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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4 少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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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湯焱念完詩之后陶醉的樣子,宋研之發現自己跟湯焱完全不在一個頻道,剛想反譏兩句,宋逸軒卻先笑著開了口:“呵呵,湯焱啊湯焱,你倒是還有點兒寫小說的天賦,這故事給你這么一添枝加葉,倒是有點兒評書的意思了。”

  宋研之奇怪的看了自己爺爺一眼,道:“難道這不是他編出來的故事么?”

  宋逸軒依舊笑著:“這倒不是,故事大抵的模子還是在的,杜牧寫這首詩的時候,大致情況跟湯焱敘述的差不多,不過細節上他加了不少東西,讓這個故事生動了許多。好吧,既然湯焱這么說了,我們就來看看天才究竟能天才到什么程度。”

  這話的意思,顯然也就是讓湯焱露兩筆了,學了幾個月,指望湯焱能畫出什么好畫是不可能的,但是多多少少也能從筆觸之間看出天分。這就好像是一個孩子彈著稚嫩的鋼琴曲,技法什么的自然沒什么可稱贊的地方,可是曲調之間卻自會有一種打動人心的東西。而對于藝術而言,這一點是共通的,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打動人心直至震撼人心,宋逸軒也只是想要看看湯焱畫出的畫是否有打動人心的成分。

  進了書房,除了周圍打圈排放的書柜,就只是屋子正中間有一張八尺書臺。

  宋逸軒原想湯焱會畫點兒素描或者工筆畫之類,畢竟剛開始學畫都是從這些開始的,可是沒想到湯焱直接從書架上拿了一卷宣紙,在桌上鋪開之后,便自行研起墨來。

  “看宋校長這房里陳設都很淡雅,我送幅竹給您吧。”

  聽罷湯焱這話,宋逸軒和宋研之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有些不以為然。竹子費墨不多,但是疏離之間的結構反倒更難掌握。幾根枝干,數點竹葉,看似簡單想要畫出竹之風骨卻是最難。在歷史上眾多文人的眼中,竹子是最具風骨的植物,蘇軾就曾有詩贊美竹子,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可見古代文人對竹的推崇已經到了何種地步。

  從唐代開始,畫竹者愈來愈多,但是真正以竹畫著稱之人,卻并不算太多。直到清代鄭燮,算是集大成者,幾支竹畫了五十余年。

  祖孫倆還在猶疑之中,湯焱卻已經從筆架上取了毛筆,蘸飽了墨之后,開始在平攤的宣紙上刷刷點點,而且下筆極快,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和斟酌的時間。

  既然已經如此,最大的損失不過是一張宣紙而已,干脆就等著湯焱畫完再說了。

  十來分鐘之后,湯焱已經停下了筆觸,將毛筆扔進了洗硯之中,略帶著點兒驕傲的看著自己臨摹的鄭板橋的一幅蘭竹。

  這大概是鄭板橋最簡單的一幅蘭竹圖,原圖是兩尺乘四尺的立軸,湯焱照著原圖的尺寸原封不動的畫了出來。整幅圖下方中間一根竹枝斜斜上循,右下角幾片簡單的竹葉,右上角錦簇著一團竹葉,左邊中下部是一蓬略顯雜亂的蘭花。原本左上角是鄭板橋自題的一首詩,湯焱卻并沒有將那首詩一并題上。

  見湯焱已然完工,宋逸軒祖孫倆也便一起起身走到書臺旁,原本只是抱著千萬別太差的心態去看的,可是一眼之下,卻頓時呆住了…

  那是一種瞬間抓住眼球的吸引力,就好像地心引力一樣,完全不受控制,只是一眼就再也無法挪開。

  祖孫倆足足盯著那幅墨汁都還淋漓著的宣紙看了十分鐘,這才終于回過神來對視了一眼。這幅畫,風骨極佳,將竹和蘭的氣質完全綻放了出來,看似寥寥數筆,可是筆觸之間的連接,卻完美到令人嘆為觀止…

  對視之后,是一口倒吸的冷氣,書房內完全寂靜著,只是這口悠長的冷氣的聲音。

  如果細心看去,這并不是一個人發出的倒吸之聲,而是祖孫倆幾乎同時張口,又同時倒吸所發出的聲響。

  在某一個時空之中,時間仿佛靜止了下來,整個空間里只剩下這口冷氣倒吸帶出的聲響,然后是兩人粗重的鼻息喘出,這口氣吸的過于悠長,從對方的眼神之中,祖孫倆完全能感受到對方的心情。

  “板橋的蘭竹…”

  這句話,又是祖孫倆同時開的口,他們已經徹底不去掩飾自己的震驚了。

  到底是年輕人反應快一點兒,宋研之搶先拿起了書架上的一本畫冊。鄭燮的畫他們祖孫倆不敢說全都看過,但是這幅著墨頗少的蘭竹,卻是幾乎每個畫者必然會細加揣摩的一幅畫,蓋因其著墨極少。而將那本畫冊打開,宋研之看了兩眼之后,更是目瞪口呆。

