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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違和

  沐七和顧婉低聲說了兩句話,對面那輛華麗無雙的馬車,居然平平穩穩一路走到他們眼前。

  陳昊伸出手,用折扇撥開珠簾兒,望了眼沐七座下那一匹毛色斑駁的老馬,又看他那一身只有八成新的衣袍,笑道:“子羽,數年不見,你都貴為王爺了,到還是這般不講究。”

  顧婉眨眨眼,忽然有點兒想笑——她想起很久以前,在電視里看到的那些很能裝的富家公子,為了表示風流瀟灑,無不拎著把折扇搖來搖去,即使是冬天,都不肯放手。

  因為她的緣故,顧南,集賢館的學生,還有自家舅舅劉衎,人手一把折扇拿著把玩,弄得京城也開始流行折扇,尤其是來京的才子,要是不拿把扇子,似乎就沒有才子風范似的,這股風潮,現在是甚囂塵上,一時半會兒止不住了。

  陳昊搖著折扇,絲毫不知顧婉的腹誹,而且,他拿扇子的模樣,還真一點兒也不比電視里的公子哥兒差。

  沐七也不知愛妻正胡思亂想,看著陳昊,莞爾一笑:“你也變化不大…什么時候回京的?”

  “上個月就回來了,過年呢,總要回來祭拜祖先。”陳昊輕聲道。

  溫潤爾雅,不帶絲毫煙火味的氣質,看得正肚子里竊笑的顧婉,都是一愣,這人遠看尋常,細看起來,五官卻極為端正,眉目分明,眼珠子漆黑如夜,鼻梁挺直,膚色略帶了幾分病氣,到把眼角眉梢間隱藏極深的一絲銳利掩蓋去,顯得神色柔和許多。

  當年陳昊號稱‘一見傾倒玉泉山’,稱得上是京城偶像,上到王孫貴族,下到販夫走卒,就沒一個不說他好的。果真有其道理在。

  “子羽,咱們兄弟好長時間不見,過幾天我做東,請你吃酒如何?聽說樓新來的舞姬。翠娘,色藝雙絕,有一口好嗓子。”

  他聲音溫柔如水,眉眼間飽含善意。

  沐七看著他的目光,卻隱隱約約,帶著一點兒警惕,而且。他還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兩個人對視許久,還是陳昊先撐不住,笑起來:“你不樂意就罷了,沐子羽成了親,不想去這些地方應酬,到也不是說不過去,畢竟,家里娘子的醋壇子。也不是誰都敢打翻的。”

  說完,陳昊揮揮手,示意小廝繼續趕車。沒曾想,沐七居然開口阻止:“確實好久不見,不如讓小弟做東請客,咱們二人,不醉不歸。”

  陳昊一愣。顧婉也怔了怔,哭笑不得:這倆人明明是冤家對頭,都恨不得對方死了干凈,見面竟然會這般和氣?

  陳昊略一遲疑,失笑搖頭,終究還是答應下來。

  于是。調轉車頭,準備回王府。別人都無所謂,只有顧玥小盆友還沒看夠熱鬧,很是不高興,迷迷瞪瞪地看著馬車回轉,瞪大了眼。不高興地咕噥:“姑姑…”

  顧婉胡嚕了下他的腦袋:“乖,姑姑送你回家。”眼前這人可比瘟疫的威力更大,還是少接觸為妙!

  面對陳昊,顧婉是真有些發憷,當年這人的狠戾手段,她可是親身經歷過的,當真是殺人不臟手!

  日上中天。冬日里天冷,也只有正午,院子里才多了些暖意。

  兩個人在沐家的園子里擺了一桌酒菜,酒是好酒,菜色也新奇,酒到杯干,一喝,便是整整一上午。

  幾壇子好酒下肚,陳昊臉上就帶了醉意:“沐子羽,你還是老樣子,心軟的很,奇怪,你們沐家老出你這樣的人,怎么竟也能奪取天下?連那幾個坑蒙拐騙的騙子都要護著,你管的事兒也未免太多了!”

  沐七微笑:“惻隱之心,人盡有之。”

  陳昊失笑,“…其實,你不用這般緊張的,京城里的人誰不知道,我這人最和氣斯文不過,哪會跟那等小人物斤斤計較。”

  “是,你是斯文和氣。”沐七一本正經地點頭,“記得你十九歲那一年,吳國公家的二公子,根本沒怎么樣你,不過是見了面沒打招呼罷了,你就讓人剝光了他的衣裳,把他五花大綁,扔到大街上過了一宿,害得二公子顏面盡失,成了京城的大笑話。”

  “那時候年輕,是氣盛了些許。”陳昊漫不經心地道,“現在絕不至于如此。”

  沐七斜了他一眼,是啊,要換了現在,那可憐孩子怎么可能只被扔到街上過一宿,陳昊還不把他家里所有人的臉皮都扒下來讓人狠命踩!

  以這人的性子,得罪他,還不如直接抹脖子來的干凈!

