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衛東并未阻止他,但見他短短一席話說完,便再無留戀,不過轉眼便氣絕于此,瞬間化為白骨。衛東臉上既有解脫,卻也有深深的不甘,便動用控物術,重新將他埋于這墳冢之中:“以死逃避,懦夫所為。”
葭葭一點不落的看完了這場幾千年的糾葛,只覺這一場糾葛雖然短暫,卻委實耐人尋味:律齊狡黠,他看的極開,早是已死之人,便當成一場大夢好了,即便是死,也讓衛東心中憤懣無處發解;而在衛東看來,律齊卻不過是個膽小懦弱之徒,能得重生,卻仍舊選擇了死亡,這是懦夫行徑。
二者看起來似乎都極有道理,葭葭不禁捫心自問,若她是律齊,幾千年之后得以重生,是珍惜這第二次生命的機會呢,還是看開,早是已死之人,只當大夢一場?這兩種截然不同的選擇,若由她選,她會選擇哪一種。
“若你是律齊,是寧愿一死呢?還是隱忍幾千年,只為有一天能揚眉吐氣?”衛東對著這墳冢看了許久,卻在此時,突然出聲。
葭葭狐疑的看向衛東:“衛真人,你是在問我么?”
“這里除了你我,還有誰?”衛東眼中似乎有些迷茫,再次問葭葭,“你會如何選擇?”
“我么?”葭葭頓了頓,這正是她方才所想之事,沉默了許久之后,才有些不確定的出聲。“弟子惜命的很。想來,大約會如衛真人一樣選擇吧!”
“原來如此,”卻聽衛東忽地輕叱了一聲,而后笑出聲來,“你果然是與本座一樣的人。”
一樣么?葭葭驚訝不已,一時竟直接開口,“何出此言?我怎會與你一樣?”
卻見衛東面上比起方才已然多了幾分促狹,這已回到了她熟悉的衛東,而不是方才那個如隔花隱霧望去的衛東。
“本座與你在修為低時,均受人威脅…”衛東笑瞇瞇的說著。面上沒有絲毫難堪之色,葭葭臉色已然青了起來。“若非衛真人無恥,弟子又怎會受人威脅?”
衛東笑了笑,并未理會葭葭,只繼續道:“本座第一眼看到你,只覺這小輩不卑不亢,行事進退有據,很有本座當年的風范。”
葭葭翻了個白眼:“衛真人當真自謙的很!”
“但看似進退有據。實則不與他人過分親近,這是有防范之心的表現。”衛東嘖了嘖嘴,滿臉的感慨,“本座屬大器晚成,起初在門派之內泯然眾人,無人庇佑,也是如你這般行事謹慎,不輕易得罪他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葭葭一臉的坦然。“世人有千萬,不是每一個都值得推心置腹的,我不了解他人,自然這樣便好。”
“真正叫本座作出在你身上下禁制這件事的卻是你膽敢與本座虛與委蛇,這膽大與隱忍皆讓本座似乎是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衛東笑了笑,“我二人皆是愿意隱忍的人,只有活到最后的才是勝者。本座一直很好奇,你能成長至什么樣子,會達到本座如今的地步么?”
葭葭抿唇不語。
衛東嘆了口氣,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對了,本座還想告訴你,你接下來將面對的很可能會與本座許久以前經歷過的一件事有雷同之處。”
但見葭葭聽到“雷同”二字之時,不由自主的抬起了頭,向自己看了過來,衛東笑了笑,又道:“本座大器晚成,直至筑基后期,終于有一位昆侖的元嬰高人愿意收本座為徒。本座自然感激涕零,努力修習,結成金丹,又努力修煉,一步一步爬至元嬰,也是直到此時,本座終于展露鋒芒,被沉壓多年的怨氣一掃而光。對于這位兢兢業業,指導本座修煉的元嬰高人,本座當時真真恨不得奉之為再生父母…”
葭葭微微蹙了蹙眉尖,衛東竟將自己的師尊喚為“元嬰高人”,看來之后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只見衛東嘴角慢慢浮起一絲苦笑,“再后來,本座青云直上,一次誤打誤撞之下,似乎開啟了一道不一樣的門,有時本座可以不借助遁形符,將千里路程瞬間甩在身后,雖說不知道這種能力何時開始,如何動用,時靈時不靈的,可本座還是隱隱以為,這定然是本座修路之中的一道新門。既發現了如此特殊的才能,本座自然十分興奮,立刻便告知了當時本座口中的恩師,那位元嬰高人,豈料那元嬰高人原本是天靈根——單一的風靈根,一直在研修讓速度快至極限的方法。而本座誤打誤撞,時靈時不靈使出的,雖說暫且不清楚為何物,卻實實在在的做到了那高人所不能…”
聽到這里,葭葭心中的驚訝之感更甚:聽那描述,那時衛東誤打誤撞應當是摸到了神通瞬移的門檻,可自她神通大成之后,對于神通此一物自也有所了解。衛東的瞬移神通,據稱是在出竅之后方才成的,可時至元嬰他便已摸到了瞬移的門檻,為何直到出竅,才堪堪引導出了瞬移神通。她眼珠轉的極快,很快便心中有所猜測:莫不是那位元嬰高人做了什么吧!
