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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1章 多么樸實

  看到如此境況,薛占山一陣心酸,眼眶頓時濕潤了,他拭了拭眼睛,大步出了辦公室的門,卻見錢忠摟著體弱的老伴兒,在院門口處猶豫起來。

  是啊,他又能怎么辦,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他能怎么辦。

  目送著錢忠等人離去,薛占山馬上開車去了縣城,剛進縣委大院,就接到了薛金龍的電話,讓他到縣長辦公室去一趟。

  敲門進去,付大木坐在辦公椅里,既沒有讓座,也沒有倒水的表示,劈頭就問:“老薛,和錢忠談了嗎。”

  薛占山愁眉苦臉地說:“大縣長,談了,從早上八點到現在,整整談了一個上午,別的都談妥了,就是十萬塊錢少了點,還沒有談攏。”

  “談不攏又怎么樣。”付大木氣呼呼地說:“補償十萬塊就夠便宜他的了,他還想怎么樣。”

  薛占山說:“我跟他說過了,這個數字是縣里開會定下來的。”

  付大木不滿地說:“老薛,該硬的時候就要硬起來,尤其是像你們這些鄉鎮干部,要是在一個農民面前束手無策,他就敢騎在你的脖上拉屎撒尿。”

  薛占山陪著笑解釋說:“大縣長,一言難盡啊,這事不能急,得…”

  沒等薛占山說完,付大木把手里的件夾往桌上用力一扔,大聲地說:“你們怕事,我付大木不怕事,你告訴錢忠,他不服就讓他告去,告到哪兒我付大木都奉陪到底。”

  薛占山愣住了,他看著付大木,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老薛,我知道你和錢忠是親戚,你的屁股可不能坐歪了。”付大木不耐煩地說:“好了,你去吧,抓緊談,錢忠這樣下去影響太壞了。”薛占山唯唯諾諾地從付大木的辦公室出來,急匆匆地去了楚天舒的辦公室。

  “老薛,來了。”楚天舒起身,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薛占山的手,問道:“還沒吃飯吧,走,我們去招待所,邊吃邊談,再苦再累,總不能餓著肚干活啊。”

  看到楚天舒的熱情,飽受委屈的薛占山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他說:“楚書記,飯就不吃了,耽誤你一會兒,我匯報完了再回去做工作。”

  楚天舒說:“那怎么行,皇帝還不差餓兵呢,你稍坐一會兒,我讓小王去打兩份飯來,吃了飯再走。”

  王永超得了指示,帶著馬國勝去招待所打飯。

  楚天舒從抽屜里取出一個信封,說:“占山,這一千元錢是我的一點心意,你轉交給錢忠,再好好和他談談,總這樣下去影響不好倒無所謂,也干擾了縣里和鎮里的主要工作,他自家也要過日啊。”

  薛占山說:“楚書記,你應該了解他,其實錢忠是一個講義氣、也通情達理的人,我說句沒原則的話,我很同情他,真希望多給他點賠償。”

  “是啊,五萬塊是開會討論最后定下來的,我也認為少了,可是在經濟欠發達的南嶺縣,也只能如此了。”楚天舒把信封交給薛占山,問道:“他還有別的什么要求嗎。”

  薛占山接過信封,說:“他原先還在提一命抵一命,還堅持非要生了男孩才罷休,后來我跟他說明白了,判決是法院的事,生男生女誰也沒辦法,他就沒再提了,只是他老伴兒說,為了生這個孩,交的罰款都不止十萬,只賠五萬,哪里說得過去呀,楚書記,說真的,這話我聽著都難受哇。”

  楚天舒停了停,說:“占山,我能理解你的難處,你再好好和他談談,實在再談不通,我晚上抽時間親自跟他談。”

  薛占山在付大木那里受了一肚的氣,他本來想著,如果楚天舒再批評他,他就打算撂挑了,現在看楚天舒不僅沒有一點兒批評的意思,反而主動提出來親自去談,這讓薛占山大為感動。

  草草地吃完飯,薛占山又回了城關鎮,路過銀行的時候,他拿出工資卡,從自動柜員機上取了一千元錢,和楚天舒那一千元放在了一個信封里。

  薛占山進行了激烈的思想斗爭,還是硬著頭皮,直接去了錢忠的家。

  家里冷冷清清的,錢忠的老伴兒身體虛弱,回來之后就躺在床上唉聲嘆氣,二妮在灶房里生火做飯。

  錢忠抓了一條板凳,和薛占山坐在院里的樹蔭下。

  薛占山將信封塞到錢忠手里,說:“三舅,這兩千元是我和楚書記個人的一點兒心意,你拿著。”

