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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此為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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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此為托孤  吳一道在前面走,方解在后面相差半步跟著,兩個人一前一后緩步走到散金候府那不大的園子里,當初方解在這園子的荷池邊撒了一泡尿,氣走了吳隱玉。這事仿似還在昨天,可想想才記起吳隱玉下江南都已經走了快一年了。

  吳一道在荷池邊坐下來,夜色下的池子顯得有些蕭瑟。方解沒有坐下,而是站在池子邊上負手而立。不知道為什么,方解忽然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明明已經進了長安城一年多,可哪怕是散金候府他都沒有完全看透。

  “陛下交給你的事,不好辦。”

  吳一道沉思了一會兒緩緩說道:“說句造次的話,皇帝和怡親王之間再怎么有問題,他們終究是親兄弟。當初陛下既然恩旨留下怡親王久住長安城,就說明陛下對他還是有感情的。現在陛下讓你去接近怡親王,是想看看怡親王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你記住一件事…無論查到了什么,如實上報,但不要妄加評語,因為你沒這個資格。”

  方解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不管多大的過錯,或許怡親王跪在皇帝腳下大哭一場,陛下心一軟便能當做什么事都沒有,我便里外不是人了。”

  “是這個道理,但并不全面。”

  吳一道說道:“皇家的事能不牽扯進去就不要牽扯進去,你現在雖然看似風光,但離著朝廷還遠呢。皇帝給了你個右侍勛,這個東西世家庶出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了,算不得什么上臺面的榮譽。現在皇帝看似倚重你,實則是因為你還是個小人物。再說句不該說的話…若是怡親王犯的是罪無可恕的事倒還好說,你能因此而正式立足朝廷。可怡親王犯的事若只是小錯…你反而必死無疑。”

  “你死了,對朝廷對社稷一點兒影響都沒有。”

  方解嗯了一聲:“我明白這個道理,若是我可以拒絕,才不會蹚進這池子渾水里。”

  “不是好事,也未見得是徹底的壞事。富貴險中求,就看你自己如何拿捏。”

  吳一道笑了笑道:“你還算機靈,但不要自負。怡親王在長安城里的根基,絕不是你看到的那么膚淺。也絕不僅僅只是在長安城里,有些事…本不該對你說,但既然你領的是這樣一個差事,我便多幾句嘴。”

  “怡親王的手,能伸出去很遠。比你能想象到的,還要遠。”

  他說。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比如…西北?”

  吳一道點頭:“若是我沒估計錯,陛下讓你查怡親王是不是僅僅是想染指西北的軍權。若真僅僅是如此,陛下也無非是敲打敲打罷了。我這樣對你說,如果怡親王想讓現在西北的局勢亂一些,絕對不是難事。但他現在還守著大體上的規矩,陛下也不好動他…畢竟,太后還在,忠親王失蹤之后,怡親王就是太后膝前最小的兒子了。”

  方解嘆道:“母親總是會對最小的兒子多幾分偏袒照顧。”

  吳一道笑道:“便是這個道理,陛下至孝,所以有些事也沒辦法做。只要不是傷及國體的大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你已經去過怡親王府,自然見過那艘樓船。按照體制,那已經是可以參奏逾越的事兒了,換做一般重臣也夠得上滿門抄斬的罪過,可陛下還不是由著怡親王的性子去胡鬧?”

  說到這里的時候,方解忽然想起一件事:“怡親王府里的管事秦六七說,怡親王在貨通天下行也有份子?”

  吳一道嗯了一聲道:“這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陛下知道。不但是怡親王,滿朝文武在我貨通天下行里沒份子的倒是少數。”

  “所以你并不怕他們?”

  方解問。

  吳一道笑了笑:“那些大人們想要抽股,隨時都可以。他們若是想整治貨通天下行,也有的是辦法。這不是我能拿捏他們的籌碼。”

  方解想了想道:“也對,皇帝即便將貨通天下行收為官府所有,大人們的份子自然還在。有句話叫法不責眾,再說大隋也沒有官員不許經商的法律,陛下不可能一口氣把那么多大人都打了板子。但想必他們也不太希望貨通天下行歸皇帝所有,畢竟那樣他們分到的紅利也就少了許多。”

  “他們要整治的是我,不是貨通天下行。我死了,他們許多事都能隨之埋葬。相對這個來說,損失一點兒銀子對他們不算什么。”

  吳一道語氣平淡的說道:“正因為他們都在貨通天下行里有份子,所以才會憤怒。他們會覺著我背叛了他們,沒有將陛下暗中用我往西北運兵的事告訴他們。也會因此而揣測,他們的秘密我有沒有告訴皇帝。”

  吳一道站起來,走到方解的身邊:“別擔心,只要陛下不發話,那些人想要敲打我還真沒有太多的辦法。貨通天下行養著他們,手里自然不是沒有什么把柄。真惹惱了我,大不了一竿子捅翻一船人。”

  聽到這句話,方解才真正的體會到吳一道的可怕。

  一個商人,能做到威脅整個朝廷的地步,無疑是成功到了極致。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想必每日都不能真正的踏實下來吧。這次運兵西北的事暴露了貨通天下行的真正規模,也觸怒了那些大人們。可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皇帝。

  “我還是那句話…”

  吳一道仰望著天空,語氣平和的說道:“你才到長安城一年多些,長安城到底有多大,不是你眼睛看到的那么一片…凡事別太自負,因為這里你惹不起的人太多。但也別太畏縮,正因為你微不足道,大不了一走了之,只要你走得了的話。”

  方解一怔,隨即笑了起來:“若我真能攪亂了一池春水,是不是該自豪驕傲?”

