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再薦一人

　　王組賢到《倩女幽魂》劇組把事情和程曉東一說，原以為程曉東會很高興答應幫忙，沒想到程曉東得知此事的第一反應是錯愕，接著就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

　　自己父親的情況，程曉東比任何人都清楚，程岡兩年前一度中風患病，后來雖然痊愈，卻不再涉足影壇事務，打算留在臺灣終老。而程曉東擔心的其實不是父親的身體狀況，而是他那到老都沒有改掉的倔強毛病。

　　程岡雖然在以前拍電影時經常做出一些叫人“無法忍受”的事情，但平心而論這些都不算什么大事，至少程岡能真正用心拍出好戲，真正讓電影公司老板無法忍受的還是他誤工誤時，成名作《十四英豪》一拍就是兩年，《天網》也是延誤多時才拍完，當時香港只有財大氣粗的邵氏敢用他這個“不靠譜的導演”拍戲。

　　雖然《十四英豪》和《天網》在70年代口碑、票房都是一流，但找程岡拍戲依舊是一件很冒險的事情，與邵氏其他名導天天忙著拍戲不同，程岡經常是閑著無事可做，不然后面也不會跑到臺灣做幕后。

　　現在有人找程岡拍戲，程曉東本來是應該為父親高興，可這時候他卻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就像是攤上了什么倒霉事情，著急得團團轉。

　　王組賢看程曉東反應這么奇怪，心里不禁八卦起程曉東、程岡父子之間是不是有什么過節，這方面的事情她不方便多問。最后只好帶著滿肚子的疑惑走了。

　　程曉東和程岡父子關系很正常，當然也不存在因為矛盾而攔著不讓程岡拍戲的說法，主要原因還是因為程曉東擔心自己父親的臭脾氣會讓林宥倫吃不消，要是雙方鬧出矛盾，他這個做兒子的也要跟著倒霉。

　　程曉東的擔心是有根據的，程岡還在邵氏的時候，就有人問邵毅夫。將他這么一直閑置著，就不怕別人挖墻腳？怎料六叔竟毫不在乎，直接放話說香港沒有人吃得消程岡！

　　可偏偏就有人不信邪。這個人就是鄧光容。

　　六七十年代，鄧光容在臺灣是和秦詳林、秦翰三足鼎立的學生王子，這位高大英俊的文藝小生70年代末來到香港發展。卻改了興趣熱衷在電影里演起了黑.幫大哥，同時還自己成立了一家名叫“大榮“的電影公司。那時候的香港電影圈，出名的導演都被邵氏與嘉禾壟斷，只有程岡還閑著，鄧老板就找上門來，邀請程岡為自己公司導一部戲。

　　那時程岡還是邵氏的導演，所以外出拍戲還得先經過邵毅夫的允許。邵逸夫早料到鄧光榮拿不住程岡，所以就大方的放人，而事情的結果也正如邵毅夫所料：程岡老毛病又犯，雖然工作態度認真。但性格使然，拍片不僅照樣超支延時，而且還不近人情，最終讓鄧光容忍無可忍，動了程岡一記耳光！

　　程岡受辱大怒。絕不繼續為鄧光容拍電影，最后那部電影沒拍成，讓鄧老板損失慘重，至此之后，再無人敢找程岡拍戲。

　　如果林宥倫只是一般的電影投資商還好說，但他的身份太特殊。特殊到程曉東寧愿自己老爸失去這個機會，也不肯承擔惹惱林宥倫的風險。

　　林宥倫為了順利收購新寶院線發出的“江湖封殺令”余威猶在，只要還想在香港電影圈里混的人，都不會輕易得罪這位年輕的掌門人，程曉東也不想，只是這次是林宥倫主動找上門，他不知道該怎么拒絕，這才是真正讓他苦惱的原因。

　　作為程曉東武指班底的重要成員之一，從電視時期就跟隨程曉東的郭縋大概能猜到程曉東的心思，便向程曉東建議說，如果覺得此事為難，可以請邵毅夫幫忙說項。

　　程岡怎么說也算是邵氏的舊臣，而程曉東在進軍電影之前，也幫無線做過一段時間的電視劇武術指導，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六叔應該不會拒絕。

　　就這樣，程曉東把電話打到了邵毅夫那里，邵毅夫聽說林宥倫要找程岡拍戲，心中好奇，就答應幫忙問問是怎么一個情況。

　　林宥倫本來是要去找程曉東的，最后卻被邵毅夫約出去喝下午茶。六叔面子大，林宥倫就只好先將找程岡的事情放一邊，來到茶樓坐著和邵毅夫聊起來，才發現原來邵毅夫找他也是為了這事。

　　“這個程曉東，有什么話不能直接和我說，勞煩六叔出面，真是太不像話了。”

　　“這么說林生真打算要找程岡拍戲？”邵毅夫笑著擺擺手，然后瞇起眼睛，無聲而長久的望著坐在自己面前的林宥倫，陽光印著邵毅夫臉上的微笑，久久不去，仿佛雕刻般富有質感。

　　林宥倫虛心請教說：“六叔是不是有事要教我？”

