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祿六年六月十日,就在武田家開始撤離三河地區,以及德川家開始迅速占據武田家撤離的地區之時,政良卻是在駿河國駿府城招待了一位客人。
這位客人是一位和尚,法號為命泉。這個和尚可是當地寺廟神社勢力的代表,不久前,政良剛剛接見過三河國地區的一向宗代表,在再次與今川氏真以及次子羅氏信良等人了解了東海道當地的寺廟神社勢力情況后,政良決定遵照此前次子羅氏信良對待寺廟神社的方針,那就是實行度牒政策。
而當初次子在遠江地區局部實行這一發度之時,正是初步得到了這一位命泉和尚的大力支持的,為表感謝,政良還專門送出了一些錢幣等禮物給對方,并且在今天再次邀請對方前來會面,為在駿河、遠江地區全面推展寺廟法度的而商議。
雙方見面以后,政良招命泉大師于茶室點茶。剛一坐下就政良就說道“大師此前在本家的感謝當中,只領兩千貫于法度不和,本家再出四千貫,請大師為我佛鑄造金身,剛好抵嘗兩千石加增,可否。?”
“大善,立下法度必要遵守,反倒是貧僧著相了,謹受教。”命泉和尚寶相莊嚴,氣度平和,自然就能讓人生出好感。合適說‘受教’時,連政良都被他影響,心中有股暖流飄過,?整個人都靜了下來。
這就是禪靜之意嗎?政良體會半刻,說:“大師修為日進,政良敬佩。”
“大人過譽了。”
客套完。政良心神收束。面色一凜。命泉和尚也聚神凝聽。之后言語必是大事。
“大師,我欲效仿明國給領內僧侶發放度牒,厘清寺社,你看可以推行么?”政良說完直視命泉雙眼。這等大事泄露出去,領內一定蜂擁一揆。命泉和尚是高僧又是當地寺廟神社的重要代表,他不同意,很難推行下去。
果然,在聽完政良的話后。命泉和尚一時半會也沒有回答,仿佛先入空寂。若不是胸口還在起伏,政良以為他坐化西去了。茶室內寂靜如夜。
“貧僧佩服!”幾刻后命泉和尚終于打破無聲,“大人要做的事,戰國恒古未有。當中有大機遇,也有大風險。貧僧受了大人恩遇,拼得九生也要幫大人開道。”
“大師!”政良驚喜地半坐而起,“有大師支持,大事可行!”
以命泉和尚的修為,在佛教中地位一定不低。有他幫忙穩住佛教力量,先清理神社能順利很多。
“大事宜緩不宜急。大人可有腹稿章程。”
“有一些。”政良把先前想到的步驟和命泉托出。穩一邊,理一邊。以更換田產安堵的名義,劃清神社地界,發放度牒。順則褒獎,逆則驅逐。完成之后,大大加強領內控制力。
“嗯,可行,不過細節把握上還當好生謀劃。”命泉聽完后說出自己的見解章法。政良一邊聽一邊點頭,厘清計劃在茶室中豐滿擴充,不久后就將實行。
兩人出來茶室,面帶微笑,好似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說了兩句,命泉和尚告退,政良回到天守閣。
不久后,寺社計劃第一步開始時實施。永祿六年六越十五日,今川家請帖發往四方,邀請神社主人和寺廟住持前往駿河參加茶會,并且請眾人共賞今川家家寶千鳥香爐。
中國的瓷器在文化匱乏的戰國被當做神物。特變是官別出品,通常都稱之為大名物。意義是非強力大名不能享用。千鳥香爐屬于名品中的名品。
“能親眼欣賞那樣的名品,此神可以無憾。”許多社主、主持抱著同樣的期待聚集到駿河。只是今川家的請帖只發了二十份,沒有得到請帖的人千方百計都想要得到一張。駿府城下町忽然又熙熙攘攘,多少恢復了些氣象。
“那些主持和神官,聚集駿河,俾人的生意好了不少。”裁縫商人喜滋滋的和鄰居說道:“定制的禮服新衣比往常多了一半。”
鄰居是買賣金銀首飾的,生意也比往常好了不少,回道:“社主和主持都是一方名人,不想在盛會中被人比下去。儀表上花費自然比往常要多。”
“國主能拿出千鳥香爐開展茶會,英明果決比上代國主好多了。只可惜我們沒有機會一觀。哪怕是付出一生的繼續也值得。”