  錢忠含著淚,推開薛占山的手說:“占山,你和楚書記的錢我不能要,你們兩人都是好官,這是你們辛辛苦苦攢來的工資,我怎么能要你們的錢呢,要是像白存禮常以寬那樣的貪官貪來的不義之財,有多少我要多少。”

  薛占山說:“三舅,拿著吧,你還不了解楚書記這個人,他改革、治理是下得了狠手的,可他有血有肉有情有義,你要理解他啊。”

  這時,二妮端了碗飯給錢忠送過來了。

  錢忠問:“二妮,你奶奶吃了嗎。”

  二妮紅著眼睛說:“沒呢,奶奶說她吃不下。”

  錢忠嘆了口氣,把飯碗放在了地上。

  薛占山說:“三舅,該吃飯還得吃,身體要緊哪。”

  錢忠端起碗,扒拉了幾口,就把碗筷遞給了二妮。

  二妮噙著淚,端著碗筷進去了。

  薛占山真的無計可施了,說:“三舅,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不行你就去告吧,我保證不攔著你,我跟你講,剛才我去了楚書記那里,他說,我要談不通,他晚上親自來跟你談,不過,如果你真的去了北京,我這個鎮委書記撤了無所謂,要是楚天舒的縣委書記也沒了,那恐怕連幫你解決問題的人都沒有了。”

  錢忠看著手里的信封,半天沒說一句話,他流著傷心而痛苦的淚,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他把頭埋在兩只巴掌間,淚水從指縫里滲了出來,他含著淚說:“占山,你跟楚書記說,我,我不告了。”

  說完,錢忠用那粗糙的手把眼淚一抹,自顧自進了屋。

  得到薛占山的報告,楚天舒的眼睛濕潤了。

  農民,這就是國貧困地區的農民,多么可貴,多么樸實,多么讓人憐憫又令人尊敬的農民啊。

  臨到快下班的時候,楚天舒給薛占山打了個電話,說:“占山,你準備點蔬菜,我帶點酒和肉過去,晚上你陪我去錢家吃頓飯吧。”

  薛占山很是意外,他以為,錢忠答應不告了,楚天舒就不會再過問此事了,他怎么也沒想到,楚天舒居然還會專門抽出時間來,專程去錢家吃頓飯。

  推開錢家院門的時候,錢忠正蹲在院里抽悶煙。

  薛占山喊了一聲“三舅”,錢忠“哼”了一聲,頭也不抬地說:“占山,你還來干什么,我不會跟你說過了,我不告了,難道你還怕我反悔了不成。”

  薛占山笑道:“三舅,你說的哪里話,不是我怕你反悔,是楚書記來看望你了。”

  錢忠愣了一愣,抬起頭,見楚天舒就站在薛占山身旁,忙站起身來,把手里的煙頭扔了,顫抖著嘴唇,半晌沒說出話來。

  楚天舒說:“錢大叔,我來你們家吃晚飯,你歡迎不。”

  “歡迎,歡迎。”錢忠慌不迭地沖著屋里喊:“二妮,二妮。”

  二妮急急忙忙從屋里出來了。

  錢忠搓著手,一口氣給二妮布置了好幾個任務,“二妮,快,去后院抓只雞,還有,把房梁上的臘肉拿下來,對了,我屋里的米缸你還有幾個雞蛋,都拿出來。”

  二妮答應著,手忙腳亂就要往后院跑,被薛占山喊住了:“二妮,不用忙乎了,我們帶著酒和菜呢。”

  王永超從后面閃了出來,一只手拎著兩瓶酒,一只手拎著好幾個塑料袋,里面有魚有肉,還有鴨脖雞翅膀以及各種配料,都是超市里打理好的。

  王永超把東西拎到二妮跟前。

  薛占山挽起袖,說:“來,我今天當回大廚,二妮,你來給表叔打個下手。”

  二妮答應了,接過王永超手里的塑料袋,跟著薛占山進了灶房。

  熱騰騰的火燒起來,一會兒就傳出了飯菜的香味,原本冷清了好多天的屋里便有了生氣。

  飯菜很快就做好了,錢忠的老伴兒身體一直不太舒服,她不肯一起坐在桌上吃,就讓二妮夾了些菜,送到了房間里。

  楚天舒、薛占山、錢忠和王永超坐在了堂屋里,斟上酒,一邊喝一邊說些無關緊要的閑話,幾個人好像達成了默契,誰也沒提補償和告狀的事。

  二妮在一旁忙前忙后,既要照顧房里的奶奶吃飯,還要給堂屋這一桌人端菜盛飯倒酒,聰明伶俐,手腳勤快。

  楚天舒就問了句:“二妮,你多大了,上高了嗎。”

  錢忠代為回答說:“十五,今年初剛畢業。”

  楚天舒說:“哦,放完假該上高了。”

  二妮剛要說話,被錢忠瞪了一眼,馬上把話咽了回去,低著頭沒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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