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青蠻一行深入洞中已有數個時辰了,進入洞中未有多久便行到了一處岔口,將一條路徑一分為三,為盡快搜尋到青眼,眾人決意分三路而行,常青等五人修習五行真訣,只有五人合力方可發揮令人側目的威勢,自是分為一組,常無忌本是要與青蠻一行,奈何青蠻卻是不能丟下南枝木,如此一來便許若風一人獨行,青蠻放心不下,便叫常無忌與許若風一道,常無忌嘟噥幾句,卻也沒有再堅持,與許若風結伴而行,眾人實力分散自是不能將青眼收服,法華門精通奇門之術,許若風身為法華門數一數二的真傳弟子自是深諳此道,從儲物異寶中取出三道符紙,運轉仙元凝于指尖,不消片刻,便繪出了三道傳音符,自己手留一道,分別交予青蠻,常青,一人一道。
傳音符乃是一最為初級的低階符咒,只要習得繪制之法,第二重凝氣入體期的修士便可制成,不過修為愈是高深的修士所繪制的傳音符所能傳音的距離愈是遙遠,似許若風這般分神境的修士繪制的傳音符足可讓持符者傳音千里,在這洞穴中卻是完全足夠了。
待許若風向青蠻演示一番如何使用后,眾人便兵分三路進入三條愈加幽深狹窄的小徑中,行了半時,青蠻只覺其余眾人的氣機漸遠,沒過多久便徹底察覺不到了,青蠻略有些詫異,想不到這洞穴中竟還能限制自己的心神,若是平日,只要對方不刻意隱藏自身氣機,即便百丈開外亦是能夠有所覺察的。
“蠻牛兒師弟,你曾經在天劍宗時便時常受人欺負嗎?”
青蠻,南枝木二人在這幽深的小徑上又行了約莫數個時辰,放眼望去,仍是不見道途盡頭,心中有些煩悶的南枝木忽的開口問道。
青蠻一愣,隨即咧嘴一笑,師姐應是見著了常師兄才會有此一說,輕輕搖頭道:“那時我修為低微,門中的師兄師姐除卻寥寥數人大都識不得我,當然,我一個什么都不會,即便是做個雜役弟子亦略有不如,他們不待見我亦是情理之中,不過雖說不怎么理睬我,卻是也未曾欺凌于我,而常師兄雖然嘴上不饒人,可心地卻是很好,時常見我孤單,便向我講述世俗中的趣事,青蠻倒覺快樂。”
見青蠻一副渾不在意,輕描淡寫的模樣,南枝木微微一撇嘴,“也就你這憨傻的蠻牛兒才會如此作想,別人罵你傻牛你反倒還挺受用般,真不知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青蠻擾頭笑笑,心中師姐亦是為自己報不平,無奈笑道:“師姐你不也時常叫青蠻傻牛嗎,卻也不算欺凌青蠻,你與常師兄皆是那嘴上不饒青蠻,實則對青蠻極好之人。”
南枝木忍俊不禁,想不到自己在青蠻眼中竟還有這般好的一面,可青蠻如此坦然的道出卻也有些異樣,嬌哼道:“還算你這蠻牛兒有良心,知曉師姐是真心待你好,要不然可饒不了你。”
青蠻灑笑,明智的沒有再接過話頭,略加快了些步速向著深處走去,亦不知許道兄,還有常青兄他們如何了,有未尋到青眼,不過懷中的傳音符并未有絲毫異動,應是亦如自己這般還在路上吧。
“這鬼地方究竟有多長,我們亦行了這般久了,連個鬼影都未見著。”
常無忌只覺凝神過久的雙目有些疲憊,這陰氣沉沉的鬼地方不單一眼望不到頭,還越行深處越是幽暗,若在這般下去,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伸手不見五指了吧。
許若風亦是越走越心驚,不過修為高深一些,心境自然不若常無忌這般浮躁,或是憑借自己定力強壓這股浮躁,朝著常無忌笑道:“無忌道友,莫急,這云岐山脈的洞穴又有哪一處是尋常的,只要咱們繼續這般走下去應是過不了多久便會到頭的,無忌道友還是收斂心神注意四處的動靜才是,莫不要疏于戒備,生了事端。”
常無忌雖是言語大咧,可終究是出聲名門大派的弟子,在天劍宗眾多師兄的耳濡目染下這般心性還是有的,亦曉得愈是這般情景之下愈容易生發異變,若不時刻警惕,怕是要吃大虧的,當下深吸兩口氣,穩了穩心神,踏步向前走去。
嘩嘩,嘩嘩...