而事實上,在衛東接下來的話里頭,那位元嬰高人確實動了手,是不想承認自己多年的研修比不上弟子的誤打誤撞還是其他?已然不得而知了。只聽衛東道:“那高人說本座的身體有問題,是以封了本座兩道活脈,本座恍惚不知,便聽從了他的安排,也將此事瞞了下來。那時本座年少氣盛,入了昆侖的暗部,在妖獸動亂之中盡心盡力,誰知有一回,情況萬分危險,緊急關頭,本座竟突然倒地,臉色發紫。那一次,本座的頭已經被妖獸含到了口中,只剩最后一口,本座便要隕落。也許當真是情急之下突破了極限,本座那時靈時不靈的才能在那一刻救了本座。本座出現在了數十里外的山坡之上,七竅流血,體內經脈似是斷了一般,被路過的同門所救后來那些同門說起本座當時的情形,皆連連搖頭,當真是不可直視。那時,在前方援助的正巧是我昆侖的長春子真人,我二人平日里也算有交情,是以他全力救我,接脈,塑骨,那樣的痛苦,本座如今想來仍然不寒而栗…”
說到這里,衛東似乎回想起了當時的慘狀,揉了揉眉心,深深滴嘆出了一口氣。半晌之后,這才又開口道,“本座福大命大,半年之后,終于痊愈。當長春子替我開最后一劑藥貼之時,他告訴本座,本座的身體被人封了兩道至關重要的活脈,封的手法十分特殊,一般是解不開的。而封了那兩道活脈,本座吸收靈氣的速度,身體經脈凝實程度受影響暫且不提,久而久之,靈氣淤塞于那兩脈之中,那兩脈會漸漸枯萎,最后累及心脈而死,屆時就是他也無法將本座救回。所幸本座否極泰來,在如此危險的情況之下,大約是突破了極限,竟以自身之力沖開了那兩脈的淤塞,當然以此遭到了反噬,這才七竅流血,差點沒命。長春子一再強調本座福大,似乎因為如此,體內經脈間的構造與常人有細微的差別。長春子深諳此道,稱或許本座有后福,能得一神通也說不定。本座這才第一次聽到‘神通’這二字。盡管長春子如此說來,本座還是不信的,是以趁那高人不在,回到昆侖,翻閱典籍,終于讓本座找到了何為神通,上面大大小小的列了幾乎曾經出現過的所有神通,所幸瞬移不似你那補天劫手那么特殊,本座很快就找到了。后來百般確認之下,本座開啟的應當就是瞬移神通之門,長春子以為本座是大難不死得來的后福,卻不知本座早已摸到了這門檻。那兩道活脈被封,雖說不過幾年,可到底也對本座的身體造成了影響,只要妄想動用瞬移神通,全身經脈便會一陣劇痛。此無法,唯有慢慢養著,直至后來出竅成功,本座才可重新動用瞬移神通。”
葭葭聽后,不知怎的,心里竟有股莫名的悲戚:所謂眾人所見到的,有多少是隱藏在背后不得而知的,比如衛東的瞬移,差點因他人一時的妒忌或執念,夭折襁褓之中。
“那后來呢?你師尊,不,那位元嬰高人如何了?”葭葭這才想起一個途中被他隱去的人物,又問道。
“這事便是上報宗門,本座也心知若他不承認,本族說了也是白說。世間的啞巴虧多的是。”衛東嘆了一聲,“本座出竅之后,并未公告天下本座得了瞬移神通,一次機緣湊巧,與那元嬰高人一道外出任務,正面相擊,必死無疑,唯有速速逃離。本座借用瞬移神通輕巧的避過了這一遭,而他卻神魂俱滅,本座其實可以救他,卻并未出手。之后獨自回到門派之中,只稱那高人死后,情急之下得了神通瞬移。因本座一直未曾與他撕破臉,我二人師徒和睦在整個昆侖也算有名,是以無人懷疑。當然,就算懷疑又怎樣?門派沒有規定不出手相救是大忌,本座未犯門規。這也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吧!”
沉默了許久,葭葭終于再次抬頭,看向衛東:“衛真人,你是在提醒弟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