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著點心拿著點心的太太奶奶們的臉色登時尷尬起來,手是拿起不是,放下也不是,片刻之后,才恢復了先前的談笑風生。
一雙雙眼睛有意無意的落到了郭家二奶奶身上,誰不知道郭二爺這是給二奶奶做臉呢。
來之前,國公府彪悍的二奶奶的傳言喧囂塵上,眾人都以為會看到一個身高體壯的彪悍婦人,誰想到卻是這般秀秀氣氣,裊裊婷婷的模樣,心中疑竇就去了大半,待到郭志彬送來這許多糕點,心里再無疑惑——滿京城也沒見哪一家的爺把娘子寵到這個地步!
那大嗓門的婆子又道:“二爺還說了,今兒這戲班子不錯,他看著好,才叫眾位奶奶們看的,下次若有什么好玩的班子,再請奶奶們來做客。”
方才眾人的耳朵就立了起來,這婆子的嗓門又大,自然聽個一清二楚,眾夫人太太們這才明白過來,敢情今天這出戲,是給郭二奶奶看的啊。
按說對于這些高門大戶的奶奶們來說,叫戲班子回府唱戲的事兒也常有,可郭二奶奶進門才幾天!給新媳婦聽曲唱戲的,可還是頭一份!
眾人的視線下意識的落到了婆婆的臉上,兒子這般寵溺娘子,但凡是個婆婆都要生氣吧。
李氏卻笑了起來:“好,那我就借了兒媳婦的光了。”
話音一落,自有大丫鬟遞了荷包,給了賞銀。
嘖嘖,連婆婆也這么維護著,先前大家都說,這么多家的年輕媳婦,就屬郭大奶最舒心了,現在看來,給郭二奶奶一比,又完全不值一提了。
郭志禮只說脾氣好,可沒說這么疼老婆。
真沒看出來,郭家老2,竟還是個情種!
關秀秀坐如針氈,感受著一波向她掃蕩而來的視線,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一面怨怪郭志彬把她送上風口浪尖,一面心里又說不出的歡喜。
百般糾結中,戲臺上開唱了,眾人的視線也挪了回去,關秀秀這才松了口氣。
第一出戲是三娘教子,荷官一出來,眾人都有些失望,這花旦的扮相只能說一般,待她唱起來,才好上許多,卻是個內秀的。
關秀秀津津有味的看著,時不時的吃上一口點心,喝上一杯茶水,不知不覺,她手里的茶盞見了底,卻有一只素手提了茶壺來替她斟滿。
關秀秀一下回過神來,連忙雙手端穩了茶盅,不好意思的道謝:“你是客人,怎勞你動手了。”
孫三奶奶抿嘴一笑,那張容顏秀麗的臉越發嬌艷,連關秀秀也看呆了去,半晌回過神來,由衷贊道:“三奶奶生的可真好看。”
孫三奶奶害羞的別過頭去,聲如蚊蠅:“沒什么呢。”
關秀秀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戲臺上,沒有注意到身邊孫三奶奶咬緊下唇,手指絞著帕子的糾結神情。
半晌,陳三奶奶終于下定了決心,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勾了勾身邊郭二奶奶的衣襟,等了半晌,見關秀秀沒有半點反應,忍不住又勾了勾。
如是再三,陳五奶奶眉頭微皺,開口道:“郭二奶奶,陳三奶奶有話對你說。”
關秀秀如夢初醒,先是不可思議的看了眼陳五奶奶,這婦人居然會開口說話!
這才把視線落到了陳三奶奶身上,對這位羞怯的宛如小姑娘的陳三奶奶,關秀秀極有好感,她放緩了語調,溫和的問道:“怎么?”
陳三奶奶看著關秀秀溫暖的目光,下意識的道:“我,我想問問你怎么討得相公的歡心——”
關秀秀一愣,對于這個問題,她還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和郭志彬之間,迄今為止,郭志彬都是主動的一方,她則是被討好的一方。
陳五奶奶的眉頭皺了皺,拍了拍關秀秀的肩膀,低聲道:“我要出恭,你能領我去么?”
“啊?啊,好的。”關秀秀一下回過神來,逃難一樣帶著陳五奶奶從孫三奶奶的面前走開。
園子里有茅廁,卻是給下人用的,奶奶們出恭的地方喚作凈房,在后宅之中,關秀秀和陳五奶奶一前一后,安靜的走著。
到了凈房前,關秀秀笑道:“你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陳五奶奶沉靜著臉,微微頷首,片刻之后,她從凈房里轉了出來,自有丫鬟捧了溫水伺候著。
洗凈了手,又整理了下儀容,二人不緊不慢的往回趕,行至半路,陳五奶奶淡淡的開了。:“孫三奶奶是刑部員外郎的庶女,自幼在姨娘身邊長大,被養成這么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性子,還請二奶奶多多包涵了。”
關秀秀一怔,腳下自然的慢了下來,仿佛知道她心中疑惑,陳五奶奶再次開了。,這一次,話里卻帶了諷刺之意:“若非如此,怎輪的到她嫁給喜好男風的孫三少爺!”
