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走了,這家伙來得很突然,走得也很干脆,沒有拖泥帶水,也沒有玩任何花樣,朱元璋的斥候一直跟了他好幾里遠,見他連一點點回頭的意思都沒有,可見這個人并沒有使壞心眼。當許人杰帶著七千新兵趕到時,曹操已經走出幾里之外。
“這人還不錯!薛紅旗妹子,你不妨考慮一下他。”朱元璋隨口說了個笑話。
薛紅旗滿臉都寫著“不行”兩個字,隨口笑道:“這種油腔滑調的家伙不適合我!”
“你就是要求太高,所以才成了老姑娘!”許人杰不愧是大嘴巴,連前因后果都沒問,搶先來一句胡說八道,不顧頭不顧尾地接話,搞得薛紅旗對他投以憤怒的目光。
“別說這些有的沒有的,還是來看看背后的鎮子吧!”眾人轉過頭來,看著那個嚴陣以待的小鎮。
這個鎮子叫做栲栳鎮,西臨黃河與大荔遙遙相對,南通蒲州,俯瞰全鎮是一個巨大的葫蘆形,土地肥沃,交通便利,資源也非常豐富,所以才能發展成一個人口數千的大鎮子。自三十六營為禍山西開始,附近小村莊的村民都舍棄了村子搬到這個鎮子里來,筑鎮墻,建鄉勇團以自保,鎮中大半的男丁,不管老幼都勇敢地拿起了武器,保衛自己的家園,終于形成了現在這樣的規模。
朱元璋放眼鎮墻上的守兵,只見老的有六十七歲,小的只有十來歲出頭,力氣大的抱著巨塊,力氣小的也拿著油罐,在后面還有許多身強力壯的婦人也拿著武器,滿身與賊皆亡的氣勢。
這些百姓也是被逼急了,自從賊寇作亂以來,官兵縮回蒲州城里自保,將城外的所有村莊和小鎮都放棄了,任由賊寇劫掠。既然官兵指望,他們就只能指望自己了,若不勇敢地站出來戰斗,就只有滅亡于賊手一途。實際上像這種自力更生地存活在亂世中的鎮子和村莊,在明朝末年非常之多,尤其是在義軍蜂起云涌的幾個省,更是遍地可見。
朱元璋叫了一群嗓門大的士兵走到鎮外,齊聲高呼道:“咱們是白水朱八麾下的義軍,朱八大哥要我傳話給你們,鎮中凡有經商的、良田較多的大家族,按各人財力多寡出資,共湊五千兩銀子送出鎮來,家中田地在五十畝以下者,不需集資出錢…只要你們拿出錢來,咱們立即掉頭就走,否則大軍過處,雞犬不留!”
鎮子里的鄉紳和百姓們聽了這話,頓時心中一松,不怕賊人來搶錢,就怕賊人來殺人!既然是要錢不要命,那就比要錢要命還放火要好了許多,看來這個白水朱八的行事手段與別的賊寇有些不同啊。
鎮子里男女老幼加起來才只有數千,當然不想和兵員都比自己總人口數還多的賊寇硬拼,幾個富戶、鄉紳什么的湊了一湊,不到半日就弄了五千兩搬上城頭:“大王,您說的可算話?”
“白水朱八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你們把錢扔出來,咱們立即走人。”
銀子扔出了鎮來,朱元璋派人將銀子抬回,隨意清點了一下,揮手道:“全軍起拔,向南前進。”
“全軍起拔!”
朱元璋軍里響起了隊長和十夫長們的吆喝聲,軍隊緩緩地動了起來,向著南方的蒲州城前進。
鎮子里的鄉紳們雖然扔出了銀子,還是有點不太敢相信賊人會退軍,沒想到錢一扔出城,賊寇立即就退了,還真是說話算話。
“這白水朱八倒是守信義的賊寇!”
“這白水朱八何方神圣啊?”
“沒聽說過…看樣子不是三十六營之一啊!”
“嗯,三十六營都是殺人放火之輩,聽說有個叫曹操的,殺人放火不說,還專門強搶鄉紳和富商的小姐去做媳婦,這次來咱們鎮子的還好不是三十六營,否則咱們都完蛋了。”
“趕緊的,寫信,把這白水朱八的事飛報給知州大人…”
“報告給他有個屁用,他又不會出兵來保護咱們!”
“報了總比不報的好,唉,快去寫信吧…”
朱元璋帶軍又向南行進了數里,到了傍晚時分,軍隊的右前方出現了官兵的斥候小隊,三騎快馬,從遠處一掠而過,然后其中兩騎繼續在遠處兜兜轉轉監視著朱元璋的軍隊,另一騎則打馬向南飛奔而去,顯然是趕回去報信了。
官兵斥候已現,看來距離蒲州城不到十里了!