清脆而緩慢的聲音緩緩從路徑深處傳來,在這幽靜的洞穴中顯得格外清晰,青蠻與南枝木同是一怔,接著面色一喜,有水流聲,前方不遠處應便是盡頭處了。
行了這般久,終是要到盡頭了,青蠻暗送一口氣,總算是快到了,這洞穴也真夠深的,轉到朝著南枝木道:“師姐,咱們應是快到了,小心一些。”
南枝木輕應一聲,行至盡頭,那便意味著極有可能遇見潛伏其中的青眼了,即便青眼不在此處,這其中生活著其它兇煞之物亦是極有可能的,當下默默運轉起仙元,心念一動,儲物錦囊中的驚鴻劍便現于手中,赤紅的劍芒在這幽深的洞穴中時隱時現,平添幾分詭異。
須彌之后,青蠻二人終是行到了路之盡頭,不過二人卻都盡皆呆愣當場,望著眼前景象一臉震撼之色。
青蠻在天劍宗生活了十幾個年頭,什么雄偉的建筑沒有見識過,可望著眼前這一座凌空懸浮足有百丈來高,好似一座小山似的青灰色建筑仍不免心神搖曳,第一次有些體會到典籍中所言的鬼斧神工,奪天造化是為何意,青蠻尚且如此,南枝木更是滿臉震顫,能使這么一座龐然大物凌空懸浮于此那得需要何等修為。
兩人卻是走到了路之盡頭,在往前便是一個見方百尺的深崖,青蠻走到崖邊探頭一望,卻只見得一片漆黑,純粹到見不得一絲光芒,沒來由讓人生出一股吞噬之感,連忙縮回頭,亦不知這黑色深淵有多高,更不知曉這下邊又是何種景象,抬眼向上一望,百丈之巔好似有著一股泉眼一般,色澤清冽的水流正順著這青灰色殿宇一層一層的向下淌著,好似為其披上一層晶瑩珠簾,直至落入那黑色深淵中消失不見。
沒有見著妖獸青眼,亦沒有其它兇煞之物的蹤跡,青蠻甚至察覺不到一絲妖獸或是魔物的氣息,只覺一股滄桑,古樸,而厚重的氣息從那青灰色殿宇上迎面撲來。
“蠻牛兒師弟,咱們現在怎么辦?”
南枝木從震驚中回過神兒來,向著青蠻輕聲問道,或是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不知從何時起,自己這大師姐許多事都要詢問這時常被自己欺壓而不會有絲毫反抗,僅會連連告饒的蠻牛兒師弟了。
青蠻沉吟片刻,望了望那青灰色殿宇,這懸崖與那懸空的殿臺卻也不算太遠,施展流云身法縱身一躍,應是能夠安然到達,就這樣便原路返回難免有些不甘。
“師姐,我見這兩地之間亦是相隔不遠,咱們施展身法應是足以躍到那殿臺之上,如今傳音符亦未有動靜,想必常師兄他們還未尋到青眼,咱們也不用急著與他們匯合,進入這殿宇中探詢一番不定還有收獲。”
南枝木本就不是個安分的主,昔日攛掇青蠻一同上白虎堂偷取木靈芝便可知其一二,即便青蠻不如是說,自己亦想進入這堪稱鬼斧神工的雄偉殿宇中一窺一二,當下便答應下來。
打定主意,青蠻向后退去數丈,全身仙元流轉,低喝一聲,足尖一點,流云身法一步踏出,一道青色身影驀地閃過,頃刻間便至崖邊,單手反掌一壓,借力而起,身姿縱起數丈之高,凌空虛踏兩步穿越那晶瑩的水簾,便落得那殿臺之上。
安然落地的青蠻,轉身居高臨下的望向南枝木,正欲出言呼喚,驀地神色劇變,“師姐,小心!”
南枝木陡然一驚,身后一道惡風襲來,出于本能的反手一劍,咣當,劍身劇陣,一道大力從劍身透來,頃刻間,本就嬌柔的身軀便被一把震飛,整個人向外倒飛出去,眼見便要落入那深淵之中,南枝木猛的翻轉身姿,運力足尖虛點,略止住墜勢,舉起發麻的手臂,驚鴻用力向后一揮,借著這股力道,向著青蠻之處飄去。
青蠻瞪大雙眼,望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的那人形怪物,通體一片土黃,無面,披頭散發,這廝究竟是何物,自己的心神竟未有絲毫察覺,它便詭異的行至師姐身后。
見師姐向著自己飛來,青蠻縱身一躍,將其穩穩帶落至殿臺上,“師姐你沒事吧?”