  第二天一早,方解就帶著大犬他們離開了散金候府。大犬懷里抱著那個裝地契木盒子,那是方解到了長安城之后擁有的第一份產業。方解并沒有打開盒子看一看那張地契,因為他知道這其實還是不算自己的東西。

  從散金候府到東二十三條不算很近,麒麟趕車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鋪子里那些裁縫們一直在等著方解的消息,可從年前等到年后方解就是不說那些衣服什么時候拿出來賣。但好在方解是個靠譜的老板,每個月的銀子都是照給不誤。最近方解讓他們收了幾個學徒,都是年輕機靈的。

  見到方解回來,幾個裁縫學徒連忙上來行禮。

  “見過東主。”

  方解笑著打了招呼,隨意問了幾句就上了二樓。大犬跟在他后面一邊走一邊好奇的將那木盒子打開,隨即愣了一下。

  “方解…這里還有別的東西。”

  “什么?”

  方解回頭問。

  大犬從里面拿出來厚厚的一沓銀票,稍微數了數就忍不住裂開了嘴:“你自己看吧,我看著暈的慌。”

  方解臉色變了變,心里一緊。昨夜里和吳一道聊天的時候他并沒有說這件事,估摸著一是不想讓方解拒絕,然后還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說出來。方解在銀票里翻了翻,果然看到一張不大的字條。

  他關上房門,快步走到桌子后面坐下來。

  紙條上的語句并不多,大概意思是這些錢讓方解拿著將成衣工坊建起來。這銀子沒走貨通天下行的賬面,所以查不出來。方解猜到吳一道的意思肯定是在為他自己留后路,萬一貨通天下行真的保不住,這筆銀子就是他東山再起的資本。吳一道這樣安排必然還有什么別的含義,但方解一時之間還猜不透。

  他仔細認真的數了數銀票,數目大的離譜。

  方解看著銀票怔怔出神,沉傾扇走到他身邊看了一眼那張字條,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說道:“這錢…未見得是他留給自己的,自然也不是真的留給你的。”

  女人的直覺總是會更加敏銳一些,她看著方解認真的說道:“或許,是留給她女兒的。”

  “大犬”

  方解怔了一下后忽然說道:“你和麒麟明天就走,出一趟遠門…另外,你現在就去見鐵奴和夜梟,讓他們兩個一起去。我知道現在他們兩個肯定不會聽我的,但你可以讓他們開價,只要花銀子能辦到的事,就不難。”

  “去哪兒?”

  大犬問。

  方解看了看窗外,然后低聲說道:“去江南清樂山一氣觀,守著散金候的女兒吳隱玉。萬一有什么事你們就把她帶出來,不要回長安,找一處隱秘的地方住下來再回來告訴我。還有,絕不能對鐵奴和夜梟說實情,他們兩個已經離開了道觀,但我不確定他們和一氣觀的道人們還有沒有聯系,尤其是…不能讓沫凝脂知道。”

  鐵奴和夜梟有了自由,便離開了道觀,現在在京城一家鏢局里做鏢師,應該是和沫凝脂之間也鬧了什么矛盾。再說,讓他們兩個和一群道人過那種清苦日子,他們也肯定呆不下去。若是方解還能找到更多的人手,或許不會考慮他們兩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跟在方解身邊的這些人都是逃亡的高手。

  大犬想了想問道:“散金候府里必然高手眾多,散金候不一定沒有安排。”

  方解搖頭道:“說不定,現在侯爺手下的人都已經被釘死了。而且,朝廷若真的要對侯爺下手,他女兒是必然要控制的,說不定早就已經派人南下了。這件事羅蔚然沒提,也就是說不是大內侍衛處插手,那就更不好辦。還有…朝廷里那些人說不定就會想到什么齷齪的法子,吳隱玉絕不能出什么事。咱們能幫侯爺的不多,或許這是最應該做的事兒了。”

  他起身道:“你們先去找鐵奴和夜梟,我現在去紅袖招見老爺子。他在江湖上人面廣,只要能花錢雇來的高手,多多益善!”

散金候府  胖子酒色財偷偷看了一眼吳一道的臉色,猶豫了一會兒問道:“方解能猜到侯爺您的意思嗎?侯爺為什么昨夜不直接告訴他?”

  吳一道坐在他習慣做的涼亭躺椅上,品了一口茶:“能…咱們手里的人差不多都被釘死了,想出長安難。之所以不直接告訴方解,是因為如果我昨夜說了,他未見得會那么痛快離開散金候府。他是個惜命怕死的,但有情義。今天他若是猜到我的意思,隱玉的事他就會盡全力去做。只要隱玉沒事,咱們就踏踏實實在長安城里和那些人斗一斗。”

  他微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誰能真正逼出我最后的籌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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