實際上朱元璋也很快就接到了自軍的斥候回報:“南方十里,蒲州城…我們已經與官兵的斥候數次探肩而過。”
斥候網開始互相滲透,那就是隔得很近了。朱元璋下令全軍停止前進。
薛紅旗看那幾個斥候一眼,嘴角抽了抽道:“這幾個官兵的馬術很好,我若帶人去追也未必能追得上。”
“那是當然,騎術若不好怎么當斥候?”朱元璋笑了:“別想著追那玩意兒,斥候的機敏程度也是普通士兵遠遠不及的,想追上他們難如登天,傳令全軍,就地扎營…扎個結實的營地,要準備長期待久戰斗的!”
扎營也有兩種,行軍營和陣地營,行軍營就是隨便把帳篷一扎,外圍幾隊士兵巡邏就算。陣地營則不同了,要砍樹打樁,制作簡易的木墻,營中要分開區域,每一百人一個營區,營區與營區之間要保持很寬的距離,而且每個營區還要有獨立的茅房。旁邊還要保證有水源…
這種很復雜的營地一旦開動動工,是絕對瞞不過斥候的眼睛的,那兩個遠遠監視朱元璋軍的斥候看到賊軍居然在砍樹伐木,挖溝整地,排布營區…
兩名斥候同時嚇了一大跳:“賊寇這是要…是要長期駐扎在這里?”
“不是吧,駐在這里有何意圖?這里距離蒲州城只有十里路,難道是要…攻城?”
除了攻城,兩位斥候也想不到別的理由要在這里扎這種營地了,他人只感覺到后背一陣汗濕,蒲州城可是州城啊,城中守軍三千,城墻高達兩丈,城頭還架有弗郎機炮數門,豈是隨便什么人都敢來進攻的?
“不好,賊寇居然想要攻城…快回去報告…”
兩名斥候那真是嚇得屁滾尿流,反正賊軍已扎營,他們也顧不得再監視朱元璋了,兩人一起打馬向著蒲州城狂奔而去,從傍晚一直奔到了天黑,才鉆入了城里,然后一路狂奔進了知州衙門。
很快,知州衙門里就炸了鍋,賊人要來攻城?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里是州城,不是縣城啊!哪個賊寇吃了熊心豹子膽?不要命了么?
蒲州知州名叫葛文,官位從五品,世面見得不少,曾經在好幾個縣城當過知縣,調來調去,多次升遷之后才變成了知州。由于做過縣令,也算有些基層工作的經驗,三十六營一到山西來,他立即就下令蒲州的衛所兵全都縮進州城,外面那些小村小鎮什么的,不要也罷,只要保得住州城,他脖子上頂的吃飯家伙就掉不了!不管是賊寇還是皇上,都殺不了他的頭。
實際上他的舉措很有效,三十六營在蒲州的郊區鬧來鬧去,就像在自家后花園散步一樣輕松,但是從來沒人敢到蒲州城下來鬧騰,因為城池高大,守軍又多,沒有哪股義軍吃飽了撐的來找州城的麻煩。
他只要再在這城里撐個一年,就到了三年調任的時間,到時候調到花花太平的江南之地去,這里的事就和他再也不相干,留給下一任知州頭疼去吧!
可沒想到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人終于出現了!
此時天色已晚,葛文身上沒穿官袍,而是穿的是一身道袍,這是明朝的文官居家休息時愛穿的“便服”,他一身道袍,左手抓著斥候的衣領,惡狠狠地問道:“是哪股流寇敢來攻本官的城池?人數有多少?頭領是誰?”
“報告大人…人數大約在七千到八千之間…有兩百騎兵,其余皆是步兵…流寇們撐著兩面很夸張的大旗,上面寫著‘白水朱八’、‘榆林薛紅旗’。”
原來朱元璋自離開栲栳鎮之后,為了擴大聲勢,起到足夠的惑敵作用,就制作了兩面巨旗,在上面寫了自己和薛紅旗的名字,打算扛著這大旗顯顯擺,結果這幾名斥候就成了最先看到朱元璋顯擺的人。
葛文聽了之后,面色微變,大罵道:“透你媽!朱八和薛紅旗這兩個人明明是陜西的流寇,前不久本官還在塘報(朝廷的軍事情報)上看到這兩個家伙在為禍陜西,現在居然也跑到山西來了,而且第一站又是本官的轄地?”
斥候見官老爺大怒罵人,嚇得一句話不敢說。
葛文有氣沒地方撒,仰天罵道:“蒲州城是東西南北貨運碼頭不成?誰都要在這里來倒一圈,誰都敢來踩一腳,誰都湊來摻合一把?就不能讓本官消停一會兒,只要一年時間,等本官調任了,管你們這些賊寇要鬧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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