南枝木面色略有些慘白,望著崖邊上不停揮舞著雙臂的可怖怪物,心有余悸,緩緩搖搖頭,站起身來,“若非方才蠻牛兒師弟你瞧見了它,那本師姐可真就有事了。”
青蠻見師姐無礙亦是松了一口氣,這洞穴中果真危機四伏,竟有這般不似人,不似妖的怪物,那怪物除卻無面之外,倒與真人好似沒有太大不同,只是渾身上下充滿了死寂之氣,且還能避過心神之力的探尋,應有著一絲微弱的自主意識,否則已經摔落進那深淵之中了,好在它沒有騰空的本事,只能夠站在崖邊不停的揮舞雙臂,若是讓它追上這殿臺來,瞧它方才一擊震飛師姐的本事,當是極為難纏。
南枝木緩了兩口氣,不再看那令人生悸的無面怪物,即便是遇著奇形怪狀的妖獸,她亦不會如此駭然,可這東西怎么看都比那妖獸更為可怖。
趁著師姐歇息的片刻,青蠻抬眼仔細打量起了這難以望見巔峰的殿宇,這才發現這殿宇乃是通體深青之色,只是不知佇立此間多少年月,無人清掃蒙上了一層白灰,難怪從遠處瞧著,是乃青灰之色。
青蠻跨步上前,伸出一指輕輕在墻壁上一劃,頓時指尖帶起些許灰白,指尖劃處,露出了那深青的本色,指尖所觸略有微涼之感,其上隱有一絲光華流轉,青蠻搖頭輕嘆,亦不知這如此雄偉的殿宇是何物所鑄,手感有如上好的玉石一般,通體混成。
南枝木:“蠻牛兒師弟,快看,這兒有扇門。”
青蠻移步至師姐所指之處,果真有一扇三丈來高的殿門,雙目向上一瞥,只覺殿門之上好似還雕有幾個大字,字體亦是這深青之色,若不仔細觀察,還真難看出,青蠻定睛一看,殿門之上雕刻的大字共有三個,龍飛鳳舞,飄逸灑脫,仔細分辨一番,青蠻躊躇道:“青玉殿?”
“莫不然這百丈高的殿宇還真乃玉石所雕不成?”
南枝木亦是瞧見了那頗為出塵的三個大字,疑惑道,若真是如此,那這殿宇可還算是個寶貝,上好的玉石亦是極為適宜煉器之用,各大仙門亦都不斷的在四處山川尋找盛產玉石的礦脈。
青蠻搖搖頭,又點點頭,不置可否,雙手往那殿門上一壓,紋絲不動!
青蠻深吸一口氣,體內仙元凝于掌中,腳步一踏,掌心泛起青色光華,這次還未使出多少氣勁,殿門便吱呀一聲,緩緩敞開。
南枝木亦有些詫異,想不到這殿門便如此輕而易舉的被蠻牛兒師弟給推開了,二人心有靈犀的對望一眼,皆是暗自凝神,緩緩步入這殿宇之中。
殿宇中沒有青蠻二人所想的那般波瀾壯闊,相反,卻是好似尋常的別院一般,一地塵埃,每向前踏出一步,都會帶起些許灰白之物,略有些不適的南枝木微皺黛眉。
青蠻仔細的打量著四處,這兒曾今應是有人居住過,墨色畫坊,青玉案臺,錯落有致,不知由何種仙木制成的桌椅肆意卻非凌亂的百放在四處,青蠻繞過一處拐角,驀地被一面近乎占據整面玉壁,好似屏風的物事所吸引了。
萬丈青云之上,一位神色俊朗的老者,素衣高冠,須百三千,正滿臉慈愛的望著一個身前約莫八、九歲的稚嫩孩童,此子亦是不俗,仰首垂眉,眸若星辰,欣然望著老者,而老者的一只手掌溫和的搭在稚子天臺百會之上,整幅屏風雖是畫容不多,卻讓青蠻心曠神怡,感慨不凡,簡單的水墨黑白,卻道盡出塵的意味。
察覺到身后略有異動,青蠻猛的回過頭來,卻見是師姐不知何時亦來到此處,自嘲一笑,自己不單是察覺不到妖獸,魔物的氣息,就連這同門師姐的氣機亦近乎感受不到了。
“師姐,你認為這屏紋如何?”