“我們只是小商人,只有羅氏屋或界町豪商那樣的商家才有機會吧。”
小民自有小民的樂趣。遠江、駿河兩國凡是有點雅骨的人們都被政良的茶會撩撥起興趣。旁觀者迷,當局者清。今川家的茶會有豈是那么簡單的。不是局中人,不知道關竅所在。
“今川氏真開辦茶會恐怕是另有深意吧?”受邀的修行人具有此感。
“前日我等要辛殿引薦,茶會可能就是由頭。”八幡源四郎,東海神社修行人的筆頭和同道說著,“今川家提出要求是肯定,無外乎安撫領民,祈禱賜福什么,我等禮敬便好。乘機請今川氏真承認我等地位,好借此憑依他的氣運。然后各位云游山河的云游山河。潛心修煉的潛心修煉,就如義元公在位時一樣。待到今川氏真氣運耗盡,我等再改換門庭,另投他主。”
“只是,今川氏真恐怕沒有義元公好相處,不肯平白承認我等地位。那時如何應付。”一位看上去三十多,風度翩翩的男子說道。他是天神社的社主。
“不怕!只要團結一心就行,佛教那邊也一定有和我們一樣的想法。”八幡源四郎說道。
駿府城下町、另外一處別院中,本證寺明心恭敬地和命泉和尚說道:“今川氏真大人,修寺廟。樹金神。禮敬我佛。貧僧等會支持今川氏真大人的決議。”
“阿米佛陀。明心禪師高義。些許禮物不成敬意,請笑納。”命泉和尚拍手,小沙彌奉上每位主持金判二十枚,本證寺明心那份特意用黑漆涂鳥竹香盒裝盛。
因果大道,深奧玄妙。今日應下,日后果報好壞全在一念之間。命泉和尚會客完畢,走在回城路上,心念祖師:“弟子今日終于明白什么是修為越高。越是敬畏。”
政良以今川氏真的名義召開的這一次茶會,的確是令到駿府城一下熱鬧了起來,在駿府城的城下,由于聚集的當地許多和尚主持,神社社主。周圍地區大量平民慕名聚齊過來,熱鬧亦如當年。
“今川氏真僅僅用了數月就讓駿府回復生氣,手段、心胸不可小看。”被邀請來駿府的修行人中,心中都有這樣的感悟。
“今川氏真氣運越盛,我等越有好處。”八幡源四郎從窗口看見正在給平民布施祈福的弟子滿意地笑著,和身邊同道中人說道。“各位可否準備完畢,午時入城覲見不要失了禮儀。”
“八幡宮司。我等已經準備完全,一定不會輸給那群禿賊。”各人都穿著隆重的狩衣禮服。
神道教和佛教的恩怨糾纏要從躺倒說起,鑒真和尚東渡日本帶去了博大精深的神州佛教文化。其擁有完整的神學理論和深奧的哲學經義,以及受統治者歡迎修來生理念。迅速取代神道教成為扶桑第一大宗教。
神道教本身的禮儀和教義也是在佛教的重壓下才得以完成。幾百年里和佛教對抗各有興衰,但總體上處于下風。
八幡源四郎覺得這是一個機會,神社力量可以再東海崛起。東海道三國佛教勢力強大,扶持神社消弱寺廟是理所當然的。
午時剛過,今川家使臣邀請社主入城。八幡源四郎等在二之丸別院里見到今川氏真。別院是今川義元建設,有含四季變化于一庭一院中意境,用來品茶賞景再好不過。別院中的庭院又叫做茶庭,當中立下了一個草棚。今川氏真和明心等和尚已經就坐,只等神社眾人來到。
“我等參見今川大人。”眾社主行禮后在中依次排位坐下。神社一邊最上手的位置已經被人坐住。八幡源四郎認識他是淺間神社的大宮司:淺間富丘。暗罵一聲巨奸,坐在他下手。
淺間富丘沒有理會八幡源四郎。他很早就投靠了今川家。身份地位早就不一樣,沒有必要理會眼中的草根。茶會中的眾人加上今川氏真和命泉一共二十二人。
人都到齊了,今川氏真說道“各位大師和社主能夠應邀前來,在下深感榮幸,各位對今川家的貢獻在下銘記在心。乘著新年的機會邀請各位,以表謝意。”跟隨在政良身邊學習了數年,而且又回到了東海地區鍛煉了這么久時間,今川氏真也終于從當初的一個政良身邊的小姓,成為了一個及格的家督了。
“今川大人客氣了,今川家對釋門頗有照拂,東海的佛門子弟都應該感謝大人才是。”本證寺明心說道。
“我們的心情也和明心大人一樣,對今川家抱著感激之情。”八幡源四郎說著。
“諸位的心意,在下確實感受到。開辦茶會也是向和諸位拉近關系。請諸位繼續支持今川家的統治。”
