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宥倫回到香港的第二天,法國戛納電影節上傳回了一個消息。
今年正好是“法國大革命”和《人權宣言》誕生200周年,在戛納電影節主辦方和各國電影工會代表的提一下,戛納電影節主辦方決定召開一場名為“電影與自由”的國際學術交流研討會。
這次研討會召開最直接的背景是東歐各國從去年就開始的動蕩不安的政局,很多電影人對電影制作與發行的國際形勢非常的擔憂,所以戛納電影節主辦方一發出號召,立刻得到了眾多電影人的響應。
一時間,來自世界各地的導演和電影人云集法國戛納,其陣容甚至壓過了到戛納的好萊塢明星的風頭。
在與會者的名單中,林宥倫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名字。
史蒂文索德伯格。
后世美國非常著名的一位導演,2001年憑借《永不妥協》和《毒品網絡》雙雙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并憑借《毒品網絡》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這在奧斯卡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這時候的史蒂文索德伯格還不怎么出名,不過林宥倫知道,這種情況很快就會得到改變。
如果林宥倫沒有記錯的的話,史蒂文索德伯格的成名作《性、謊言和錄像帶》也入圍了今年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最終將會摘得金棕櫚獎。
遇到了這樣一個強勁的對手,《臥虎藏龍》的奪獎形勢越發變得讓人擔憂。
三天后,林宥倫的預感就得到了驗證,法國人最終還是按照歷史軌跡中那樣,將金棕櫚獎頒給了史蒂文索德伯格。
帶著影片信心十足的出征戛納,結果卻一獎未得。在法國的經歷讓胡金全大受打擊,回到香港就大病一場。林宥倫去醫院看望胡金全的時候,看他一臉病容憔悴的樣子,直接就打消了邀請他擔任香港電影節評委的打算,只說讓他安心養病。
同樣和胡金全一樣在戛納電影節上失意而歸的還有另外一個中國人,他的名字叫做陳剴歌。
陳剴歌帶著自己的新作《孩子王》滿懷希望的來到法國,但是他這一次的國際亮相并不成功,這部電影被法國當地媒體戲稱可以拿金鬧鐘獎——這個獎是專門由媒體發明,特指那些劇情很悶的電影。悶到看電影能把觀眾看睡著,然后要用鬧鐘才能鬧醒。
《臥虎藏龍》在電影節期間被法國媒體極為看好,最后都敗給了史蒂文索德伯格,陳剴歌的《孩子王》就更不用提了,閉幕式結束當晚。陳剴歌就坐飛機離開了法國這個傷心之地。
剛回到國內,還沒有來得及休息,陳剴歌卻接到了上級主管部門的通知,要他去一趟香港。
和陳剴歌同行的,還有他以前就認識的一位熟人——曾在陳剴歌電影《黃土地》中擔任攝影師的張憶謀。
這一次見面,張憶謀的身份已經不再是攝影師,去年他完成自己第一部作品《紅高粱》的拍攝。如今身份也是導演,而且他去香港的目的也和陳剴歌一樣,是帶著作品去參加今年的香港國際電影節。
香港國際電影節依照慣例是在每年3月到4月復活節期間舉行,但因為從今年該由官方和專業團體合辦。所以日期也被改到了5月下旬,時間上正好是戛納電影節結束沒幾天。
這個日期只是臨時的,林宥倫的想法是要把香港電影節再往后推遲到6月份,這樣就可以和戛納這樣的國際電影節拉開時間距離。同時這個時間點也正好是電影暑期檔的開始。
香港國際電影節要在藝術性上和歐洲三大電影節競爭并不現實,林宥倫個人的傾向也不希望香港國際電影節變成藝術片的天堂。他更希望將電影節辦成一個商業電影的狂歡盛宴,這個選擇更務實,同時也更符合香港電影本身的特點。
“你還認識徐砜?”從王組賢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林宥倫感覺很意外。
“前段時間她想找我拍一部電影,后面我們就認識了。”王組賢坐在梳妝鏡前,一邊抹唇彩一邊說。
徐砜以銀幕女俠形象聞名70年代,后來嫁給了臺商湯珺年后便改行做起了制片人,1980年兩人在香港結婚的時候,光布置婚禮現場就用掉了3萬朵玫瑰花,開香港鮮花豪華婚宴之先河。
相比起徐砜,林宥倫對她的老公湯珺年要更熟悉一些,92年之后此人看出滬市經濟新區的發展潛力,斥巨資參與開發建設,經過多年經營,使“湯臣”成為業界知名品牌,并且還受到過當地政府的特殊表彰。
“所以她今天邀請你去參加私人就會?”林宥倫兩手枕著頭,躺在一旁的大床上。
王組賢放下唇膏,轉頭看著林宥倫說:“她在電話里兩次提醒我一定要帶男伴,你是她究竟是為了誰?”
