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好說,若非袁三公子攻擊兗州側后,逼得那劉備不得不棄睢陽而去,本將又如何能輕取梁國。”
顏良一反常態,并沒有如往昔那樣,在逢紀面前表現出很不屑的樣子。
逢紀聽著高興,投桃報李,又對顏良是大肆的盛贊了一番。
顏良也得意大笑,裝作一副吃了他迷魂藥的樣子,當即下令擺下酒筵,來款待逢紀這袁尚使者,以及自己的河北老鄉。
以往逢紀前來出使,多是為顏良冷遇,如今顏良的這般熱情,不禁令逢紀是受寵若驚。
不過這幾杯酒下肚之后,逢紀緊繃的神經便松了開來,跟顏良是談笑風云,如敘舊誼一般。
顏良則趁機從逢紀的嘴里,套了不少關于袁尚軍的情報出來。
逢紀酒意更盛,根本沒覺察出顏良有異,便將襄邑、陳留諸城的駐防情況,毫無顧忌的透露給了顏良。
幾巡酒過,逢紀已是半醉。
顏良便笑問道:“我說元圖啊,如今劉備已敗退徐州,不知袁三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
逢紀吞下一杯酒,不緊不慢道:“實不瞞將軍,我家大王的意思是,由我魏軍從兗州向青州進攻,由將軍率軍從梁國向徐州軍進,我兩家合力,剿滅了劉備,平分中原,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聽得此言,顏良心中暗自冷笑。
青州乃劉備新得之州,人心未盡附,兵力駐防也薄弱,袁尚揮軍進擊青州,自然是順風順水。
而徐州乃劉備之根本,其必傾全力堅守,顏良若傾軍進攻,即使能攻下徐州,必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到那個時候,袁尚這小子不趁機漁利才怪。
再者。此時孫權正抓緊時間經營柴桑,對荊州的進攻已迫在眉睫,這樣一個形勢微妙的時刻,顏良又如何會不惜代價的,去跟劉備這個頑強的敵人去死磕。
若是如此,顏良也就不會暗中答應跟劉備言和了。
逢紀依然在喝酒。半醉的他。卻沒有發現,顏良原本和善的表情,轉眼間已陰沉起來。
一聲冷笑。
“讓本將去跟劉備主力血拼,你袁三公子卻游山玩水般去取青州,本將不得不承認,袁三公子的這如意算盤,打的可真是妙啊。”
逢紀一口酒剛剛入喉,卻令顏良這番話猛的一嗆,差點就噴將出來。
抹干凈嘴角的酒漬。逢紀抬起頭來,卻看到顏良的臉上,已是彌漫起陰沉的冷笑。
一瞬之間,逢紀感覺到了幾分寒意。
酒醒了一半,逢紀忙是訕訕笑道:“話不能這么說啊,將軍如今兵勢如日中天。放眼天下誰人能敵,而我魏王之軍,前番跟劉備死戰月余,卻損失頗重。如今這般分配進攻方向,那也是根據各自的軍力,紀倒以為很是公平。”
“合理個屁!”
“啪”的一聲,顏良猛的將酒樽砸在了案幾上。內中的酒水飛濺出來,把就近的逢紀濺了一臉濕。
怒氣如潮,洶涌而開,瞬間令逢紀驚得是身形一震。
“本將先敗周瑜。再敗劉備,那是本將的實力,你家袁三公子,卻被劉備打得屢戰屢敗,若非是本將及時出手,只怕早就被劉備所滅,如今袁尚他又有什么資格來跟本將談公平!”
顏良聲如驚雷,獵獵的殺機彌漫其間。
逢紀不想顏良突然翻臉,一身的酒意瞬間煙銷云散,額頭間更是轉眼浸出了一層的冷汗。
眼見顏良發怒,逢紀只能強鎮心神,故作正色道:“顏將軍,話可不能這么說,不錯,劉備和周瑜確實都是顏將軍打敗的,但若非我主當初將劉備拖住,顏將軍又怎能有時間擊敗周瑜,再從容的殺劉備一個措手不及。不管怎么說,我主也為盟軍做了極大貢獻,如今若連些許土地也不讓我主分得,試問公平何在?”
“公平?哼!”
