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票該出手了吧?)
方解眼睛里的紅色光芒太過于妖異,就好像兩團在他眼窩里燃燒起來的火花。丘余扶著沉傾扇下意識的后退了兩步,然后兩個人幾乎同時發出了一聲低呼。沉傾扇眼睛里的震驚逐漸變為喜悅,她看著那個緩緩在床上坐起來的男子,竟是忍不住眼角逐漸濕潤起來。
這是沉傾扇第一次流眼淚,這個倔強的堅強的女人此時幸福的想要呼喊。
方解眼睛里的紅色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消失不見。但是他的身體卻逐漸發生了變化,他的小腹位置上忽然有一個光點慢慢的出現,隨即變得越來越奪目。緊跟著,以小腹上這個光點為中心,幾條紅色的脈絡向他的四肢延伸。所過之處,也有光點逐漸閃耀起來。
丘余的白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方解的身體,驚訝的嘴巴越長越大。她試圖看的再清楚一些,于是將修為之力灌輸在兩眼上。因為太過專注,也凝集了太多的修為之力,她的臉上竟然橫生出許多青色的紋理,看起來就好像樹葉上的紋路一樣。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方解身上那幾條紅色的脈絡,想要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當這幾條血色脈絡從小腹開始逐漸串通四肢之后,三十六個亮點在方解身上清晰可見。或許此時的方解還處于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并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他眼睛里的紅色血芒雖然逐漸消失,可眼睛依然混沌不清。
當紅色的脈絡終于走到四肢的盡頭,那三十六處亮點的光芒達到了極致。緊跟著,方解身上的衣衫竟然開始碎裂,一具充滿了陽剛力量的男性軀體出現在丘余和沉傾扇眼前。沒有了衣服的阻擋,那紅色的脈絡和光點更加的清晰。
再之后,方解的肌肉開始出現波浪一般的變化。他的身體忽然蜷縮起來然后由猛的繃直,肌肉條條膨脹起來,看起來霸氣無匹。
當他的身體完全舒展開之后,他的肌肉也停止了動作。
方解的身子忽然劇烈的顫抖了一下,一口黑墨一般的污血從他的嘴里噴了出來。沉傾扇下意識的拉了一把丘余,不然那黑血也會濺到她身上。那污血沒有一點血色,黑如墨汁。落在地上之后竟然發出滋滋的響聲,有青色的煙霧從黑血中冒出來。
沉傾扇低頭仔細看了看,隨即臉色大變。
她在地上那黑色的殘血中,竟然看到一條一條細小的蟲子不安的掙扎著。看不出頭尾,也沒有腿腳,在污血中來回翻滾,似乎照射在它們身上的陽光讓它們很痛苦。很快,那些細小的蟲子開始爆開,流出來的膿液也是漆黑如墨的顏色。
丘余的白眼從方解身上移開,注視著那些蟲子。她的神情很凝重,似乎是在思考。
很快,幾十條蟲子相繼死去,化作黑水。在陽光的照射下,地上的黑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蒸發。堅硬的青磚被黑血腐蝕的斑斑駁駁,就好像被風吹雨打了幾百年的老城城磚一樣。最后一條掙扎著爆開的蟲子個頭最大,足有小拇指的一節關節那么長,蜷縮在一起,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會誤認為是一顆花生豆。
最大的這條蟲子來回翻滾卷曲,它就好像一小塊火炭,而它身下的青磚就好像是雪地,竟然被緩緩的腐蝕出一個小坑,然后它好像逐漸冷卻下來似的歸于不動,最終噗的一下子爆裂開,化作一小灘黑水。
蟲子全都死掉之后,方解的身子忽然抽搐了幾下。他一張嘴又噴出一口血,這次噴出來的血卻是正常的紅色。緊跟著他的身子向后倒了下去,再次陷入昏迷。
丘余和沉傾扇幾乎同時沖了過去扶住方解,丘余伸手捏住了方解的脈門,而沉傾扇則側頭貼在了方解的心口,然后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里都是喜悅。
有力的強壯的心跳聲,讓人格外的欣喜。
跪倒在門口的馬麗蓮看到了這一幕之后驚訝的無以復加,她甚至忘記了抹去自己眼角的淚珠。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一種什么心情,驚喜還是恐懼。她看向方解的眼神意味復雜,然后驚叫了一聲爬起來向后跑了出去。
或許,她是真的被嚇壞了。
她無法理解一個人怎么會吐出來黑的那么濃烈的血,也無法理解黑血中為什么有那么惡心的蟲子在蠕動。她對方解的擔憂和之前的悲傷全被恐懼擊敗,她無法控制自己,只能逃走。
就在她離開的時候,已經消失在眾人視線中的周院長忽然再次出現在門口。地上的黑血已經消失不見,他沒有看到那讓人震撼的一幕。所以,他的眼神里都是疑惑。
“發生了什么?”
他看向丘余問道。
丘余張了張嘴,最終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他突然醒了過來。”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想明白,為什么忽然之間她不想告訴周院長實情。她不想讓人知道方解之前身上那詭異的紅色脈絡,也不想讓人知道那耀目的三十六處亮點。連周院長都不想告訴,又或許她只是一念之間想到,方解應該是不希望別人知道他身體的秘密。
周院長看得出來丘余有所隱瞞,但他沒有繼續問什么。只是點了點頭,然后笑了笑道:“不死就好,不死就好。”
重復了兩遍這四個字,周院長再次轉身離開。
丘余伸手觸碰了一下方解身上的肌肉,發現方解的身體堅硬如鐵。但這種堅硬正在逐漸消失,大約三十秒鐘之后恢復了正常。
“那是…什么?”
