來此,”諸星元懶懶的轉了身,“那我便送你一份大禮。”
葭葭雙目之中雖然驚訝,卻立刻掩了起來,并不提他話,只與顧朗跟在了諸星元的身后,向前行去 “聽說你得罪了太阿峰上的金丹修士葉青歌?”諸星元邊說邊打了個哈欠,那樣子當真與說“今天天氣不錯”毫無兩樣。
“人人都道葉青歌是無父無母的孤女,僥幸拜入掌門座下。”諸星元帶他二人轉了幾個彎,行至一道畫滿方格的墻面之前。
口中嘟囔了幾聲“葉青歌”,突然出手,用手中的靈力彈開了幾扇窗,每扇窗的開合角度都不一樣,有微微開出一道縫的,也有闔然大開的,更多的是開出不同角度的。
耳邊似有聲波“呲呲”的聲音響起,諸星元自袖中拋出一只竹凳,翹著二郎腿坐了下來:“普通人又怎會輕易拜入掌門門下呢?我昆侖除太阿主峰之外,分外九峰與內五峰。我且問你內五峰是哪五峰?”
“藏劍峰、明秀峰、千尺峰、凌光峰、御朱峰,其中以藏劍峰為首。”葭葭如實回道。
“確實,藏劍峰實力斐然。”諸星元點頭,卻又道,“可聽過明定城阮氏?”
葭葭點頭:“傳承了數十萬年的修仙世家。”
“阮氏族人多數在御朱峰上任職。你是否也發覺了平日里阮氏族人似乎極少前來藏劍峰與太阿峰商量要事,”諸星元話至此,頓了一頓,“就似一個附屬于昆侖,卻又少為昆侖所左右的一片獨特的領域一樣。”
“葉青歌是阮氏嫡系一位身居要職之人的私生女。”諸星元笑道,“如何,想不到吧?”
葭葭哂然。
“何人,我便不具體透露了。為防他人察覺,葉青歌隨了母姓,關于她的身世,就連五長老與伏真人他們都不知曉,掌門知道,首座知道,阮氏族中有那么幾個知道,我知道,今日再加上你二人。”諸星元聽著那呲呲的響聲越來越低,“對了,這兩年葉青歌也知曉了自己的身世。”
“你來作甚?”這一聲油然響起,葭葭驚覺這是從這些大大小小開合的窗戶中傳來的聲音。至于聲音的主人,正是葉青歌。
“總也有兩年未見你了,最近可好?若是缺少什么,大可與我說。”這聲音含混不清,明顯用了變聲石。
“不用,我姓葉,與你們姓阮的毫無關系。”葉青歌聲音里頭多了些不耐煩。
“青歌,何必這么說話?”那含混不清的聲音之中夾雜了幾絲惱怒,“我是你父親。”
“與我何干?”葉青歌的聲音轉冷,“反正我不曾見過我那自甘墮落,明明有上好靈根卻給人當外室的生母。我是掌門弟子,別往我身上潑臟水。”
“不許這么說你母親。”用了變聲石的聲音里頭多了些說不清的酸楚,復又軟和下來,“最近修煉之上可有什么缺的,盡管告訴我。”
“我不缺什么,也不想看到你,今日前來便是告訴你以后別出現在我面前。”葉青歌輕哼一聲,似是將要離開。
那含混不清的聲音卻忽然拔高了一些:“青歌,你這是不孝。”
“與自己骨肉見面還要學人用那變聲石,待你什么時候不需用變聲石了,再來尋我好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緊隨其后的是那混著變聲石的一聲輕嘆聲。
“這里可以聽到昆侖任何一個角落的談話聲。”諸星元打了個哈欠,“很多時候,秘密就是這般從口中泄露出來的。”
葭葭與顧朗對視了一眼,將目光轉向床榻之上,以靈力撥弄著小窗戶的諸星元,皆是一副接受不能的樣子。
“平日里倒是看不出來,看著人前的葉青歌,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孤高自傲的,只是沒想到她確實有那么幾分心機。”諸星元卻完全給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