顏良刀鋒似的眼眸中,掠過一絲不屑,“當今這個亂世,誰的拳頭大,誰就是公平,這么粗淺的道理,難道袁紹當初沒教過袁尚這小子嗎。”
字字如刀,極盡暴橫與霸道。
那言詞之間,更是毫不掩飾對袁尚的嘲諷。
逢紀神色立變,臉龐已是漲成通紅,隱忍著怒氣,沉聲道:“顏將軍,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很簡單,本將要袁尚把包括襄邑、雍丘、陳留城在內的南半個陳留國讓出來,做為本將為他解圍的報酬,之后袁尚想跟劉備怎么血拼,本將一概不管。”
顏良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獅子大開口”。
這陳留國位于許都之北,延津、白馬等渡口就位于此國,而官渡之戰,也正是在此國發生。
顏良只有將雍丘、襄邑,以及陳留國國都陳留城據為己有,才能與梁國、譙郡北部連成一線,在許都的外圍,形成半圓形的一道屏障。
唯有許都穩如泰山,顏良在中原的統治才能如磐石般堅固。
如今袁尚據有雍丘等城,如果可能,他的輕騎奔襲南下,不一日就可直抵許都城下,這樣的話,顏良就必須要在許都留重兵加以防犯。
為了能夠集中全力掃平東吳,顏良自然要削減許都留守之兵,那么,奪取雍丘、陳留許城,在許都外圍建立起有效的防線,便成了勢在必行之事。
顏良當然不會和袁尚透露自己的戰略,他也根本不需要,以他現在的實力,他就是有這個資本,霸道的跟袁尚直接索要。
逢紀卻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被顏良的獅子大開口是嚇了一跳,一時間竟驚的不知如何以應,更是萬想不到,顏良翻臉竟會翻的如此之快,前一秒鐘還跟自己談笑風生,后一秒鐘就咄咄逼人的索要土地。
逢紀是既驚又怒,不禁皺眉道:“顏將軍,袁顏兩軍可是盟友,你如此公然的向盟友勒索土地,就不怕天下人笑將軍背信棄義嗎?”
逢紀不敢跟顏良來硬的。竟然是講起了大道理來。
顏良開始狂笑,笑聲之中,充滿了諷刺。
逢紀額頭冷汗直滾,既是尷尬,又是茫然,不知顏良在狂笑什么。
而那狂笑之聲。更是笑得逢紀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笑聲嘎然而止。如刃的眼眸中,殺氣與鄙夷如火在狂燃。
“我顏良連背叛袁紹這種事都敢當,難道還怕你們這班宵小笑我背信棄義嗎?”
狂妄之言,狂到極到,狂到逢紀嗔目結舌,無言以應。
又是一聲冷笑。
“再說了,當初袁尚那小子,為了求我發兵,連自家嫂嫂都能拱手相送。他都不怕天下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我顏良又有何懼。”
連番的狂言,連帶著冷嘲熱諷,已令逢紀汗如雨下,既是驚怒,又是尷尬。
尷尬了好一會。逢紀深吸了一口氣,強撐著膽子道:“顏將軍也不用逞口舌之快,你想索要半個陳留國,我家魏王若是不給,又當如何。”
“不給么,嘿嘿,那我就只好借你逢紀一物一用了…”
顏良嘴角掠過一絲詭笑。陡然間臉色一沉,厲喝道:“來人啊!”
話音落,身后侍立的周倉虎步而上,殺氣騰騰。
逢紀大吃一驚。只顏良一怒之下,打算要他的性命,不禁嚇得是神色驚變。
“顏將軍,凡事好商量,將軍的要求,下官可以向魏王稟明,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啊…”
逢紀知道顏良有殺使的“前科”,眼見周倉怒騰騰的上前,已是慌到有點語無倫次。
周倉卻哪里管他,虎臂一伸,如拎小雞一般,將逢紀那干瘦如柴的身軀,輕輕松松的提了起來。
逢紀已是嚇到雙腿發軟,臉色慘白,半點風度沒有,大呼小叫的向顏良求饒告罪。
看著逢紀那巴巴求饒的樣子,顏良愈覺鄙夷,心想歷史上的袁紹,似田豐、沮授這等錚錚鐵骨之士不用,卻盡依重郭圖、逢紀這等軟蛋奸佞之徒,也難怪會被曹操所滅。
顏良大步走上前來,冷笑道:“瞧你這害怕的德性,本將還沒有無聊到以殺人為樂,又沒說要你要命,至于這般鬼哭狼嚎嗎。”
逢紀如蒙大赦,差點就喜極而泣,卻又戰戰兢兢道:“可是,將軍方才說要借我一物…”
逢紀以為顏良要借他人頭。
“本將要你腦袋又有何用,我借的,是你這張厚顏無恥的臉。”顏良冷笑,伸手在他的慘白的臉上拍了幾巴掌。
然后,顏良便哈哈大笑,坐將下來繼續喝酒。
“借我的臉…”逢紀茫然不解時,卻已被周倉提了出去。
三天后,陳留城下。
一隊三千人的袁軍,旗幟凌亂,衣甲不整的來到了陳留南門前。
逢紀在周倉著的“保護”下,驅馬進抵護城壕前,揚首大叫道:“我乃魏王長史逢紀,速速開門放我入內。”
陳留城頭,袁將馬延放眼望去,果然認出那人是逢紀。
看著城外破落的己軍士卒,馬延不禁奇道:“逢長史,你不是出使顏良了嗎,怎會來陳留,這些兵馬又是怎么一回事?”
逢紀大聲嘆道:“馬將軍有所不知,我探知那顏良打算背盟,便趕往襄邑,打算阻止顏軍進攻,不料賊軍甚猛,根本抵擋不住,我才只好率敗軍前來陳留。馬將軍,顏軍追兵已在幾十里外,趕快放我們入城。”
馬延聽聞顏良背盟,不覺大吃一驚,也不及多想,急是下令放下吊橋,打開城門。
人群之中,顏良注視著那吊橋緩緩打開,嘴角斜揚,一抹冷絕的詭笑悄然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