躺在床上的方解睡的很深,呼吸勻稱。坐在他身邊的丘余忍不住看了沉傾扇一眼后問道。她只是覺得,沉傾扇也許知道真相。
但沉傾扇也只是搖了搖頭,眼神迷茫。
她在心里想著,或許大犬和沐小腰應該知道什么吧。她當初因為還很小,并不是保護方解隊伍中的核心人物。后來她漸漸成為指揮者,是因為她的修為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突飛猛進,超越了所有人。
她記得那個時候大犬身上總是背著一個劍匣,而沐小腰脖子上吊著一個錦囊。
再次相見的時候,大犬的劍匣沒了,沐小腰的錦囊也沒了。她沒有去問發生了什么,但她確信所有保護方解的人中只有沐小腰和大犬知道的最多。現在沐小腰身在西北草原,不知道有沒有返回。大犬去了江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丘余見沉傾扇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我沒有見過那些東西,但依稀可以猜到一些。”
“那是什么?”
沉傾扇下意識的問。
“在大隋西南,有許多尚未開化的野蠻部族。我聽說有些住在森林最深處的部族,擅長用毒蠱控制誤入他們領地的生人。被毒蠱控制的人會變成行尸走肉,完全聽命于施法者,哪怕讓他們自殺也不會有一點反抗。曾經有擅長使用毒蠱的部族法師走出叢林離開部落,但被視為妖邪,都被江湖上的俠客殺了。”
丘余嘆了口氣道:“我在想,方解吐出來的那些蟲子是不是就是毒蠱?”
“你是說,方解被人種了蠱毒?”
沉傾扇問。
“你也聽說過?”
丘余問道。
沉傾扇微微點了點頭道:“我是南燕人…聽過一些關于毒蠱的事。我聽過的和你剛才說的大意上差不多,被種了蠱的人會變成行尸走肉。可方解這些年似乎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吃飯喝水行事說話如常人一樣。”
丘余搖頭:“你是他身邊人尚且不知,我很難從那些東西上推測出什么。或許是什么東西壓制了蠱毒,沒有發作。又或許是他自己的體質很特殊,以至于毒蠱無法控制他,最終被他身體里的力量逼了出來。”
沉傾扇道:“方解說過,在樊固的時候忠親王楊奇不知道對他用了什么手段,自那之后他的身體才逐漸有了改變。是不是忠親王以修為之力,壓制了蠱毒?”
“或許吧…”
丘余嘆道:“忠親王的修為據說高到讓人仰望的地步,若真的是他發現了方解身體里的不妥而施法壓制,倒也可以解釋。可為什么,他不直接將那些東西清理掉?難道以忠親王的修為,也無法做到?”
“可這又不通了…”
她皺眉道:“若是連忠親王都束手無策,方解怎么會自己把它逼出來?”
“也許根本不是方解逼出來那些蟲子,是那些蟲子自己逃出來的?”
沉傾扇想到方解身上那詭異的紅色脈絡和三十六處亮點:“是不是他身體的變化,讓毒蠱無法生存?”
“你的意思是,這些毒蠱本來就被忠親王施法壓制近乎消亡,然后方解的身體逐漸變得強大之后,虛弱的毒蠱無法再生存,然后自己鉆出來的?”
丘余被這個推論嚇了一跳。
“也許不會有人知道答案。”
沉傾扇長長的舒了口氣,看著熟睡的方解笑了笑道:“無論如何,這些惡心的東西從他身體里被逼了出來。對他來說這就是一件最值得慶賀的事,我們應該為他高興,不是嗎?”
丘余點了點頭,起身道:“我去配幾服藥,你陪著他吧。”
沉傾扇站起來,鄭重一禮:“謝謝您。”
丘余怔了一下,微笑道:“等他醒了,讓他自己來對我說。”
方解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絕對黑暗的地方,黑的如此深邃。他伸出自己的手,卻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他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好像很大,空曠而沒有邊際。又好像很小,就是一個封閉的狹小的空間。
他看不到任何東西,于是他摸索著前行。
然后,他忽然聞到了一種很芬芳的氣味,如此誘人。他轉過頭,發現在極遠的地方似乎有一線微光。這光雖然微弱到若是不仔細看都無法發現,但依然讓人心里立刻就充滿了希望。他開始飛奔,朝著那一線微光處飛奔。
隨著那光亮越來越清晰,芬芳的氣味也越來越濃。
這氣味讓人心曠神怡,他貪婪的大口的呼吸著。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從鼻子里吸進來的芬芳流遍他的全身。這種舒服的感覺他從來沒有體會過,令人著迷。
當光亮越來越強的時候,他忽然聽到有人輕聲呼喊自己的名字。
看見方解睜開了眼,沉傾扇忍不住喜悅的輕呼了一聲。躺在她懷里的方解,忽然明白原來那一線微光就是自己的閉著眼睛的縫隙,越來越明亮,是因為自己睜開了雙眼。那么,那迷人的讓人沉醉的芬芳氣味是什么?
他仔細的感覺著,用心的去體會那種美妙。許久之后,他的嘴角慢慢的勾勒出一道彎彎的弧度。
這感覺真好。
他在心里輕輕的歡呼:這就是天地元氣的味道吧?
“怎么了?為什么笑?”
他聽見沉傾扇問自己。
方解笑了笑:“沒什么,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