林宥倫撇撇嘴,“這么說她是沖我來的?”
“去了不就知道了嗎?”王組賢把林宥倫從床上拉起來,促催他趕緊換衣服,參加酒會,穿得太隨意可不行。
徐砜年近40,不過保養得非常好,看上去不過30歲出頭的樣子,穿著整齊又莊美的衣服,黑大的眼睛里放出美滿驕傲的光;掩不住的微笑浮現在薄施脂粉的臉上;她用著銀鈴般清朗的聲音,在客人中間,周旋,談笑。
林宥倫和王組賢一走進宴客廳,徐砜就帶著滿臉的笑意迎了上來。
“林先生,歡迎大駕光臨!”
趁著和徐砜握手之際,林宥倫偷偷看了王組賢一眼,那表情好似再說,真讓你給猜到了。
徐砜肯定有事相求,不然不會表現得這么熱情。
果然,在聊了幾句之后。徐砜就將談話引入正題。
“林先生應該從李碧嬅小姐那里聽到過,我買下了她一部小說的電影版權。”
“徐小姐說的是《霸王別姬》?”
徐砜點點頭,“林先生果然知道。”
林宥倫笑了笑,“我聽說張囯榮寧愿自己出錢投資都想演這部戲,也不知道這個說法是不是真的。”
提到張囯榮的時候,徐砜的表情變了變,旋即又恢復了正常。
“張囯榮一開始確實對這部戲非常的感興趣,而且在李碧嬅小姐心目中,他是出演這部電影男主角的最佳人選。不過作為制片人,在考慮演員之前,首先必須要確定導演,而在這件事上,我遇到了一點麻煩。想請林先生幫忙。”
“哦?”林宥倫露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在徐楓接下來的解釋中,他慢慢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徐砜在買下《霸王別姬》的電影版去之后,一直在為影片物色合適的導演,前段時間她在戛納電影節上認識了帶著《孩子王》去參展的大陸導演陳剴歌。
《孩子王》并不受戛納評委們的青睞,但徐砜卻對這部電影評價很高,而且通過這部電影。她發現陳剴歌就是她一直苦苦尋找的那個導演。
本來陳剴歌聽說徐砜找他拍戲還很高興,可徐砜拿出《霸王別姬》的劇本給他看了之后,陳剴歌卻不住地搖頭。
他很直接地告訴徐砜,這個故事他很喜歡。但題材并不是他希望拍的。
這時候的陳剴歌還是一個有理想并且高傲的認為自己應該追求的是電影藝術而非電影商業,雖然他雖然覺得這個故事不錯,但卻放不下文藝片導演的身份來執導這部電影 徐砜也非常的執著,她在法國沒能說服陳剴歌。又一直追到了大陸,但是到了大陸之后。卻又聽說陳剴歌動身來了香港,帶著他那部《孩子王》來參加香港國際電影節。
“大陸的導演我也接觸過幾位,他們對于電影的想法,和我們有些不太一樣…如果陳剴歌態度很堅決的話,這個忙我可能是幫不上徐女士了。”
林宥倫不知道后世陳剴歌是怎么被徐砜給說服的,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陳剴歌顯然還沒有要放下身段來擁抱通俗的打算,而且說《霸王別姬》是一部商業電影,王京之流肯定要笑死。
徐砜搖搖頭,“之前我也覺得,可能是時機還不成熟,但這次陳剴歌來參加香港國際電影節,我覺得這會是一個說服他的很好機會。”
“徐女士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因為我看了這次將在香港國際電影節上展映的作品,有一半以上都是商業電影,所以我猜林先生可能是要把香港國際電影節的定位設計的更偏向于商業化一些,無論是參展的作品還是這個活動本身,感覺都有這種傾向在里面。”
林宥倫眉頭一挑,如果這些推斷都是徐砜自己得出的,那么他真的是有些小看了眼前這個女人,
“徐女士說的這些情況,在其他國際電影節上也常有出現,僅憑這個恐怕不能就下結論吧?”