“自然自然,應當應當。”
“邦!”裝滿水的竹筒裝在巖石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庭院中的景色印入眼底。因為季節,院中樹木和草地都抽出了嫩嫩新芽,加上溫暖的陽光和叮咚的水流聲,顯示出生機勃勃之意。就像是今川家上升的勢頭,才剛剛開始。在座的客人都要體會主人布置茶院的用心。這是茶會重要的一環。
賞景片刻,今川氏真邀請眾人入屋落座,茶會中的‘初座’開始。
坐定,命泉和尚說道:“初碳,由貧僧來與各位添加。”說完坐在地爐邊,加入櫻樹木炭,用火鉤撥弄兩下,坐回原位。
茶會的目的本來就是述談心事。眾人在宗教里體悟至深,都是人精,知道今川氏真有話要說,于是全都看著今川氏真等他發言。
時機醞釀已夠,今川氏真拋出誘餌:“各位,在下聽說有些主持或社主在在下繼承父親義元公后,擔憂在下會改變父親義元公的寺社政策。關于這點請大家放心,在下依然會執行父親身前的政策,甚至還要更加優待。”
“本家會向各位大師和社主發放度牒,作為高僧,大侶的證明。持有度牒者享受殿前下馬的禮遇和本家的年供。”
“阿米佛陀,今川大人高義,貧僧和眾位感謝大人。”明心合什鞠躬,神社那邊也跟著鞠躬。
今川氏真回禮,“但是本家在整理父親留下的檢地文獻時,也看到了各位的田產。今年本家也會檢地,把父親的安堵換成本家的安堵,局時請各予以配合。”
心中無鬼的人立馬同意,乘亂侵占土地的人也應下來,回去再做打算。在坐的修行中人更是驚喜,發放度牒相當于赦封,配享的氣運不可同日而語,大喜下拜。
眾人都覺得大事已定,茶室的氣氛為之輕松。話題漸漸往雅事上發展。放在屋角,焚香的千鳥香爐被眾人看見,請求觀賞。
香爐被放到中間,懂雅的人連連驚嘆:香爐是窮極一生都可能無緣一見的逸品。青瓷的釉質配上香爐層疊起伏的爐身,產生水波樣的視感。盧蓋上的朱鳥堪稱畫龍點睛,把香爐整體的貴氣提升,卻不會讓人覺得奢華。
“也只用大人才能使用千鳥香爐。”明心感慨。
“大名享有大名物,大人享有是理所當然。”八幡源四郎跟著說到。
今川氏真哈哈一笑“給位的好意在下心領,時間也不早,就上茶食吧。”‘啪啪’拍兩下手,門被打開,二十幾個侍從端著美食,排隊進入,放置在各位客人面前。
先是主食生魚片、大醬湯、白飯。用完之后有上了副食,煮菜、烤物。
用完茶食之后,客人到茶庭休息,此為“中立”。之后再次入茶室,這才是“后座”。后座是茶會的主要部分,在嚴肅的氣氛中,主人為客人點濃茶,然后添炭(后炭)之后再點薄茶。
眾人圍坐,閉口不言。氣氛嚴肅卻沒有先前的緊迫感。自以為達到目的的修行人,完全當成一種享受。地爐周圍已經在眾人‘中立’的時候已經放慢了茶器。搭配略顯沉重。
今川氏真了解自己在茶道上剛剛入門,難登大雅之堂,好在主公政良此前已經安排好的幫手已經就位。
“由貧僧來個各位點茶。”命泉和尚說一聲,做到中間地爐旁,把一只八角釜放在地爐上,加入些許清水。在座客人的目光被茶釜吸。修養足夠的人更是盯著不放。
“那個是傳說中的八角釜?”
“偏向沉重的色調,有莊嚴感覺,就像武士受令時‘哈!’一樣的嚴肅。但是茶蓋上念珠樣的裝飾,把嚴肅引向修禪,嚴肅中就帶了寂的意思。”
“茶具的搭配,也是偏向嚴肅空寂,不符合今川氏真大人英武和華麗的氣質。但是如果是命泉大師來點茶,又覺得再合適不過。”
“偏向禪意的風格是否另有深意呢?”
茶會結束,今川氏真又給每人送上儀呈五十貫。眾人欣然收下,隨即一一告辭。
與此同時,政良在天守上看著一一離去的這些寺廟神社之人,卻是自語道:“餌料是香,但好處不一定都落在你們頭上了,還有那一向宗,這可是慢慢蠶食你們之法阿。”
(感謝“百世經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