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岸羅家軍的潰敗看起來顯得有些輕易簡單,可這輕易簡單是建立在淬不及防和鐵甲軍士兵強大的戰斗力上的。誰也不會想到鐵甲軍居然會用這樣一種詭異但更霸氣的方式渡過長江,就好像從地下鉆出來的惡魔一樣開始屠殺那些嚇傻了的羅家軍士兵。
如果羅家軍有防備的話,集結弩車列陣防御,不一定輸的這么慘烈。
斥候前幾天就向羅屠上報過對岸鐵甲軍在岸邊堆積大石的事,但即便如此,羅屠也沒有想到那些大石頭是用來加重的。他本以為那是為拋石車準備的,還特意吩咐過斥候查一查對岸是不是集結了大量的拋石車。
一萬五千鐵甲軍在過河的時候損失了幾百人,然后就沒有傷亡。羅將軍的潰敗從一開始蔓延出來就好像瘟疫一樣難以阻擋,瞬間就失去了斗志的羅家軍士兵損失并不大,因為他們跑的比鐵甲軍士兵要快。幾萬人守在長江南岸,死了的其實不過五六千人。
沉重的鐵甲限制了鐵甲軍的速度,在保證絕對防御的同時速度就沒有存在的余地了。而羅家軍的輕甲步兵丟掉兵器之后掉頭就跑,鐵甲軍無法追擊。
楊堅也沒打算追擊。
摩薩帶兵掀翻焚毀了羅家軍在岸邊的營地,楊重帶兵將水寨幾乎拆了一大半,然后鐵甲軍就在河岸集結,以整齊的隊列向南推進了十五里,為后續的大隊人馬拉開一片登陸區。千帆過河,一天一夜,超過十五萬隋軍渡過了長江,從這一天開始,似乎大隋的局面突然就發生了變化。
在這一天之前,似乎一直都是各方反叛的勢力在進攻,哪怕是天佑皇帝楊易御駕親征的時候也沒有這樣摧枯拉朽的攻勢,這是一個信號,朝廷從被動轉為主動的信號。當然,這信號不代表永久。
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
誠如押解許孝恭和劉恩靜的那個校尉說的那樣,西北還有高開泰,王一渠,還有金世雄。鐵甲軍攻入江南,高開泰王一渠趁虛而入,金世雄為了給金家緩解壓力出兵京畿道也是情理之中。現在朝廷可以調用的大部分兵力都在楊堅手里,撲虎在長江北岸大營里那幾萬兵是楊堅的預備隊,也不可能和楊堅的人馬脫節。
所以,這反攻的號角能吹多響多久誰也不知道。
羅家軍大營 從通古書院回來之后羅屠的心情本來大好,但是今天這一場潰敗讓他的好心情全都沒了。書院那個自稱是看門人實則繼承了院長位子的歷青楓教了他吞天功,他在展遮天不防備的情況下吸了展遮天一半的修為,境界大升。
他能猜到為什么歷青楓會這樣安排,第一是為了拉攏他,達到書院和羅家軍合作的目的。第二,肯定是展遮天觸犯了通古書院里某些人的利益,所以通古書院決定除掉他。可他們又不會浪費這樣一個大修行者,所以從一開始羅屠走進書院大門的那一刻,歷青楓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至于書院為什么要除掉展遮天,還有意義嗎?
自從見證了羅耀和鐵甲將軍那一戰之后,羅屠就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就算再懂得如何領兵也不可能擋得住大修行者殺了自己,要想成功,就必須兩手同時抓牢。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那個叫方解的人,這才驚訝的發現那個年輕人似乎在很早之前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或許是因為羅屠在羅耀的羽翼之下太久了,所以遠沒有靠自己從弱肉強食的世界中拼殺出來的方解那樣看得透徹。
羅屠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鐵甲將軍親自率軍南下,如果自己兵敗的話,通古書院也就失去了對他的興趣,因為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正因為如此,他才憤怒。
“小王爺,怎么辦?”
段邊豹急切的問道。
自從段邊熊死了之后,他整個人都變了。對于朝廷他比誰都恨,他曾發誓,要將那個鐵甲將軍碎尸萬段為段邊熊報仇。
“不要叫我小王爺!”
不知道為什么,羅屠忽然暴怒的吼了一聲。段邊豹的臉色變了變,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站在他身邊的葉近南悄悄拉了他一把,然后往前上了一步說道:“王爺,現在敵人已經在河岸南邊安營,有那支鐵甲軍在,正面交手咱們的勝算不大。屬下以為,是不是暫時退避,讓開敵人正盛的鋒芒?”
他把對羅屠的稱呼去掉了那個小字,羅屠果然沒有再繼續發怒。
“往哪兒退?退到哪兒?”
羅屠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憤怒后問道,此時他的心里有些亂,他知道葉近南是羅耀麾下羅門十杰中最沉穩的那個,所以選擇將問題拋回去。
“屬下以為…”
葉近南走到地圖前指了指說道:“咱們就往這退!”
