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并沒有真把幾個心思不正的下人放在眼里,簡單說了幾句話,就把人打發走。
寶笙和寶琴倆丫頭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自家小娘子,為什么要把怎么看也不似丫鬟的女孩子送去伺候大郎,可她們兩個對顧婉服膺得很,主子不說,她們也絕不會多問。
李氏領著女兒洪風瑤,回到東跨院。
剛一進屋子,洪風瑤的臉色就大變,委委屈屈地紅了眼眶,撲倒在榻上,咬牙切齒地抓起枕頭,對著一直低眉順眼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頭綠兒,一頓劈頭蓋臉地打。
綠兒顯然被打習慣了,抱著腦袋,一言不發,更不敢哭出聲來。
李氏皺皺眉,走過去坐在榻上,喝了一碗茶水,才不急不慢地道:“風兒,娘不是告訴過你,就算想出去,打人的時候也不好往顯眼的地方下手!”
“你還說!看看咱們現在過得什么日子,住的這破房子,穿的這破衣裳,我都不好意思出門見周好她們。”
想到十天之前,她在莊子里還是呼風喚雨的大小姐,穿著綾羅綢緞,出門佩戴的首飾,比一般的地主家的千金都不差,可自家爹爹一聲令下,她就從闊朗精致的大屋子里,搬到偏院,這還不說,她那些漂亮的衣服首飾,全讓爹爹弄走藏了起來,如今穿的,用的,吃的,何止是下了一個檔次,生活待遇天差地別!
越想,洪風瑤越生氣,全沒想過。這才是她本來的生活,以前的風光,都是虛幻的。
“娘,現在到好。你還要女兒去當奴婢,去看人家的臉色!”
人就是這般,如果一開始沒有得到好的生活也就罷了。可一旦得到,乍然失去,一定會覺得異常失落,心性堅定的人,或許能冷靜思考,扭轉不利的局面,但心性不好的。則很容易因為巨大的落差心理失衡,做出蠢事。
李氏的臉上也陰晴不定半天,但她到底比女兒聰明些,嘆了口氣,握住閨女保養得宜。和千金閨秀相比,也絲毫不差的手,臉上露出幾分滿意:“傻丫頭,你以為爹和娘,愿意委屈你?這不是沒有辦法?好孩子,你在忍忍…”
李氏的目光隱約露出幾分貪婪,“現在顧家可非同小可,小娘子攀上了天家,將來就是正經的皇親。現在大夫人還沒有一二半女,你要是勾住大郎,讓他圍著你轉,再生下長子,娘撈夠了本兒,想法子謀出府。恢復良籍,咱們家就算是翻了身,以后子子孫孫,都不用伺候人了。”
洪風瑤似乎真讓李氏說得動了心,雖然懵懵懂懂,但她還是本能地知道,她以前享受到的富貴榮華,都很虛無,如果不能真正翻身做主子,那就如現在一般,很輕易地失去一切!
顧安然和顧婉各忙各的,方素也急著適應大庸的新生活,而距離他們并不遠的顧家宗族里的人,還有叔叔一家,卻因為他們,頗費思量!
顧家宗族內的所有人第一時間達成共識,那就是無論如何,一定要讓顧安然和顧婉,深刻地感受到宗族的溫暖。
自從大庸的貴人們,都知道顧婉和沐七公子訂婚之后,顧家上下,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一絲細微的變化,并不明顯,但以前用鼻孔看人的貴人們,逐漸變得和顏悅色,平日里只能羨慕的宴會,家里的女眷也開始能接到帖子參加,哪怕是和顧安然,顧婉兩兄妹只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出門之后,一報出姓氏,多少也能感覺到方便之處。
總而言之,顧家再也不是以前那種上不了臺面,某些人提起來,根本就不知道‘世家’里面還有這一號的,無關輕重的小家族,現如今,哪怕是鄭家,周家這等大世家出來的人,說起顧家,也會恍然大悟地道一聲,原來是那一家!
他們都不傻,當然清楚這一變化是怎么來的。
其實,沐家是世家大族,親朋故舊很多,顧家在一些頂級世家眼里,現在也就是和新朝聯姻,有了那么一點兒興旺發達的本錢,真要想讓人重視,那還得靠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努力,如果下一代子孫不爭氣,馬上就會再一次落入三流世家,甚至成為庶族的可能,無他,底蘊不夠!
