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目送陶玉鳴碩大的身軀被關在門外,付大木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文學全文字 在南嶺縣為官二十多年,他頭一次強烈地感到了惶然,驚出了一身冷汗,昨晚上被楚天舒當眾一番質問,已經讓他在南嶺縣干部面前丟了臉面,而時下周生平又被抓了,這是楚天舒的擅作主張,還是伊海濤的暗中指使呢。
如果是伊海濤的意見,難道他就不怕因此丟了南嶺縣的選票嗎。
不對,只要投票的結果沒出來,唐逸夫絕不會就此罷手。
不行,必須想辦法把周生平撈出來,要不然的話,我付大木在南嶺縣豈不是威風掃地了。
想到這,付大木抄起電話,剛撥了兩個號,秘書敲門進來了,低聲問:“縣長,八點半開常委擴大會,郭主任打電話來催了。”
付大木一抬頭,現在已經是八點三十五分了。
“讓他們等著。”付大木把手一揮,沒好氣地說:“就說我還在拉屎。”
秘書悄悄退出去了,向縣委辦的郭主任回話說,付縣長便秘的毛病又犯了。
付大木有便秘的毛病,南嶺縣的干部眾所周知。
但凡他這個毛病犯了,多半就是他心情不佳的一種暗示,一般就很少有人會去主動招惹他。
雖說馬興旺是書記,但是,十三名縣委常委中有半數以上是付大木的親信,而與馬興旺有點交情的縣人大主任、政協主席和幾個排名靠后的付縣長,都屬于那種被排擠的人物,基本上都進不了常委。
所以,名義上的縣委常委會,實際上還是唯付大木的馬首是瞻。
換句話說,付大木不來,這個常委會開了也是白開。
馬興旺得到縣委辦公室郭主任的回話,無可奈何地看著楚天舒。
“馬書記,既然付縣長有病在身,那我們就等等吧。”楚天舒倒是不急不躁,他微微一笑,說:“我想看幾段視頻,馬書記,你看怎么樣。”
馬興旺暗暗松了口氣,他問道:“好看嗎。”
楚天舒說:“我覺得有點意思。”
馬興旺掃視了一下全場,說:“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那就看看吧。”
付大木睚眥必報的性格馬興旺太清楚不過了,昨晚上他吃了楚天舒的憋,多半要在今天的會上找回來,對此,馬興旺是有思想準備的,不過,他最擔心的是,付大木與楚天舒在會上面對面對抗,自己夾在中間就很難受了。“”,全文字 還好,楚天舒對于付大木故意拖延的刁難行為表現的很大度,聽說他要給大家看幾段視頻,馬興旺自是欣然同意。
馬上有一個工作人員走過來,打開了電腦,接好了視頻播放設備。
楚天舒將一個u盤接在了電腦上,指揮著工作人員打開其中的一個文檔,剛一播放,屏幕上冒出來的居然是好幾個毛片的,一對對衣著暴露的男女蹦出來,一個個曖昧的動作撩撥著會人員緊張的神經。
工作人員紅著臉,手忙腳亂地點著鼠標,關閉著不斷冒出來的窗口。
常委們大多是付大木的親信,昨晚上見證了楚天舒斥責付大木的場面,這會兒他們見屏幕上不斷冒出來的毛片,還以為這是楚天舒u盤里面的東西,不由得放肆地大笑起來,眼睛里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等到工作人員把蹦出來的窗口關閉完畢,屏幕上出現的畫面卻是眾人都非常熟悉的地點。
下午,南嶺縣最大的集貿市場。
一幫城管隊員對一對老農夫婦在拳打腳踢,籮筐被掀翻,核桃撒落一地。
會議室里頓時鴉雀無聲。
黃冠跳起來腳踩老農的畫面觸目驚心。
“打,給老子往死里打。”周生平的聲音更是極其的刺耳。
最后,老農倒地不起,農婦撲在老農的身上失聲痛哭。
這是羅玉彬當天用手機錄制的,在堵門那天轉發到了楚天舒手機上。
播放完這一段之后,楚天舒讓工作人員打開了第二段視頻。
傍晚,縣城的批發小市場的路口。
幾名城管在對一名年輕的女商販進行猥褻,黃冠帶頭撕破了她的上衣,婦女的老公出來阻止,遭到了城管人員的圍攻。
“打,給老子往死里打。”周生平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
最后,男人被打得頭破血流,女人的衣服被撕爛,蹲在地上無聲地啜泣。
這是一段監控錄像,是杜雨菲提供給楚天舒的。
楚天舒又讓滿頭冒汗的工作人員打開了第三段視頻。
深夜,縣城廣場的小吃一條街。
幾個小混混揪著駝背攤主的頭發在拳打腳踢,幾張桌子被踢翻,碗筷杯碟散落一地。