羅屠順著葉近南的手指看了看,眼神立刻一變:“不錯,只能往哪兒退!咱們退是為了保存實力,只要我手里還有兵,江南那些人就還離不開我。而退到那兒,就是那些人的底線了,他們不會允許朝廷人馬攻到那個地方的。”
葉近南的手指,點在通古書院的位置上。
南燕一共有十三座大城,在大理以北有四座,最北邊是封平和慶元,這兩城再往南就是沛城,沛城南邊是金安,過金安再走不足四百里就是大理城。沛城是商國建立之后逐漸擴建出規模的大城,在此之前沛城只不過是個小縣城而已。
之所以要把這里變成一座雄偉的大城,是因為沛城是商國皇族的龍興之地。慕容家皇族的祖宅在沛城內,依然保存完整。不管現在的南燕皇帝慕容恥是真的還是假的,他都必須保證對祖宅的重視。
沛城的兵力,是北方四城中最多的。南燕建國之后,慕容恥將沛城定為北都,論政治上的地位僅次于大理城。既然是第二帝都,那么這里的衙門機構一應俱全,只不過皇帝不來的時候,這些衙門里也沒多少人留守。
沛城城主白愷善年屆六十,比朱撐天小,但輩分相當。白家在南燕的地位與朱家也相差無幾,尤其是在大理以南,白家的勢力比朱家還要龐大。說到南燕各方勢力,其中最大者就要說朱家,其次是周家,然后就是白家,再后面勢力稍弱些的有陳家,寧家,趙家…南燕皇帝是姓慕容的,可這個皇帝很憋屈,唯一重用的姓慕容的便是慕容永鐸,還是賜姓。
這樣紛雜的勢力,這樣混亂的局面,慕容恥這皇帝做的其實也很不踏實。在大理,皇命才是皇命。出了大理,皇命的價值就要看那些城主大人的心情了。
尤其是白愷善,作為留守北都的城主,他自以為身份比其他城主更高些,除了對封平朱撐天他比較忌憚之外,對其他城主他都有些看不起。對付正南,他一直稱其為末學小輩,對金安城城主寧浩,他更加看不起。
城主府就坐落在距離沛城皇宮不遠處,沛城皇宮的規模其實不算太大,當初還是大商國的時候沛城的地位雖然也很高,但作為慕容家的祖地其象征意義更大些,戰略地位并不大。隨著大商滅亡之后,慕容恥篡位,為了不讓人懷疑他的皇位正統,他下旨將沛城升為北都。
皇宮是慕容恥登基之后興建的,南燕財力有限,慕容恥也只是做做樣子,所以建造的皇宮論規模完全無法和雍州城內的皇宮相提并論,慕容恥除了在皇宮建成之后來過一次之外再也沒有來過。
不過,按照規矩,每天六部九卿的官員們還是要裝模作樣的上朝,聽聽白愷善的訓話。北都留守,論地位,可以算是皇帝的代言人了。
這樣的人身邊,自然不缺一大批溜須拍馬的人存在。
白愷善身邊最有地位的幕僚叫何永正,本是個私塾的教授出身,機緣巧合之下投入了白愷善門下,因為極懂得如何討喜,所以地位升的很快。雖然白愷善沒有給他什么太顯赫的官職,可沛城里的人都知道,最能影響白愷善的不是他老婆,而是何永正。
天色將暗的時候,何府的后門打開,幾個穿錦衣的外鄉人被小廝迎了進去,那小廝往外面探頭看了看,隨即快速的將院門關閉。這幾個外鄉人為首的那個正是陳孝儒,此時的他,手里拿著的是一封封平城主朱撐天的親筆信。
當然,這封信是假的。
慶元城城主府里有不少付正南和朱撐天來往的書信,方解手下的人能模仿付正南的筆跡,自然也能模仿朱撐天的筆記。而此時陳孝儒的身份,是朱撐天手下一個別將。
陳孝儒在走進書房之前停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隨著那小廝進去,屋子里的光線有些暗,還沒掌燈,陳孝儒知道大戶人家規矩都極嚴格,什么時候掌燈的時間都是死的,按四季天氣都有約束。
“卑職封平城別將李煒山,拜見大人!”
陳孝儒深深的作了一揖,態度謙卑。
“你是朱老爺子手下的人?”
坐在書桌后面那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好小捏著嗓子說話一樣。陳孝儒陪笑著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這個叫何永正的男人居然會是這樣!
看起來這家伙也就二十幾歲年紀,竟然生的如女子一樣,膚白貌美,唇紅齒白,雖然略顯陰柔了些,可絕對是個標志的美男子。只是眉毛太細了些,臉的輪廓太柔和了些,嘴也很小,說話的時候習慣性的用袖口掩了掩嘴。他看人的時候不是正眼看,而是側眼瞇著看,偏偏卻讓人沒覺著不禮貌,反而有些很詭異的…嫵媚。
“是!”
陳孝儒點頭,再次深深的作揖:“求大人救我封平!”
“噢?”
何永正微微詫異了一下問道:“封平怎么了?”
陳孝儒連忙將那封信雙手捧著遞過去:“這是我家城主的親筆信,請您過目。”
“給我的?”
何永正的語氣顯然有些不可思議,還透著幾分欣喜,幾分自得和滿足。朱撐天在南燕的地位,毋庸置疑。
“是!”
陳孝儒連忙回頭招了招手:“抬上來!”
兩個手下抬著一口箱子進來放在地上,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陳孝儒走過去緩緩的將箱子打開,屋子里瞬間就多了一層寶氣。箱子里,滿滿的都是珍玩寶貝。最上面那顆圓潤光滑的珠子竟然散發著柔和的白光,那寶氣正是源于這顆珠子。
“大人,封平已經岌岌可危,請大人幫忙啊!”
陳孝儒言辭懇切的說了一句,偷偷看了看何永正的臉色:“隋人已經圍了封平,我封平守將血戰多日不能退敵,卑職帶著人好不容易殺出來求援,損了大部分人手,本來禮物準備的更多些,半路遺失了不少…”
何永正愣了一下,然后看著那箱子珠寶微微嘆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我是說,封平被圍戰死那么多將士,真是太可惜了…”<!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