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一章一點都不好笑 如方解預料的一樣,去的時候這一路完全可以當做散心游玩來度過沒有一點糟心的事,雖然從洛水北上進入長江之后,沿途所過都是戰亂之地,可現在水面上還算安全。尤其是羅屠的水師已經歸順了方解,朝廷那點水軍還要留在撲虎身邊支援以抗金世雄的人馬,所以長江上來來往往的船只并不少,沒有受到什么戰亂的影響。
幾天之后,兩艘船終于離開了洛水開始順著長江一路東行,順水好行船,水手們也可以輕松些。這大江上是難得一見的清平,連方解都懷疑這世界是不是根本沒有戰爭發生。又或許這只是短暫的平靜,這條大江過不了多久就會迎來戰火。
“那是在干什么?”
完顏云殊也很少坐船,上次隨黑旗軍南下進入黃陽道之后更是少了。即便是上次南下也是橫渡,很快就過來了,可這次要在水路上走最少一個半月的時間,所以難免覺得處處都新奇。她指著遠處一艘停在遠處的船好奇的問了一句,不明白為什么那些人要往江中拋灑東西。
“那是一艘新船。”
沐小腰為她解釋道:“臨著大河居住的人們,總會有很多習俗。這是在敬河神…按照慣例,一艘新船下水,先要祭拜河神,孝敬一些東西,這樣河神就能保佑這艘船不會遇到什么大風大浪。”
“會管用嗎?”
她問。
“噓”
沐小腰噓了一聲:“這樣的話可別讓水手們聽到,他們最是忌諱。以后也不要再水手們面前提及,他們會覺得不吉利。無論管用還是不管用,祖祖輩輩都是這樣做的,哪怕就只是個安慰,也不能被人否定。”
“嗯嗯嗯”
完顏云殊連忙點頭:“我記得了。”
沐小腰笑了笑,壓低聲音道:“其實這只是人們的一種希望而已,就好像遇到大旱之年,人們就會祭龍神求雨一樣,真的會管用嗎?只怕不會…但臨河居住的人們,堅信河中有河神,所以還是盡量不要去質疑他們。人們心里有個希望也好,我倒是覺著比乞求戰火不要蔓延還要真實些。”
“我明白,就好像我們北遼族的人每年都會祭奠山神一樣,期望著十萬大山的神靈護佑,可事實上,如果真有山神的話他也從沒理會過我們北遼族。這么多年來,還是在那般寒冷辛苦的地方住著,不曾暖和過來。而且還要面對蒙元人的壓迫,日子過的極辛苦。幸好遷到了中原,哥哥信中說北遼族的百姓們都特別高興。”
沐小腰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所以他們應該會特別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吧。”
完顏云殊懂沐小腰的意思:“回去之后,我會勸父王的,這幸福真的來之不易,如果沐府的人真的要他派寒騎兵助戰的話,千萬不要答應。我怕族人卷進中原的戰爭中,寒騎兵一旦損失慘重,那么族中剩下的就是一群老弱婦孺了,還不是任人欺凌?這和蒙元人總是會找借口屠殺我族里的男人沒有什么區別,只不過一個是拿我們北遼族當牛羊,一個是拿我們北遼族當刀槍。”
“所以方解才會擔心吧。”
沐小腰說了一句,搖了搖頭不敢去想如果北遼寒騎真的卷入戰爭,對于北遼族將會是一場什么樣的災難。北遼族本來就男丁不旺,一旦寒騎兵出征,那么剩下的人怎么面對敵人?要知道僅僅是北遼族的那些美女,就足夠引起一些人的覬覦之心。再說,北遼人還有很多戰馬。
“以前我經常會想…”
完顏云殊笑了笑,但笑容里沒有什么快樂:“我的族民好不容易離開了那苦寒的十萬大山,好不容易不再受蒙元人的欺辱,好不容易實現了期盼多年的夢想…進入中原之后,應該會變得特別幸福。每天一睜開眼睛,就能感受到陽光灑下來的溫暖,每天一推開窗,就能看到滿眼的綠色…”
“不是只有光禿禿的雪山,不是只有冰封的河流…族民們唱著歌,拿著鋤頭和鐮刀,有些笨拙卻滿足的在田里干活兒,小心翼翼的除掉野草而唯恐碰壞了嬌嫩的秧苗,他們雖然還沒有適應這種生活,但一定格外的喜悅。他們第一年打下的糧食或許很少還不夠分,可他們不會埋怨不會傷感。從看到糧食的那一刻,他們一定會比珍視金子還要珍視那些糧食。”
“從田里回來,漢子們會敞開衣襟,嘴里會埋怨著中原真熱啊,卻很小心翼翼的感受著汗流浹背的喜悅。他們會有模有樣的學著漢人的樣子,泡一壺茶,坐在躺椅上,搖著蒲扇,聽以前從沒有聽到過的蟬鳴鳥叫。他們會習慣在暖洋洋的太陽下面午睡,會習慣在沒有冰封的河流中垂釣,會習慣下雨會習慣悶熱…會習慣四季交替。”
完顏云殊沒有看到過這些畫面,但她知道一定是這樣的。她了解她的族民,了解十萬大山的苦寒。
“所以,我不會允許有人破壞這種美好!”