但眼下,就算只是借了皇族的勢,好歹顧家有了那么一絲希望,宗族里的族老們,也想著有生之年,還能看見家族興旺的一天。
再說,顧安然和顧婉,就算不看后面牽扯的關系,也是很出眾的小輩,關懷一下,讓他們和家族聯系更緊密,別疏遠得斷了關系,那是理所當然的。
至于負責聯絡感情的人選,肯定是顧宇最合適,他可是兩個小輩的親叔叔,小輩又沒有長輩,由叔叔出面,關照關照侄子,侄女,再合適不過了,以前兩個人遠在涯州,鞭長莫及,現如今總算有機會,在這些族老們看來,顧宇應該趕緊表示表示心意,送宅子,送銀子,送人,缺什么,族里出也沒問題。
對這個,顧宇是沒有意見,他也為自家侄子侄女高興。
雖然顧宇自詡還有幾分讀書人的清高,并不像要借助裙帶關系討好處,但這無礙于他發自內心地覺得,顧婉和沐七公子的婚事兒,著實不錯。
那沐七公子雖然為人低調,可沐家贏得天下之后,知道他的人也多了起來,至少在傳言里,沐七公子文武雙全,溫文爾雅,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兒!
只是,他也知道,這會兒顧婉和顧安然都忙,他身體也不好,經不住折騰,除了在顧婉來大庸的第三天,派人接她過府,說了幾句閑話之外,就沒多打擾。
還是顧安然來京之后,拜望過老師,便主動過來拜訪,顧宇見自家侄子已經脫去少年人的稚嫩,變得成熟起來,更是欣慰不已。
顧宇這些年來大病小病不斷,一直病歪歪倒在床上,沒有大好,可也暫時沒有危及生命,如為一高興,精神好了不少,還能下床了,到是意外之喜。
他心下開懷,卻不知道,他的嫡妻王氏,此時的心緒,分外復雜。
王氏是絕不樂意看著顧安然和顧婉好過的,莫名其妙的心結,持續到今天,怨怒這兩兄妹,已經成了王氏的習慣,此習慣還根深蒂固,輕易消滅不了,顧安然和顧婉過得越好,她越是憤怒。
顧家老宅 自從改朝換代以來,王氏已經著急上火了好長日子,到了年末,隨著顧婉來京,她的怒氣也越發收不住,下人們也不敢露出絲毫年節的喜慶勁,就怕惹得主母發飆。
如果顧婉知道,自己能給王氏帶來這么大的影響,恐怕還會故意在她面前多轉幾圈,就算是前世的恩怨,此生不必過于計較,可讓前世的‘仇人’難過,看著她丟了那副溫柔和善的假面具,總還是高興的。
王氏守著熏籠,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大紅襖裙,滿頭珠翠,端端正正地坐著,若有所思地聽著大丫頭念節禮單子。
說到顧宇做主,給顧安然和顧婉的回禮,聽著那一連串的好東西,王氏的手微微顫抖,臉上到還勉強能不動聲色。
正說著話,顧媛的貼身丫頭來報,說小娘子又和未來姑爺吵了架,這會兒正在房里哭。
一聽這話,王氏的心肝都顫了顫,她是個母親,疼愛兒女的心從來沒有變過,她捧在手心兒里,小心翼翼地看護大的女兒,如今竟然落到如此下場,她如何不恨?
可是,不讓媛兒嫁給黃杰,一個名聲都壞了的女孩子,還能有什么出路?難道,真像女兒哭訴的那般,送她去廟里,讓她青燈古佛的過一輩子…那廟里,又哪里能真是好去處!
再說,女兒不嫁,傳出流言,她的安和,哪里還說得到好親!
想起前日,她出門做客,曾經連遠遠看一眼,都不容易的鄭家的二夫人,笑瞇瞇地和她拉家常,話里話外地說,她有一個好侄女,說沐七公子是多么好的一個人,品行出眾,才貌風流,房里還一個丫頭都沒有!
想起沐七公子,不現在該稱呼七皇子了,七皇子即使這般忙碌,還是不忘把大箱大箱的禮物送去顧家,雖然說是給顧安然的,但真正是為了什么,明眼人都明白!
兩廂一對比,王氏越發覺得自家女兒可憐,她把說不出的嫉妒都咬碎了吞進肚子里,細聲細氣地吩咐:“以后給…侄少爺,侄小姐的禮,都加重三成!”
即使她不樂意,但她還是要勉強自己和顧婉處好關系,至少不能讓顧婉對她這個嬸嬸敵意太重,和七皇子拉上些關系,指不定對自己兒女的將來,還會有些好處,黃杰書讀得是不錯,可他不爭氣,壞了名聲,大約再無未來可言,可媛兒除了他之外,也不能嫁給旁人,那也只能認了,大不了她養女兒一輩子!
王氏苦笑,早知有今日,當初就該在顧婉面前,裝裝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