  “不說這些…”反正這會兒,估計京兆的人已經把那幾個騙子抓到牢里進行再教育,如果查明罪過夠大,直接流放也不錯,省得留在京城,連小命也保不住,沐七琢磨著,是不是暗示一下,對這幾個人從重論處,別讓他們輕易自由,省得出來再招惹上眼前的煞星,丟掉自己的小命無所謂,連累別人,可不大合適,口中卻道,“陳昊,你回京城,真的只是為了祭祖?”

  “我說是,你可會相信?”陳昊瞇了瞇眼睛,一抬頭,就看見沐七那一雙冰涼的眸子,“都說最了解自己,只有敵人,不知道沐七你,夠不夠了解我?”

  沐七皺眉,陳昊不等他答話,又笑道:“我回來,自然不只是祭祖,荊王,燕王,洛王,商王,還有十三公主,都和我相交莫逆,這么長時間不見,總要去拜望一下,你大哥,我們那位偉大的皇帝陛下,總不會連這點兒自由,都不給我吧?”

  陳昊既然不肯說,沐七干脆也就不再追問,兩個人喝酒閑談,談得還挺投契,陳昊這人,真是個極好的酒友,能言善道,天文地理,世間瑣事,他都能信手拈來,說到人的心里去,此人要是想討人歡喜,很少有人能不喜歡他。

  一直喝到天色漸晚,陳昊才搖搖晃晃地起身告辭,臨走之前,抱了兩壇顧婉親手釀造,窖藏三年的好酒,顧婉居然沒什么心疼的感覺,她也不能不承認,這人實在很會恭維人——

  陳昊揮毫潑墨,當場畫出一幅‘云海飛鶴圖’,用此圖換了顧婉兩壇美酒,珍而重之地將酒抱在懷里,親自抱著往門外走,根本不讓下人沾手,還笑道:“我占了大便宜!”

  顧婉當然知道,其實兩壇酒再好,也比不上陳昊的墨寶。

  為了從他手里求一幅‘云海飛鶴圖’,大庸的‘畫癡’沈況,沈易之,曾在陳府門外等了整整三天三夜。還偷了他爹爹一幅前朝的古畫,加上三百兩黃金來換,陳昊愣是沒給人家,由此可見,陳昊的‘云海飛鶴圖’,當年在大庸,是何等受人吹捧了!

  沐七和顧婉起身送客,一直把陳昊送到大門外。

  陳昊的那個小廝,牽著馬車走過來,彎下腰,恭恭敬敬地道:“公子,請上車!”

  陳昊扭頭,笑道:“那我就告辭了,放心,我的性子,你該了解,像那等小人物,我從來不會讓他們在我的心里存留超過一刻鐘的…”

  就這么一句話的工夫,沐七隱約覺得背脊發冷,下一刻,本來畢恭畢敬立在陳昊身前的那個小廝,忽然一抬手。

  一支漆黑的袖箭,帶著尖利的呼嘯聲,向著沐七和顧婉的方向飛來。

  沐七只來得及一伸手,把顧婉推到身后,眼看那支袖箭就到他胸前,他略略一閉眼,卻未曾感覺到痛楚,睜開眼的時候,那個小廝已經讓沖出來的王府侍衛給按倒。

  而陳昊,不知何時靠過來,這會兒已經臉色煞白地靠在王府門外的玉石獅子上,胸口鮮血噴流。

  沐七嚇了一跳,走過去摸他的脈搏,只覺得脈象細弱,似有若無。陳昊睜開眼,看了看沐七,苦笑:“不是為了你,咳咳…我還不想死呢…要是我的人,傷了你一點兒皮毛,你那位護短兒的大哥,怕是不會饒了我…”

  看他說話,腦子到還清楚,就是氣息微弱,一邊說,一邊劇烈地喘息。

  沐七顧不了太多,趕緊讓人把他抬回府,扔床上,寫條子,請了個擅長外傷的太醫過來。

  太醫來看過,只說情況不容樂觀,那支袖箭上染了毒藥,一時還不能確定到底是什么毒,還得審問刺客。

  而且,袖箭前端有倒刺,離得又近,力道很大,拔箭有點兒危險。

  顧婉見狀,也顧不得和陳昊之間的恩怨,特意請了她師父藥王‘陳伯’上門,陳伯對毒藥到是了解的很清楚,看過他之后,就說是要不了命,隨手從隨身的藥囊里抓出一把藥粉,覆蓋在傷口上。

  那藥粉一覆上去,陳昊就慘叫一聲,疼的滿頭大汗,不過,流出來的血,到不那么黑臭了。

  看到這小子那般凄慘,沐七和顧婉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忍不住想笑!

  想到這家伙數次意圖坑害沐七,甚至還有好幾次,危害到沐七的性命,卻一點兒把柄都不留給別人,逍遙自在地活到現在,再看看如今他為了救沐七,居然拼著自己受傷,顧婉就覺得心里有點兒不自在,總有一種奇妙的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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