完顏云殊攥緊了拳頭,眼神里有一種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光彩,那么炙熱。
項青牛已經習慣了在船頭看風景,方解發現他的視線總是飄忽在那些漁船上,順著他的視線觀察了很久,方解終于發現了其中的奧秘…漁船上總是會有一些豪爽的少婦,穿著很少的衣服在冬天也能揮汗如雨。
“好看嗎?”
方解蹲在項青牛身邊,蹲著還在顫的樣子就好像個教唆犯:“青樓里更多好看的呢,要不要我下令繞道江都?據說那地方才是艷絕天下,隨隨便便一個畫舫里就能找到個傾國傾城…別心疼銀子,我出了!”
“你起開!”
項青牛一本正經的說道:“身為道尊,道宗的領袖,我會那么無聊無恥?你沒有發現我正在很嚴肅的觀察民情?體會百姓的艱辛?你看,這就是勞動人民之美啊。只有你這樣的齷齪小人,才會想到那么齷齪的東西!”
“那算了。”
方解有些遺憾的說道:“我本來還打算專門讓大營里賬房撥一筆銀子做道尊破處專款,看來這筆銀子是沒必要用了。我覺得可以轉做道尊養老專款,以后再給你。”
“呸!”
項青牛瞪了他一眼:“不過…真有這么一筆專款銀子嗎?”
“絕對沒有”
方解嚴肅的說道:“就逗你玩玩,當什么真呢。”
項青牛嘆了口氣道:“逗這么誠實厚道仁善可敬的道尊玩玩,你不覺得傷天害理?”
“我就覺得好玩。”
方解笑了笑:“不過話說回來,你到現在也沒告訴我為什么你這么懼怕和女人相處。是不是有什么悲慘的童年?還是有什么難以釋懷的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是不是在你生命中有一個女人給你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害?快說說吧,這一路上如此的無聊,說點不開心的事讓我開心開心。”
項青牛看著方解認真說道:“你這是在逼我和你決斗嗎。”
方解搖了搖頭:“別這么嚴重,打架多不好玩。”
項青牛怒道:“我要是能揍你,早他娘的把你揍成豬頭了。”
方解表示理解:“嗯,我知道這一點你絕對沒有說謊…你不知道,看到有個人想特別想揍你而又揍不過你的樣子最有意思了。”
項青牛看著方解,然后嘆了口氣:“一會兒我去找你手下那個陳孝儒試試…”
方解哈哈大笑,正笑著,忽然臉色變了變。
遠處,一道黑影從江面上疾掠而來,踩著江面上的小船如大鷹一樣朝著這邊過來,他的身份算不上輕靈,但絕對夠快。有不少小船被他踩的打橫旋轉,卻沒有傷到人。當方解看清楚那人的之后,袖口里凝結起來的五脈氣旋悄然散去。
嘭的一聲,那人落在船頭,大船都為之顫了一下。
“踩壞了我的船,你肯定是要賠的。”
方解看著那人說道。
“打白條可以嗎?”
剛剛落在船上的人很認真的問。
方解搖頭:“打白條不可以,不過你可以欠債肉償…”
他指了指項青牛:“他正憋的慌。”
項青牛啐了一口:“呸,道爺我沒這口味!”
來人哈哈大笑,盤膝在船頭上坐下來:“快快快,來點好酒好菜,我還急著回去和金世雄開戰呢,今兒要不是恰好在江邊用千里眼在漁船上找美人兒看,也不會看到你們兩個在船頭。說實話,一開始還沒敢確定,仔細看了一會兒才確信真是你們。”
來人大大咧咧的坐下,將背后的蒲扇隨手丟在一邊,這標志性的丑和標志性的蒲扇,不是撲虎還能是誰?
“你現在也是一方諸侯了,沒事亂跑什么?”
他問方解。
方解回答:“帶媳婦回娘家…你信嗎?”
“真是巧了。”
撲虎喝了一口酒,往嘴里塞了一大塊熟牛肉:“每日都在廝殺,今天金世雄也不知道怎么就沒進攻,我閑來無事站在江邊看看風景,正巧看到你們兩個。”
方解表示理解:“這坨叫道尊的東西剛才也跟你一樣在看風景呢。”
項青牛噗的一口酒噴出來,狠狠瞪了方解一眼。
“你們倆這是在炫耀相親相愛嗎?”
撲虎看著項青牛看著方解幽怨的眼神哈哈大笑道。
項青牛唷噴了一口:“虎大爺,您要是不會用詞能先問問我嗎?相親相愛這詞要是用在我和他身上,會有多少江湖上的絕色女俠傷心欲絕你知道嗎?就算你不為了我著想,也要為江湖上那些愛慕我的女俠們著想。一旦你說的這四個字傳出去讓大家誤以為我不愛女人愛男人,你知道會有多少女人活不下去了嗎?我可是大眾情人,你不要毀了我美好的前程!”
撲虎一邊吃肉一邊看向方解:“你還有個名字叫大眾?”
方解愣了一下隨即往后挪了挪:“一點兒都不好笑!”
項青牛嘿嘿的笑,撲虎一個人過來表達了足夠的善意,他沒有敵意,只是出現在方解的船上,如偶遇老友那樣快活。三個人一邊喝酒吃肉一邊胡天黑地的亂侃一通,說的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卻一個個笑的沒心沒肺。
撲虎笑的很開心,但眸子里總有一種悲傷揮之不去。他表現的特別高興,或許只是為了掩飾住他的傷感。又或許,他的朋友確實太少了些,所以才看到方解和項青牛的時候,也會覺得那么高興那么親切,暫時忘記了那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