“我記得林先生去年在參加金馬獎的時候,曾經批評過香港金像獎過于保守和封閉,當時我就覺得林先生可能要對金像獎做出一些改革,但事實證明你并沒有這么做,而是選擇了香港國際電影節這個更開放的舞臺,然后我就有這樣一個疑惑——要論提升電影藝術性的話,金像獎已經足夠了,林先生費這么大工夫取得香港國際電影節的承辦資格,只是辦一個擴大化的金像獎,那豈不是很多余?至少我認為,林先生對香港國際電影節的定位,和金像獎是要有所區別的。”
徐砜這番話,完全顛覆了她在林宥倫心中的形象。
“精彩!”林宥倫忍不住拍拍手,“徐女士只做電影制片人真是可惜了,照我看來,你完全可以來做香港國際電影節的負責人。”
“林先生過獎了,大方向的事情我還能猜到,但負責具體的事情我可真做不來。”徐砜很謙虛地說道。
“那我只能說,徐女士猜得確實很準,但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你認為陳剴歌來參加這次香港國際電影節,就會很容易被人說服答應執導《霸王別姬》?”林宥倫接著又問。
“首先我覺得,香港國際電影節偏重電影商業性的主題氛圍,應該可以對陳剴歌有所觸動,這兩年我曾多次去到大陸,對那邊的情況也有一些了解,我的感覺就是,大陸電影市場根本都還沒有形成,這就導致那邊的導演對商業電影文化認識不足,而且這還是在林先生的努力下,大陸迎進了多部香港商業電影之后的結果。而這次香港國際電影節,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展示窗口,讓大陸導演看一看,別的國家地區的商業電影已經發展到了什么樣的一個水準,這也許可以改變他們對商業電影的一些偏見。”
林宥倫點點頭,這一點他也認同。
徐砜接著卻話鋒一轉,“當然我這么有把握可以說服陳剴歌,最關鍵的原因還是在林先生你身上。”
林宥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倒想聽聽徐砜會拿出什么樣的理由。
“首先,林先生和大陸官方的關系非同一般,這可以讓陳剴歌拋開很多的顧慮;其次,有《西西里的美麗傳說》這樣成功的例子在先,林先生的觀點看法,肯定會對陳剴歌產生足夠的影響。”
聽完徐砜的話,林宥倫笑說:“徐女士真是太看得起我了,要是陳剴歌是香港這邊的導演,我倒是有不小的把握可以把他說服,但他現在的情況確實有些麻煩,我可以找一個機會和他談一談,但不保證一定能讓他回心轉意來幫你拍這部電影。”
無論是此時還會是未來的陳剴歌,給林宥倫最大的感覺就是兩個字:矯情。
后世那部《無極》就是很好的證明,又想要把電影拍得很文藝又想要觀眾買賬,這不是矯情是什么?要么你就好好拍文藝電影,要么就徹底放下身段來認真了解觀眾真正喜歡的是什么,在這一點上,張憶謀雖然算不上十分成功,但絕對要比陳剴歌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