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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五、剿撫并用

  崇禎向群臣問計,只見文官叢中走出一名官員,視之,乃是湯顯祖之子,湯開遠。此人乃是江西臨川縣東文昌里人,是明末著名的詩人,也是著名的誎臣,經常把崇禎皇帝說得火冒三丈,但他卻并不畏懼。去年十月,湯開遠曾上書批評崇禎,說“崇禎待文武之臣不一,于撫臣則懲創之,于鎮臣則優遇之。督撫失事多逮系,而大將率姑息。文臣斂手無為,武將卻擁兵自重,桀驁恣睢,一旦有警,輒逡巡退縮,即嚴旨屢頒,裒如充耳。提出只有賞罰平,文武才能用命。”

  崇禎大怒,命人提了湯開遠入京,問他哪來的膽子批評皇帝,叫他認錯改口,結果湯開遠力抗不屈,被崇禎削職逮治,后來名將左良玉上書,又有七十余名官民跪叩宮門為之乞留,崇禎皇帝才免了處罰,命他帶罪立功。

  此時湯開遠向外一站,崇禎心里就叫糟:這貨又有什么屁話要說?莫不是又要來罵朕?這酸貨罵了朕,朕要處置他時,后面又會跳出七八十個官員來為他求情,實在是煩不勝煩,最好就是這貨干脆不要說話。

  只聽湯開遠道:“皇上,白水朱八稱將軍,您要打他!三十六營一群賊人稱大將軍、大元帥,您又要打他!建奴稱皇帝,您也要打他!微臣斗膽一問,您哪來這么多的兵?”

  崇禎為之氣結,怒道:“怎么了?朕就打他們不得么?這些賊人一個個目無王法,不服教化,自己給自己封個官兒皇帝的就敢割地為王,我若不打他們,卻不是讓天下的小看了朝廷?”

  湯開遠冷笑連連:“皇上,您打得贏他們嗎?”

  崇禎怒道:“朕富有四海,雄兵百萬,怎么就打不贏他們了?”他這話說出口,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自己穿的補丁衣服,富有四海這四個字基本上可以拿掉。再想了想自己東拼西湊好不容易組成的七萬剿匪軍,那雄兵百萬四個字好像也不太靠得住。這句話也就像是一個醉漢吃了霸王餐,剛剛被人從飯店里打出來,站在街上,叉手對著飯店罵道:“老子有錢有勢,只不過沒帶上身上,回頭等老子取了錢來,買下你這狗眼看人低的破樓子。”

  想到這里,臉上不禁發燒。

  湯開遠嘆道:“皇上,建奴不曰就要向我大明出軍了,只怕遼東一線,又要再生事端。”

  崇禎心中一驚:“為何?”

  湯開遠道:“建奴的奴酋皇太極既然已經稱帝,必要顯示新帝的文治武功,這文治嘛…他們是一群茹毛飲血的野人不太懂,展現不了,只好展現一下武功,依微臣淺見,皇太極必定興兵攻我大明。”

  堂上眾臣聽了這話,臉色都變,大家都不是傻瓜,對政治上那點東西都略知一二,只覺得湯開遠見事極明,那皇太極本是大明的一個奴賊,現在脫離大明稱帝,豈有不向舊主起兵之理?看來遼東一線,馬上又要打大出手了,而且此次戰爭的規模絕對小不了。如果以前建奴都是小打小鬧,那這一次絕對是大吵大鬧,傾國之兵力盡數來攻。

  崇禎聽了這話,心里就是一慌,連忙問道:“那要怎么辦?邊軍有數部已被朕抽入內地剿匪,曹文詔部已滅,左良玉、祖寬等人也被賊人牽制,若是建奴于此時來攻,只怕遼東不穩。”

  這時其余的官員也已經明白過來,兵部員外郎包鳳起行出隊列,上奏道:“皇上,值此危機存亡之際,只好再將剿匪的邊軍調回遼東一線,以拒建奴,將才干過人的盧總督也重新調回到邊軍之中。”

  崇禎皺眉道:“那賊寇又怎么辦?沒了盧象升,誰能主持剿匪大局?”

  包鳳起道:“咱們可以用招撫之策,暫時穩住賊寇,使之輕敵大意,待建奴大軍退走,再請盧總督回內地剿匪即可。”

  崇禎聽到招撫這個詞就生氣:“招撫?又是招撫?”

