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專案組覺得王少磊、丟丟與彭慧穎三個人的交代有出入,形成不了完整的證據鏈,才特別需要楚天舒的口供,以便理出衛世杰送錢的真實邏輯,辦成鐵案。
道理也很簡單,如果衛世杰交代了,彭慧穎承認收了衛世杰的錢,她就可以證明你收了衛世杰的錢;反過來,你承認收了衛世杰的錢,又可以證明彭慧穎也收了衛世杰的錢。
這其中有兩個人承認了行賄和受賄,另外一個人不承認,也可以作為證人證詞來定案,可是,如果兩個人不承認,只一個人承認了,這案子就難以定論。他們之所以急于獲得自己的供認,這說明衛世杰還在硬挺,他們形成不了佐證關系。
想到這里,楚天舒更加堅定了信心,衛世杰這小子都尚未屈服,我憑什么頂不住?他盡量少開口,甚至咬緊牙關,不吭一聲,不時偷偷瞇上一會兒,好保持神志清醒。
不錯,衛世杰一直在硬挺。
不過,他沒有像楚天舒那樣修煉果龜息功,經受不住“鮸魚燉茄子”的折磨,在處于即將崩潰的邊緣時,狠下心咬破了自己的舌頭,口吐鮮血暈厥了過去,被搶救過來之后,傷口沒有愈合,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審訊只好暫時終止。
出來之后,衛世杰從此落下了一個說話不利索的毛病,這個毛病沒有成為他的缺陷,反而為他在官商兩界贏得了一個“夠朋友,可以打交道”的好名聲,變成了他在酒桌上炫耀的資本,為世紀陽光的迅速壯大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此為后話,暫且不表。
就是在這小小的間隙時間里,楚天舒作出一個重要的決定。
楚天舒突然醒悟過來,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必須改變策略,要想辦法自救,如果他們鐵了心夜以繼日地審,日以繼夜地訊,再百般羞辱,誰都吃不消,保不齊哪天自己和衛世杰都要精神崩潰。
見楚天舒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胡國斌氣急敗壞,他拍案怒道:“楚天舒,你什么態度?我們在問你話,你還漫不經心,打得成瞌睡!”
楚天舒故意偏著耳朵,說:“你說什么?我被大燈照糊涂了,什么都聽不清。”
胡國斌說:“你別裝聾!”
楚天舒大聲問:“什么?你說什么?”
胡國斌離開桌子,走過來,扯住楚天舒耳朵說:“衛世杰送彭慧穎錢的時候,你就在旁邊;衛世杰送你錢時,彭慧穎都看見了,你還有什么可否認的?快告訴我,衛世杰送了你和彭慧穎多少錢?”
楚天舒抬起帶著手銬的手,輕輕推開胡國斌的手,說:“別動手動腳,至少現在我還不是你們的犯人。”
胡國斌吼道:“不動手動腳,你會好好說話嗎?”
楚天舒說:“這么大的燈照著,又被塑料袋套得快窒息了,我一腦袋全是糨糊,什么都想不起來了,你要我說什么?”
胡國斌冷笑道:“你是不是還想嘗嘗‘鮸魚燉茄子’的味道?”說完,朝范胖子一努嘴。
范胖子拎了個塑料袋和一根小細繩走了過來。
“不想了,不想了。”楚天舒連忙晃動了幾下腦袋,又停頓了一下,才說:“小胡,給我顆煙抽。”
聽楚天舒口風有所松動,胡國斌認為楚天舒害怕了,他笑了笑說:“這還差不多。”說完,朝范胖子和毛瘦子示意了一下。
范胖子退后了幾步,按了墻上的開關,熄掉了四盞大燈。
毛瘦子點了一顆煙,塞在了楚天舒的嘴里。
大燈關了,煙也抽了,楚天舒感覺舒服多了,換了配合的口氣說:“我記得,衛世杰在青蓮會所請過我好多次,但每一次他還請了誰,都做了些什么,我確實記不清楚了。”
胡國斌覺得楚天舒已經上路,得意地笑笑,又開導道:“有一次你應該有印象,除了你,還有王少磊和彭慧穎,彭慧穎還是通過李曉蘭請去的。哦,就是那個美腿丟丟,知道嗎?中間吃飯的時候,你出去接了一個電話,這個時候,丟丟把錢塞進了彭慧穎的包包。”
楚天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說:“我也想不起是哪年哪月的事了,都已過去大半年的,要我一下子怎么想得起來?”
胡國斌又提醒道:“在你們吃飯的時候,彭慧穎通過丟丟收了一根金項鏈,還收了一個信封,你出去打電話,衛世杰塞給了王少磊一個信封,然后出來上廁所,又把信封給了你。你想想,是不是這么回事?”