  宋逸軒趕忙把畫冊從自己孫女兒手里拿了過來,他也和宋研之有相同的感覺,那就是湯焱畫的實在太像是原作了,不光形似,而且神似,那種感覺一直沖擊著宋逸軒的大腦,而終于有了對比之后,他才確定了這種感覺并非虛妄,而是湯焱這幅畫實在太…

  “這不可能!你學畫絕不止幾個月!”雖然只是在臨摹,而并非自己作畫,但是這幅畫里所表現出來的筆觸以及之間的張力,卻已經完全擁有了原畫的精氣神。

  “我說過,我沒必要騙你們。”湯焱聳聳肩膀,很無所謂的說道。

  祖孫倆對望了一眼,宋研之終于還是搖了搖頭:“這絕不可能,從情感上我也愿意相信你沒必要欺騙我們,可是從理智上,卻告訴我這絕不是一個僅僅學畫幾個月的人能畫出來的作品。即便你這只是臨摹,也絕無可能!”

  湯焱再度聳聳肩膀:“如果我告訴你我只會臨摹呢?”

  看得出這祖孫倆還是不信,湯焱干脆又拿起一支毛筆,舔飽了筆之后,開始在那幅畫的左上角寫下鄭板橋的那首詩。

  “日日紅橋斗酒卮,家家桃李艷芳姿。閉門只是栽蘭竹,留得春光過四時。”

  唯一不同的,是湯焱在最后的落款上,寫下的并非“板橋鄭燮”四個字,而是留下了“青藤門下走狗”的字樣。

  同樣是鄭板橋的自稱,可是有了這樣的一個落款之后,這幅畫就再不可能被做舊變成贗品去欺騙任何人。

  看到這三十四個字,宋逸軒和宋研之頗有些恍惚之感。

  那首詩的二十八個字,完全就跟畫冊上的字跡一模一樣,而最后那六個字,卻是自成一派,跟整幅畫的筆觸相距甚遠,任是完全不懂書法和繪畫的人,也能看出這絕對是兩個人的風格。

  當然,一個書畫造詣很深的人,會書寫的字體肯定不止一種,但是就仿佛筆跡鑒定一般,一個人的筆跡總是有跡可循的,無論他怎么改變自己的字體,總歸會留下習慣性的走筆方式。

  宋逸軒和宋研之當然不是什么筆跡鑒定專家,可是看著湯焱筆下這兩種完全不同的字跡,他們還是能夠輕松的分辨出,這本不該是同一個人寫下的文字。

  如果不是親眼看著湯焱畫出這幅畫,寫下這幾行字,宋逸軒祖孫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兩種走筆完全迥異的筆觸是同一個人寫下的。

  “太不可思議了…”到了這個時候,宋逸軒倒是更愿意相信湯焱最后的那句話,他說他只會臨摹。

  雖然幾個月的學畫時間依舊短到讓人難以置信,但是宋逸軒沒有理由去懷疑唐亞在說謊,他只是驚嘆于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將一個畫家的畫作臨摹的如此高度神似,他相信即便找一個研究鄭板橋的專家來,也會認為這幅畫就仿佛是復印機復印出來的一般。

  “你是從學畫一開始就在臨摹鄭板橋?”宋逸軒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湯焱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還是不要嚇著這對已經戰戰兢兢的祖孫倆的好,省的說出古今中外只要是個有名的畫家湯焱都可以輕易的臨摹到惟妙惟肖,他倆會嚇得屁滾尿流的。

  “唉,這些可憐的凡人啊…”湯焱在心里嗟嘆,嘴里卻說道:“是呀,從第一天開始,我就是在不斷的臨摹鄭板橋的竹子,各種竹子。”

  聽到這句話,宋逸軒和宋研之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仿佛覺得這個理由終于可以解釋他們心中的疑問了。

  而其實,這祖孫倆真的也只是需要一個理由而已,湯焱給出的理由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可信度,幾個月學會畫畫和幾個月將鄭板橋的竹子臨摹到惟妙惟肖的地步,同樣不可能。但是他倆現在急于尋找一個心理上的平衡點,來說服自己。

  尤其是宋研之,她依舊對湯焱那幅不把藝術當回事的態度很不滿,可也只能努力說服自己,去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是有生而知之的天才。

  “好吧,你的確是個天才,只是,我依舊希望你對藝術的態度不要那么輕浮…”其實,就連宋研之自己,也覺得這句話說得很無力,湯焱的語言和其表現,已經摧毀了這個姑娘的三觀。

  湯焱態度誠懇的拍拍宋研之的肩膀:“技不如人就不要那么執拗了,少女…”

  “爺爺你給我拿把刀!”宋研之此刻特別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湯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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