　　“若我猜得不錯的話，林生這次找程岡拍戲，想來應該是沖著電影分級制度去。”

　　邵毅夫一抬頭，鏡片背后那對眼睛，咄咄逼人似的盯著林宥倫。每次邵毅夫的眼睛閃著這種光芒時，林宥倫都覺得它們已經穿過他的皮肉，一直看到他的心里了。

　　以前林宥倫在邵毅夫這樣的目光注視下會很有壓力，但是這一次，他被邵毅夫看穿目的后，卻是不驚反喜，“這么說那件事已經有眉目了？”

　　邵毅夫是英女王授勛的爵士，和港府的關系歷來良好，他不會無緣無故問起這件事，最大的可能就是港府已經認可了由香港電影公司聯名提交的電影分級草案，這便意味著香港馬上就要開始實施電影分級制度。

　　邵毅夫本來是想套林宥倫的話，不想林宥倫卻先從他話里聽出了玄機，心中暗罵一聲“小狐貍”，臉上依舊帶著和煦的微笑，卻是把話題輕描淡寫的揭過不提。

　　“在觀眾眼中，能拍出好電影的就是好導演，但是站在電影投資人的角度，好導演還必須在合格的時間和投資范圍內拍出賺錢的好電影，按照這個標準，程岡不算合格。”邵毅夫端起茶杯，悠悠地說道：“換作是別人，我肯定會勸他別找程岡，不過林生要用程岡，我覺得還是可以的。程岡一身本事留在臺灣養老確實可惜了，他就是一把太過鋒利的劍，用劍的人本事不夠就容易傷到自己，而要是有足夠的實力，用他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程曉東要是知道邵毅夫這番話，估計撞墻的心思都了，他請邵毅夫出面勸林宥倫回心轉意，沒想到邵毅夫反而卻向林宥倫大力推薦起了程岡。

　　邵毅夫這么做，一半是出于公心，一半卻是因為私欲。他知道香港一旦實行電影分級制度，必然會掀起一股拍攝Ⅲ級片的風潮，如今他已經考慮讓李翰詳重操舊業，去拍色.情類型的Ⅲ級片，但是恐怖暴力類型的Ⅲ級片卻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當年邵氏這方面的才人很多，但如今老的老，走的走，程岡如果能幫林宥倫拍好這部電影，他就打算再把程岡重新招回邵氏。

　　邵毅夫自信除了林宥倫之外，就只有他能用好程岡，這番主意卻是打得很妙。當然這么做卻是有利有弊，程岡不負眾望當然皆大歡喜，如果程岡拍砸了，邵毅夫作為推薦人卻是對林宥倫不好交待。

　　當初邵毅夫在使用程岡上也是加倍小心，1977年香港娛樂圈爆出驚天丑聞，數名艷.星因為涉嫌賣.淫遭到警方傳喚，“銀雞案”一時間成為轟動全港的熱門新聞，邵氏聞風而動，立刻就決定將這一題材搬上銀幕，為了保證影片質量，邵毅夫欽點程岡做影片的導演，但是害怕程岡再犯“拖拉”的毛病，又讓楚源、孫忠兩位導演協助程岡強拍，這才在新聞仍轟轟烈烈的時候上映了這部《應召名冊》。

　　如今邵毅夫既然對程岡的能力做了背書，自然就要想辦法預防他幫林宥倫拍片的時候再犯超支誤時的毛病，而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像《應召名冊》那樣，給程岡找一個得力的助手。

　　在這個助手的人選上，邵毅夫當然也是有考量的，這人還是邵氏以前的導演，只是在邵氏減產后心灰意冷遠走美國，如今電影分級制度將出，這人很快就能有用武之地。

　　當年邵氏召集多位導演開拍《香港奇案》系列，公認程岡執導的《天網》和《灶底藏尸》兩個單元水準最高——能比肩者，就只有桂治宏的《臨村大血案》和《奸魔》。

　　這個桂治宏年紀比程岡小很多，但喜歡嘗試新鮮元素，勇于嘗試多元技法，拍攝的驚悚片極具特色。

　　“桂治宏？”林宥倫聽完邵毅夫介紹，眉頭一挑，“六叔說的是那個拍戲差點讓慧英紅哥哥慧天賜摔傷脊椎骨，險些殘廢不能拍戲的那個導演？”

　　邵毅夫心里咯噔一下，桂治宏和慧天賜在香港影壇都不算太出名的人物，慧天賜雖然有個很出名的妹妹慧英紅，是非常出名的打女，還是金像獎第一屆影后，但兩人同父異母，關系一直不睦，外界對慧天賜報道得也不是很多，林宥倫居然對慧天賜摔傷的事情如此清楚，想來對桂治宏也了解不少，這一點卻是大大出乎了邵毅夫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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