關秀秀的腳步猛然止住,記憶如潮水般襲來——孫青見到蓮官后挪不動腳步的樣子,孫青笑嘻嘻的掏出金簪往蓮官頭上插去的動作。
再對比孫三奶奶一臉嬌羞的如畫容顏,真是莫大的諷刺。
恍惚間,陳五奶奶已經越過了關秀秀,走到了頭里,她瞥了一眼關秀秀,見她臉色青白交替,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卻不像是瞧不起孫三奶奶的樣子,對她的印象登時好轉。
陳五奶奶忍不住開口道:“哎,等下你隨便敷衍她一下就好了,你是命好,我們女人,也就這樣了。”
關秀秀抬眼看去,陳五奶奶的年紀本來不大,但是總是帶著愁容,而現在這愁容更甚,甚至讓關秀秀都想掉頭就走。
就在方才,關秀秀還滿心甜蜜,卻被陳五奶奶三言兩語的點破,讓她見識到了生活的另外一面,她不是想不到,只是沒有去想。
.此時見了陳五奶奶這般模樣,再想想她方才的話,加上前日里見到的陳子賢的飛揚跋扈的模樣,哪里還不明白,這陳五奶奶的日子過的也不舒坦。
關秀秀滿懷心事的回到了席面上,立刻看到孫三奶奶的眼睛一亮,她心虛的別過頭去,捉起一杯涼茶,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接下來的幾出戲,她坐的腰桿挺直,半點也不敢往旁邊看,卻依然能感受到孫三奶奶那灼灼的視線,以及旁邊陳五奶奶若有似無的注視。
到上午散席的時候,關秀秀終于解脫,領著一干夫人奶奶入了設在花廳的席面,關秀秀卻吃的如同嚼蠟,視線不時的向著角落里孫三奶奶和陳五奶奶那一桌掃去。
看到神情寡淡的陳五奶奶不時的給孫三奶奶布菜,孫三奶奶時時的害羞的模樣,關秀秀終于下定了決心,隨手召來了玲瓏,低聲交代了幾句。
陳五奶奶又給孫三奶奶夾了一筷子的青筍肉片,不著痕跡的看了眼主席上的郭二奶奶,心中暗嘆,孫三奶奶也是個傻的,那郭二奶奶被郭二爺寵上了天,怎么會和她們一樣。
要說這滿京城的權貴子弟,也分了三種,一種是需要繼承家業的,多數是長子,也有書讀的好的次子三子,卻大多是嫡子,這部分人被家族寄以厚望,勤學上進,在外面也素來注重名聲。
也許家中也有幾房小妾,卻少有到煙花之地尋花問柳的。
還有一種是勛貴子弟,這幫人的祖宗用血汗給他們掙下了爵位,卻并不意味著自此高枕無憂,很多勛貴子弟甫一成年就被送入軍中磨練,打熬軍功。
最后一種,就是既不需要頂立門戶,偏偏又是家中嫡子,受盡了寵愛,不學無術為非作歹的主兒了,陳子賢是一個,孫青也是一個。
陳五奶奶原本以為郭二爺也算一個,卻沒想到,郭二爺竟會如此的寵老婆,只這一點,種種不是就都可以抹殺了。
待吃過了飯,年紀大一點的太太都被領到了客房歇息,年輕點的奶奶們則是轉到了花廳乘涼,那里簡易的搭了個小戲臺,唱兩出小戲還是夠的。
卻有一個丫鬟悄然而至,對著兩位奶奶福了福身,笑道:“兩位奶奶請移步,我們二奶奶有請。”
陳五奶奶一怔,看著身前這俏麗活潑的丫鬟對著她露出一口白牙,身旁的孫三奶奶已經站直了身體,一臉的迫不及待,終究說不出個不字,安靜的跟在了這丫鬟身后。
孫三奶奶顯然極為高興,一路上問個不停:“二奶奶找我們做什么?”“你叫什么名字?”“可是你們二奶奶的親信?”
那丫鬟有條不紊的回了,大部分問題卻有些含糊不清,陳五奶奶直覺的感到這個叫做玲瓏的丫鬟和郭二奶奶怕并不如何親近。
過了幾道回廊,穿了幾重房舍,到了郭二奶奶的院落前,陳五奶奶一眼看到了門口一隊的丫鬟婆子,心里舒爽了些,看來郭二奶奶還挺會做人,擺出這么大的陣勢迎接她們。
到了房門前,玲瓏卻停下了腳步,飽含歉意的道:“還請兩個奶奶自行進去了。”
孫三奶奶不疑有他,加上心中歡喜,邁著腳就直接進去了,倒是陳五奶奶猛然想起一個傳聞來,她下意識的又在外面候著的丫鬟婆子身上一掃而過,四個大丫鬟,四個婆子,加上幾個灑掃的小丫鬟,這,也差不多是個少奶奶的標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