本以為師姐亦如自己一般感受非常,卻不料南枝木望了片刻,緩緩搖頭道:“瞧不出有何玄機。”
青蠻微微一怔,隨即釋然,人本不同,所感所悟又豈會盡數相同。
青蠻上前走近兩步,細細觀望,身處之地恰好遮擋住了那屏風中所繪的布衣孩童,南枝木不由輕笑,這蠻牛兒師弟竟與這孩童一般大小,正欲出言打趣,卻忽的楞住,恍然間,那屏中的老人好似直接將他那手掌搭在了蠻牛兒師弟的天臺百會出,而蠻牛兒師弟恰好低頭應承,一時間頗有些意境。
青蠻低下頭來,卻是瞧見了屏中一角竟還紋有一行小字,情不自禁張口念道:“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隨著這一語道出,青蠻只覺腦海中豁然明朗,一股莫名的氣息瞬間游遍全身,忽的只覺雙眼一沉,四處搖曳,耳邊僅余一道焦急的聲音,“蠻牛兒師弟,蠻牛兒師弟,你怎么了?”
寂滅峰嶺,寒風寂寂。
一位神色沒落的男子,背依一把寬大無鋒的重劍,斜靠在一塊刻有天涯二字的淡青色石碑上。
鐵畫銀勾,“天涯”二字古樸而不失大氣。
男子搖了搖手中的酒壺,略微掃興的咕嚕了一聲,無奈的將酒壺扔在了一旁,輕輕的移動了下身體,小心奕奕的將身后的重劍橫抱至胸前。
或許是因為喝了不少酒的緣故,雙眼混糊一片,眼光渙散的望著峰外的云霧繚繞,波瀾起伏,嘴角輕輕的扯動了一下,露出一個古怪至極的笑容,像是在嘲諷這個世界。
搖搖晃晃的扶著石碑起身,提著重劍,一步一步的移向崖邊,直到現在,呼嘯的寒風吹散了他那一直散落在面前的凌亂發絲,才真正看清了他的面龐。
棱角分明,面容剛毅,光從外表上看,年紀最多也不會超過四十歲,不過連續幾日夜未曾清理過的面龐卻加上了幾分未關年齡的蒼老。
青灰色的長衫如今亦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色澤晦暗,形跡班駁,還沾染著幾片以至枯黃的落葉。
略帶搖晃的站立在崖邊,望著不停翻滾遙遙望不見邊際的云海。
“我叫獨孤青云。”
男子突兀的說了一句話,嗓音有著一絲沙啞。
“曾今,我有一個妻子。”
四周的溫度,似乎也隨著男子的這句話陡然降低了幾分,原本蕭瑟的天氣,現在已然刺骨。只是不知男子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中套著單薄的青衫,卻似乎完全感覺不到寒冷。
頓了頓,習慣性的抬了抬手,方才想起那只沒酒的酒壺早已不知道被自己扔到了哪里。
“嗝!”
略微搖晃的身體,在寒風中佇立,大手一揮,吭聲道:“曉來誰染伊人淚,酒不醉人人自醉。”
“錚”一聲清脆的劍鳴,無鋒重劍,猛然拔地而起飛向了云海,卻沒有想象中的往下落,而是詭異的懸浮于半空中。
男子的腳下驀然閃過一陣殘影,已安然的踏在懸浮于云海的飛劍之上。此刻的古樸的劍身散發著七彩的華光,還帶著陣陣清脆的顫鳴。
“老伙計,你也想她了么?”
男子的雙眼此刻如一灘幽水,清凌冷徹,不過清冷的后邊夾雜著一絲映入心底的思念。
聲聲劍鳴越加變得高吭,像是在回答男子的話。
“那好,待到我“獨孤青云”踏遍了這天涯,海角,尋遍了那六道輪回,終有一天會找到她。”
聲色驚鴻,震蕩于天地之間,不絕于耳。
七彩華光劃破云海,轉瞬間已逾越萬里之外,漸漸的,只留下一陣放肆的大笑聲回蕩在天地之間…
青蠻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努力的緩緩睜眼,眼角卻是帶著些許濕潤,一張滿是關切的熟悉臉龐,既是欣喜,既是擔憂的望著自己。
“蠻牛兒師弟,你怎么?怎的忽然便昏迷過去?”
青蠻略有些出神的望向遠方,還未完全從那個奇異的夢中醒來,用手輕輕捂住胸口,喃喃道:我做了一個令我好疼,好疼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