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蠻人的隊伍在四月中旬開始集結南下,大約有超過一半人朝著克沁旗這邊移動,不下五十萬。蠻人行軍沒有什么規矩約束,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走著,遠遠的看過去也頗有氣勢。只是到了近處便顯得有些差了些,看清了那身破破爛爛的衣服之后這浩蕩立刻就變了味道,如果他們手里不是已經有些彎刀,光是石棒木棍的話,誰見了都會認為這是難民。
北蠻人的落后是全面的,雖然緊鄰著文化極度繁榮的大隋,可因為隔絕,他們完全學習不到先進的東西。隋人也不可能讓他們去學習,而北蠻人本身或許并不認為自己這是落后的體現。
無論如何,幾十萬人一同行軍的規模還是足夠壯觀的。
北蠻王坐在她的石床上,而石床在一輛巨大的牛車上,拉車的是十頭黃牛。坐在牛車上的北蠻王似乎很享受這種微微顛簸的移動方式,以前她出行都是讓人抬著,在北蠻人的觀念里根本就沒有車這種東西。
走出那片原始且封閉的地方之后,他們的眼界大為開闊起來。這便是進步,他們學會了駕車,知道牛羊馬是可以飼養的東西,明白了往食物中添加一些佐料會讓食物更美味,這次離開家園的遠行,更像是為他們打開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不管謝先生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北蠻人在這次遷徙中會死去多少人,這件事,會對北蠻人都會造成深遠的影響。因為走出來,他們的發展就會迅速的追上時代的腳步。也許,對于蒙元人來說大規模的戰爭會讓國家變得落后,對于大隋來說持續的混亂會讓文化遭受破壞,可對于北蠻人來說,他們每一種經歷都是收獲。
因為在這之前,他們一無所有。因為沒有,哪怕經歷的過程很折磨苦痛可也是收獲。人類的文明,似乎一直沿著這樣的道路在蹣跚前進。每一種文明的進步,經過的路上總會是一層血肉模糊。
已經有北蠻人爬上了馬背,雖然還控制不好戰馬,可他們卻因此而格外的高興。他們不會安裝馬鞍,可他們的適應能力很強,光禿禿的馬背對于他們來說也不難征服。他們開始在自己破破爛爛的衣服外面套上草原人的皮甲,開始丟棄自己的石頭武器選擇更鋒利的鐵器。
北蠻王看著自己的子民們一邊交談著一邊行軍每個人臉上都很興奮,然后看了看不遠處騎著馬臉色有些yin沉的神使。
她摸了摸身邊的金杖,那是神使來之后送給她的,神使說這根金杖代表著神靈賦予的統治權力,代表著神靈的認可。她很喜歡這根金燦燦的東西,尤甚于她頭頂上那個并不漂亮的石頭王冠。
然后,她想起昨天神使說的那些話。
“我代表神靈來到了北蠻人的部落,代表神靈祝福了你頭頂上的王冠,賜予你象征權利的金杖,這些都是我代替神靈賦予你的。而神靈也賦予了我更大的權利,若是你不能成為神靈忠實的仆從,那么我將摘下你的王冠戴在別人頭上。”
一想到這些話北蠻王的身子就顫抖了一下,渾身的肥肉在痙攣,不由自主。
她的眼神里閃過恐懼。
“咱們再往南八十里就可以停下來休息了。”
謝先生回頭對北蠻王說道:“到了那里距離漢人的隊伍就不遠了,然后隊伍就在那里等著,那些漢人的兵力有限,或許不敢開戰就會掉頭逃走。如果是這樣的話,北蠻王,你統治的疆域又擴大了許多。我想你現在已經可以派人回去了,讓所有北蠻部族全都來草原。到時候,你將成為這片廣袤草原的主人,將來有一天,或許還會帶著強大的軍隊翻過山脈去中原,繼續征服。”
北蠻王笑了笑,對謝先生充滿了尊敬。
“一切聽從神使的安排。”
她謙卑的說道。
謝先生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后用手往前指了指:“你看,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只要戰爭結束之后就會全都是牛羊,所有北蠻部族的人都會穿上新衣服,鞋子,騎上戰馬在這里奔馳,你們將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這是你們以前絕不曾想到的。這是神靈的旨意,是我賜予你們的東西。這一切都來自我的恩惠,你們要記住這一點,所以你們要懂得感恩,也要堅信,我的話都是對你們有利的,所以我不希望再有人對我說的話有所懷疑。”
“不會的”
北蠻王低著頭將手放在胸前:“尊敬的神使,包括我在內,北蠻人都是你的仆從。”
謝先生哈哈大笑,眼神里有些得意之色。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最前面向前了嗚嗚的號角聲,并沒有什么規律,謝先生聽到之后臉色立刻一變。以牛角示精是他才教給北蠻人的,北蠻人還不懂得號角聲長短代表什么意思,他們只知道遇到危險就使勁的去吹。
“前面遇敵了!”
一個身穿鐵甲帶著面具的騎兵對謝先生說道。
謝先生點了點頭,看了北蠻王一眼吩咐道:“不要讓隊伍分散開,我沒指望你聰明些學會我教給你的那些東西,但我希望你能記住剛才說的話,如果你不能對我的話做到絕對的服從,那么明天坐在這個石床上的人就不會再是你。”
說完,謝先生打馬往前沖了出去,他隨身親兵那幾百騎跟在他身后,朝著前面沖了出去。
北蠻王坐在那里眼神有些呆滯,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一把將金杖抓過來抱在懷里,抱的那么緊。
謝先生有些頭疼,很頭疼。
這些北蠻人簡直太笨了,出發之前他特意交代過,前面探路的隊伍最少要與后面大隊人馬拉開二十里的距離。這樣一旦前面的隊伍遇到危險可以給后面大隊人馬足夠的時間準備,可現在…前面探路的北蠻人和后面的大隊人馬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重新歸攏在一起,隊伍散亂的行進,而側翼行軍的兩支隊伍也都回到隊伍里,羊群一樣往前走。
所以,當突襲到來的時候這些北蠻人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更何況,來的是他們畏懼的漢人。
陳定南和夏侯百川各帶五千輕騎,奉了方解的命令擊潰北蠻人兩翼的隊伍,為后面主攻大軍清理隱患。可陳定南和夏侯百川到了之后才發現,北蠻人已經自己把自己的隊伍弄亂了。出發前謝先生說干了嘴巴讓他們保持的陣型,而此時早早的就變成了一盤散沙。
于是陳定南和夏侯百川帶著兩隊騎兵開始來回在北蠻人的側翼sāo擾,隊伍如風一樣在北蠻人兩翼來回切割,每一次擦身而過都會將北蠻人的隊伍狠狠撕下來一層。不會用弓箭的北蠻人在騎兵可以保持著距離的屠殺面前顯得束手無策,一旦他們沖過去,那些該死的騎兵立刻再次拉遠距離。
北蠻人的隊伍就好像一個臃腫的人,穿著很多件衣服。而黑旗軍的騎兵在外圍這種貼邊sāo擾的戰術,就好像在一件一件的把這個人身上的衣服脫掉,這樣的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