黃冠等人嘻嘻哈哈地對駝背攤主的女兒翠云推推搡搡。
“打,給老子往死里打。”周生平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這一回就不僅僅是刺耳,而是有些歇斯底里,近乎瘋狂了。
最后,周生平和黃冠都被民警帶上了手銬。
這是昨晚上楚天舒用帶有攝像功能的手表拍下來的。
播放了三段視頻,楚天舒說:“我想段問一問在座的各位,這些施暴者和受害者當中有沒有你們的親友,如果有,你們又作何感想。”
楚天舒的幾句問話說得不輕不重,卻發人深省,令人深思。
馬興旺低下了頭,心神不寧地把玩著手里的簽字筆。
付大木的幾名親信常委一開始并不以為然,等看完了視頻,后背也開始寒氣直冒,他們也有子侄親友與周生平一伙打得火熱,雖然沒有直接當城管,但平日里跟著周生平一起干過一些壞事,如果這一次真動了周生平,難免不追究到他們的子侄親友身上。
常委擴大會上,除了十幾名縣委常委之外,還有城管局等不少相關部門的負責同志,這些人都是南嶺縣土生土長起來的干部,畫面中的老農、女商販、駝背攤主即使不和他們沾親帶故,也多半有過一面之交。
這些部門負責人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類似的遭遇,但是他們的親朋好友被周生平一伙欺負過的卻不在少數,他們聽了親友們的哭訴也只能忍氣吞聲,徒喚奈何,當看到周生平和黃冠被戴上手銬時,一個個都暗自高興,議論紛紛。
不過,這些人的擔憂和高興誰也不敢流露出來。
因為,付大木還沒有露面,結局尚未可知。
這會兒,付大木癱坐在了辦公椅上。
他已經打完了他要打的幾個電話。
結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周生平沒救了。
他第一個電話打給了市局副局長郝建成。
郝建成一聽,立即就為難了。
原來,昨晚上周生平被押到了市局,他就再也囂張不起來了。
童丹元連夜組織審問,戴勇等人幾乎沒有費吹灰之力,周生平就老實交代了,刑偵支隊的辦案人員根據他的交代和包俊友提供的線索,調取了街頭的監控錄像,采集了證人證言,將周生平等人勾結社會閑雜人員,暴力執法毆打農民和商販致傷致殘,采取脅迫手段猥褻婦女等罪行的證據全部掌握在手。
等到付大木得知消息再找郝建成幫忙撈人,已經是鐵證如山,不容翻案了。
郝建成只得說,老付,我只能保證你家兄弟在里面少吃點苦頭,要想撈人,在我的職權范圍內怕是無能為力了。
付大木無奈,只得又把電話打給了唐逸夫。
唐逸夫正忙著四下活動,應對市長候選人民主測評推薦的事,聽了付大木的訴求,他也感到非常的為難。
在這個關鍵時刻,唐逸夫才不會為了付大木的一個表兄弟去勞神費力,一旦被伊海濤等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豈不是因小失大。
可是,付大木作為一縣之長,不僅他自己有推薦權,還能影響縣里不少縣級干部,唐逸夫不愿意直接推脫,便問,黃如山呢,他怎么不管著點楚天舒。
黃如山誰也不愿意得罪,一大早就帶著慰問團下到受災鄉鎮慰問去了。
這時,唐逸夫只能煽風點火地說,大木啊,沒有伊海濤的授意,楚天舒哪有這么大的膽子,這樣吧,到了這個地步,著急也沒用,我幫著協調協調,看能不能讓法院到時候從輕處罰。
付大木一肚子的憤懣無處可訴。
這個時候,他痛恨的不僅是表弟周生平的不爭氣,還痛恨唐逸夫和郝建成等人的見死不救,更痛恨楚天舒和伊海濤的趕盡殺絕,獨獨就沒有想到要痛恨他自己往日對周生平的縱容和包庇。
付大木猶豫再三,還是給朱敏文打了一個電話,吞吞吐吐地說了城管執法人員被市局抓了的事,怕萬一鬧大了,會影響南嶺縣和諧穩定云云。
朱敏文不容付大木說完,不僅沒有給予他任何的同情,還把他狠狠地批評了一頓,要求他從中吸取教訓,將主要精力用到帶領南嶺縣人民脫貧致富上來,大力維護南嶺縣的和諧穩定。
在朱敏文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付大木趕到了沮喪和絕望,他一個人呆呆地癱坐在椅子上,忘記了會議室里還有二十幾號人在等著他開會。
秘書再次敲門進來了。
付大木這才打起精神來到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