看來胡國斌他們確實掌握了部分的事實真相。
楚天舒一聽就明白過來,一定是丟丟和彭慧穎經不住威逼利誘,說了收錢收物的事。
這也怪不得彭慧穎和丟丟,她們一個只會做學問,一個只會當主持,都是養尊處優弱不禁風的女人,哪里抵擋得住這幫家伙的狂轟濫炸!
好在胡國斌說的與事實略有出入,那就是衛世杰給自己錢的地點并不在青蓮會所里,而是在外面。
彭慧穎收沒收金項鏈,在哪里收的,楚天舒不清楚,但絕對不會是在青蓮會所,因為她們來的時候,彭慧穎就戴著金項鏈。因為她很少戴首飾,突然戴了,確實增添了幾分高貴氣質,因此,楚天舒印象比較深。
到底是彭慧穎在記憶里有所混淆,還是丟丟糊涂了,這不得而知。
彭慧穎真把收錢收物的事招供出來,伊海濤的麻煩可就大了,胡國斌這伙人敢于有恃無恐,大概是形勢已經逆轉了。
看來這一次想要全身而退確實指望不上伊海濤了,只能靠自己想辦法了。
楚天舒暗暗琢磨,千萬不能操之過急,得冷靜下來,好好考慮考慮,考慮成熟了,不愁找不到絕處逢生的機會。
楚天舒望望胡國斌,用服軟的口氣說道:“既然你們什么都知道了,我再隱瞞也隱瞞不住。不過事關好多人的前途和命運,你得讓我慢慢回憶回憶,回憶清楚了再說,記不準甚至不存在的事亂說一氣,害人害己,總不太好吧。”
見楚天舒有這個態度,胡國斌暗自高興,說:“那行啊,今天的談話暫告一個段落,今晚你好好睡一覺,明天腦子清醒了,我們再繼續談。”說完,讓毛瘦子將楚天舒帶回了原來的房間。
胡國斌從審訊室里出來,屁顛屁顛地跑到辦公的房間里,把玩著楚天舒的那塊手表,得意洋洋地給梁宇軒打電話,把對楚天舒采取了措施從而取得了重大進展的情況作了匯報。
今天是初七,梁宇軒回了市紀委,參加例行的新春見面會。
青原市有一個老傳統,新年上班的第一天的早上,市里的黨政領導會到各部門轉轉,說幾句問候的話。
朱敏文帶著市委一班人,唐逸夫帶著市政府的一班人,挨著辦公室給各黨政部門的同志們見面和拜年。
在市紀委見到了梁宇軒,朱敏文親切地握著他的手說,老梁,你辛苦了。請替我向專案組的同志轉達市委和我個人對他們的敬意和問候。
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梁宇軒受寵若驚。
朱敏文所到之處,大多是站在各個辦公室門口,向房間里的人拱拱手,說兩句恭喜的話就走了,像這樣握著手道辛苦的現象,幾乎見所未見。
這是多么巨大的關懷和鼓勵啊!
梁宇軒激動得話都不會說了,只一個勁兒地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謝謝,謝謝書記關心。
朱敏文拍著他的手背,說,老梁,兩會馬上就要召開了,你也是兩會代表,要抓緊辦成鐵案,回來開會啊。
梁宇軒立即趕到肩上壓了一塊巨石,點頭哈腰地表示,好,好。
目送著朱敏文出了辦公室,梁宇軒正在發愁如何突破楚天舒,接到胡國斌的電話,真是大喜過望,立即讓胡國斌準備好錄像設備,明天他要親自來審問楚天舒。
他們的這個通話過程,同樣被胡國斌手里的手表一一記錄了下來。
唐逸夫帶著市政府的一班人也走訪了市府大樓的各個部門,然后,讓黃如山通知召開政府常務會。
政府常務會是政府最高規格的會議,市長副市長秘書長和政府組成部門一把手一個不落地出席和列席會議,市政府辦的處長秘書們旁聽會議。
誰出席,誰列席,誰旁聽,分區坐著,一清二楚。
這次政府常務會主要議題就一個,討論政府工作報告的修改稿。
會議由唐逸夫主持,他宣布會議開始以后,首先是起草牽頭人譚廣德匯報政府工作報告的主要內容。
譚廣德不愧是市府辦的第一個筆桿子,他在原稿的基礎上增減了一些內容,調整了一些段落,變換了一些措辭,刪節了一些指標,利用三天的時間,加班加點地完成了修改任務。
修改稿黃如山看過了,一個字沒有修改,直接送到了唐逸夫的辦公桌上,卻再也沒有音訊,直到今天通知召開討論會。
因此,黃如山對于唐逸夫是否滿意仍然沒有十足的把握。這一次,他繼續擺出一副不貪功的架勢,讓譚廣德在政府常務會上匯報的報告的起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