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郭家,關大寶上前,叫了聲門,片刻之后,郭浩儒帶著兩個兒子迎了出來,李氏卻是避嫌,沒有出門,關秀秀笑瞇瞇的問了好,關大寶和郭志禮兩個同窗好友已經在對著作揖道好:“志禮兄!”“凌云兄!”
看著兩個半大小子一本正經的模樣,關秀秀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她立刻伸出兩只小手,交叉捂住了自己嘴巴,含含糊糊的道:“唔切找深深。”
關秀秀邁步向著郭家院子里走去,順手帶上了大門,隔著院墻傳來了小丫頭肆無忌憚的笑聲。
關大寶訕訕的摸了摸鼻子,一臉歉意地道:“小妹頑皮,郭兄見笑了。”
郭志禮忙擺了擺手:“無妨無妨。”
比二人矮了整整一頭的郭志彬咳了兩聲,裝模作樣的道:“關兄,郭兄,我們是不是該上路了?”
一旁寒暄的郭浩儒和吳東來看的一陣發噱,兩個大人都有點繃不住了,郭浩儒笑罵道:“志禮,志彬,還有凌云,趕緊上車了!”
吳東來轉過身,為什么更想笑了——
郭志彬被老爹一巴掌拍在了腦袋后面,他悻悻的上了馬車,很快,小孩子的注意力被一車布料吸引,一連串的問題從他口中發出:“小舅舅,這是什么布料?”“做什么用的?”“多少錢一匹?”
吳東來先是被一句小舅舅喊得懵了,隨即又被一連串的問題問的頭昏眼花。
他下意識的問道:“你怎喊我小舅舅?”
郭志彬小臉揚起,一臉的理所當然:“秀秀不是喊你小舅舅么,剛才我都聽見了!”
吳東來眨了眨眼,不懷好意的問道:“那關秀秀喊姆媽,你喊什么?”
郭志彬不假思索的應道:“姆媽啊!”
嘖嘖,這么快就有個上門侄女婿了。
一旁的郭浩儒別過臉去,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他的視線落到了另外一輛車上的關大寶和郭志禮身上,這哥倆一人捧了本書,隨著馬車的顛簸,專心致志的誦讀起來。
郭浩儒微微搖頭,從兩小兒讀書的樣子,便可以大致看出二人的性格來——關大寶字字句句都在模仿他,甚至搖頭晃腦的姿勢也學了個十成,這孩子就是太實在了,將來進了官場,怕是要吃上不少的虧。
郭志禮眉峰緊鎖,一句話往往讀上多次,哎,太用心了也不好,容易被學問繞住。
郭浩儒盤算著,回到縣城,該如何的教導二人,身后的討論聲漸漸進入了白熱化。
“小舅舅,為什么要跑到杭州府去買布?”
“為什么幾十文錢的布料賣的時候可以要價百文?”
郭浩儒瞥了一眼小兒認真的稚臉,倒是敏而好學,可惜用錯了地方,為商,乃是中下之道。
夾在中間的郭浩儒便聽著前耳的商賈問價聲,和后耳的朗朗讀書聲,在顛簸的村路上,一路向著縣城行去。
關秀秀蹦蹦跳跳的進了堂屋,沒有看到李氏,她東張西望,注意到郭家兄弟的房間開著門,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
一眼看到了李氏巴巴的立于窗前,向著外面張望著,耳朵側起,似是在聆聽外面郭家兄弟的說話聲。
她的心中一軟,天下的母親都是這般的,兒女多大歲數在母親面前,也是小孩子一般,出門便讓人放心不下。
關秀秀輕手輕腳的走到了李氏身邊,屹立半晌,門外傳來了車轅啟動的聲音,李氏悠悠一聲輕嘆,關秀秀立刻出聲:“嬸娘莫怕,秀秀一直在呢!”
李氏登時嚇了一跳,她撫住胸口問道:“你這孩子,什么時候來的,怎地半點聲音都沒有。”
關秀秀嘿嘿一樂,她一本正經的仿著兩個小哥說話:“在志禮兄和凌云兄見禮的時候來的。”
李氏被她老氣橫秋的語氣逗樂,伸手輕彈了下關秀秀的額頭:“你啊,和彬彬兩個,真是一個比一個頑皮。”
又被和郭志彬提到了一起,關秀秀立刻假裝不依的叫道:“秀秀可比郭志彬要懂事多了!”
頓了下,她伸出小手,裝模作樣的查著數:“我會幫姆媽擦桌子,端飯,捶背——”
李氏立刻打斷了小丫頭的自吹自擂:“是是,我們秀秀比彬彬強多了!”
哎呀,這話怎么聽著這么順耳,關秀秀喜笑顏開的撲過去,抱住了李氏的腰,一股清香撲面而來,關秀秀一怔,是了,李氏和她家姆媽不同,身上不會有油煙的味道。
不行,她得多多賺錢,好生孝敬姆媽,讓吳氏身上也帶著香香的味道。
想到這里,關秀秀下意識的松開手,老老實實的站好,滿懷希夷的看向了郭氏:“嬸娘,我們上課吧。”
李氏看著小姑娘一時嬌憨,一時文靜,當真愛的不行,牽起了關秀秀的手,一起坐到了那張太師椅上,李氏瘦弱,關秀秀年幼,二人一起坐下,卻也并不擁擠。
李氏素手伸出,指著書架上滿滿的書問道:“秀秀,嬸娘先問你,你讀書習字為的是什么?”
為的是什么?
關秀秀一怔,她想在繡品之上帶上書墨芳香,讓關家的繡品價錢提上幾成,僅此而已,只是,如此市儈的想法有點難于出口。
小女孩懵懂的表情清晰的映入了李氏的眼中,她微微一笑,溫柔的摸了摸關秀秀的頭:“嬸娘忘了,我們秀秀年紀還小,還不知道要做什么,那嬸娘就給秀秀說說吧。”
關秀秀側頭望去,李氏的側臉溫婉異常,說不出的動人,眉目間總有些味道和村子里的婦人不同,關秀秀愣了下,想起了方才在門外看到的郭家叔叔,是了,李氏和郭家叔叔有著相同的味道,那是讀書人的味道。
關秀秀隱約記起,郭志彬酒醉后提過一兩次,婆婆李氏出身不凡,只是詳細問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說了,自從李氏死后,似乎和外祖家便再無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