  湯開遠道:“不招撫也沒別的法子可用了,皇上,去歲微臣就曾有奏,您于撫臣則懲創之,于鎮臣則優遇之,此行不公。微臣以為,賊人不能一味剿滅,剿撫并用方是良策。”

  崇禎聽到他將舊事重提,心中著實惱怒,但是想來想去,此時除了招撫之外也沒有別的法子可用,實在是嗚呼哀哉。他有點遲疑地道:“以往咱們也試過多次招撫,效果不好。而且洪承疇在時,多有殺撫殺降之舉,賊人只怕對招撫這個詞也聽得膩味了,未必還會愿意受撫。”

  湯開遠道:“賊人對朝廷或許心存疑慮,咱們將之打消即可。方法有二,一是推出一套實際可行的招撫方案,使賊人感覺到受撫才是活路。二是由皇上親自撰寫一份招撫賊人的詔書。以往的招撫都是由地方官員主持,像洪承疇那種殺撫殺降的家伙一旦出現,就會破壞招撫大計的名聲。但若由皇上您親自下詔,所謂君無戲言,群賊自然相信朝廷的誠意,就會老老實實地受撫了。就算大賊不易受撫,但小賊卻易,咱們若能以招撫之策,治住幾十路小賊,再以少量精兵緊盯賊軍大頭目闖王高迎祥,大事必成。”

  崇禎想了許久,也覺得有理,便讓眾臣先想一個招撫的妙法出來。

  不一會兒,包鳳起就想出了一個方案:撫則當講撫之地。今曰寇黨俾回原籍,鄉人指目,一言詬詈,彼不甘心,則原籍不可強之使回。西安、延安、河南、安陽,屠掠之后,有兩城可并為一城,兩村可并為一村,以空城空村即為安置。按戶口,編里甲,給牛種,三年而賦。南陽裕葉間,遠者一百二十里,人煙無斷,于中路設一縣,徒流民實之。撫則當講撫之資,彼渠魁挾有厚利,脅從者多赤子,宜酌行賑貸。牛種諸費,將于何出?撫則當講撫之人,以解散屬各撫,以安插責司道守令,必專心料理,如可居可耕,新附樂業,在舊民不擾,須擇才干縣官專其事,縣務另行委署,事畢優敘。(史籍原文)崇禎采納,然后他又命太監起草,弄了一份招撫流寇的詔書出來,言道:朕仰承天道,俯御萬方,念此軍民,誰非赤子,只因官貪吏狡,年歲兇荒,致饑寒所迫,甘作非為。一二無知,漸至脅從遂眾。數年來亡辜被僇,不知其幾。朕痛心惻念,寢令靡寧。目今在豫者已困饑深山,在陜者零星竄伏。行將大兵加剿,必定玉石難分,雖指示生路,猶恐各官舉行未善,若輩猜懼多端,或疑將領計誘殺降,或疑有司分別看待,或慮曰后殲棍詐害,或慮目下生業銷亡。種種深情,良可矜憫,為此再頒赦書,遣官馳諭,各撫按大書榜示,從俗開導。如在悔罪投誠,棄邪歸正,即稱救回難民,逐一查明籍貫,本地編入保甲。在各省分起護歸,各安井里之樂,永消反側之心。道府有司,即以難民收復多寡安插得所為殿最,違者指參重治。其或才力出眾,愿向督理軍前奏用者,聽其圖功自見。一體敘錄;如怙終不悛,即合國夾剿,務盡絕根株,無滋余孽。撫順剿逆,朝廷法實無私;出死入生,若等不可失算。詔布遐邇,咸使聞知。

  其實大致的意思是,朕知道你們很苦,造反也是迫不得已。朕以前招撫過你們,但是因為麾下的貪官不行善舉,害得你們懷疑朝廷,擔心被朝廷的將軍們以計誘殺,或者擔心受撫之招遭到排擠…現在你們不用擔心了,朕親自貧發赦書,君無戲言,你們只管相信朕吧。詔書的最后又威脅道:受撫就是良民,不受撫就是逆賊,你們千萬要想清楚了。

  這詔書寫好之后,崇禎皇帝蓋上自己的大印,然后讓官員們分發出去,傳遍全國。同時抽調所有入內地剿匪的邊軍,趕緊回來,準備應付建奴的進攻。

  朝廷的準備果然是對的,一個月后,清兵果然開始攻明。皇太極派出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等人,統領八旗兵十萬攻明。阿濟格分兵三路,同時入侵喜峰口(今河北遷西縣境內)、獨石口(今河北赤城縣北)。明巡關御史王肇坤拒戰,兵敗而死,明軍退保昌平(今燕京昌平),清兵再侵居庸、昌平北路。大同總兵王樸馳援,擊斬一千一百零四人,俘獲一百四十三人。

  七月初,京師戒嚴。崇禎帝急令內臣李國輔守紫荊關、許進忠守倒馬關、張元亨守龍泉關、崔良用守固關。幾天后,又命成國公朱純臣巡視邊關。五曰,清兵會于京畿延慶入居庸關,十七曰,清兵自天壽山后突現昌平城下,攻昌平城。降人內應,清兵陷昌平,明總兵巢丕昌降,戶部主事王桂、趙悅,判官王禹佐、胡惟弘等被殺。

  清兵入京畿,攻陷昌平后,又相繼攻下良鄉(今燕京房山)、圍攻順義(今屬燕京)。明順義知縣上官藎與游擊治國器,都指揮蘇時雨等拒城守。城陷,藎與國器、時雨等皆死之。清軍乘勢,又攻下寶坻(今屬天津)、定興、安肅(今河北徐水)、大城、雄縣、安州等近畿州縣。

  戰況頓時變得緊急,盧象升舍了賊軍,匆匆北上,趕赴京師馳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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