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陛下駕到 方解看著眼前詭異的畫面忍不住心跳開始加速,他此時感覺自己就好像置身于電視里的暫停畫面當中。這種感覺之震撼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尤其是,他此時不是一個看客,不是一個毫無關系的觀眾。
一樓大堂里那一百多名邊軍精銳,修為高低不同,但他們都沒能掙脫開這靜止,雕塑一樣擺放在那里。方解甚至錯覺,如果有人現在再按一下暫停鍵,畫面恢復的時候,這些被定住的人會不會全都摔倒下來,然后變成一地的碎渣。
不止是邊軍,包括客勝居的伙計,賬房先生,其他客人,包括二樓的王定等人。
最詭異處在于靜止和動融合在了一起,被定住的只是人。
茶壺里的熱氣還在婷婷裊裊的冒著,莫洗刀那殘碎的衣衫還在飄灑。
方解將視線看向莫洗刀的時候,發現這個狂烈的漢子似乎正在掙扎。他赤裸的上身肌肉隱隱間在彈動,而他眸子里有一種不服輸的意味越來越濃烈。但毫無疑問的是,他掙脫不開這束縛。
畫地為牢 方解在心里深深的記住了這四個字。
當初他和老瘸子聊天的時候,老瘸子曾經提到過這四個字。當時方解以為這不過是老瘸子對那種生活狀態的描述,根本沒有猜測到有人居然能達到這樣逆天的修為。也正是因為方解的記憶力極好,所以才沒有忘記這四個字的出處。
卓布衣 在銅墻鐵壁中,悟透畫地為牢。
而方解還處于震驚之中難以自拔的時候,他就被另一種震驚填滿了內心。客勝居里的靜止不是絕對的,蒸汽在升騰,殘衣在飄灑…還有一個人,推開一間屋子的房門緩緩走了出來,負手而行,看起來步履輕松。
這個人,竟然在卓布衣的畫地為牢中能自由行動!
當看到這個人的時候,方解的瞳孔驟然縮小。
這個人身穿一件普普通通的錦衣,身上也沒有什么很奢華名貴的飾品。簡簡單單,卻顯得雍容大度。他走到二樓欄桿處,手扶著欄桿往下看,然后動作很慢的微微搖頭,似乎是自言自語了一句什么。
方解沒聽到,但是他卻發現那人的眼神忽然間就朝著自己這邊看了過來。那眼神中也是震驚,也是不可思議。就好像他看到那個人能無視卓布衣的畫地為牢一樣,似乎方解身上也有什么讓人吃驚的地方。
因為方解站的很直。
所有人被定住的時候都保持著當時的姿態,千奇百怪。
但方解站的很直,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當那人帶著不可思議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方解驟然一驚…因為他忽然發現,原來這屋子里還能走動的不止樓上憑欄觀望的那個人,還有另外一個人好像也沒有被完全定住…那就是他自己。
“上來”
方解聽到二樓那個錦衣男子對自己說了兩個字,然后招了招手。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氣,心里忐忑的幾乎按耐不住。他試著往前邁腿,卻發現自己的腿里好像灌進去千斤重物一樣,沉重的難以挪動。是很難,但不是絕不能。他咬了咬牙,費盡力氣的抬起腳,雖然那只腳只抬離了地面寸許,但毫無疑問足夠讓人震撼了。莫洗刀的修為到底有多深誰也不知道,最起碼比方解要高的多,最起碼比這屋子里大部分人都高的多,但他卻不能掙脫開束縛。
方解只挪動了一步,已經汗流浹背。
二樓那個人看著他,眼神里的震驚和不可思議逐漸被好奇和贊賞取代。他實在沒有想到這個原本自己根本就不屑注意的一個小人物,竟然能帶給人這么多驚喜。因為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他扳倒了兵部尚書虞東來。因為這個小人物,他控制了羅耀的獨子羅文甚至有可能與羅耀達成某種協議。
而今天,這個小人物再次給了他驚喜。
侯文極看著那個艱難挪動了一步的少年,其實心里比他的臉色更加的不平靜。他看著這個少年郎,嘴角逐漸微微上揚。
他招了招手,對方解說上來。
他真的想看看,這個少年郎是否能做到這一點。卓布衣的畫地為牢雖然并沒有全力施展,可即便是現在這種程度,整個長安城里也找不出多少人能脫困,方解這樣一個不能修為的廢物,靠的是什么正在掙脫卓布衣的束縛?
“本來今天這事因為布衣的出手就變得無趣了許多,但是沒想到你給了我這么大的驚喜…小家伙,你身體里到底有沒有藏著什么秘密?看來今天的收獲可不僅僅是一個小羅將軍,還得再加上一個未來的小方將軍?”
侯文極聲音極低的自語著,眼神里的好奇越來越濃烈。
與此同時,在外面很遠處的街口,馬車里閉目盤膝而坐的卓布衣忽然睜開了眼,撩開馬車的簾子往客勝居那邊看了過去。
“有意思…”
他忍不住笑了笑,微微嘆了口氣道:“原來我們都看走了眼。”
距離客勝居更遠的紅袖招,老瘸子坐在紅袖招后院里看著那棵當日被方解打斷的枯木怔怔出神。也不知道是在回憶什么,還是什么都沒有去想空白一片。就這樣百無聊賴的坐著,他去拿酒葫蘆的手忽然一僵,忍不住抬頭看向遠方某處。
畫地為牢?
他喃喃了四個字,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客勝居一直以來都很熱鬧,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熱鬧過。當卓布衣從馬車里出來的時候,布置在客勝居外面的三百飛魚袍立刻動了起來。神眼劉獨秀帶著整整一團的侍衛,頃刻間將大街兩頭封住,剩下的人涌入了客勝居的大門。
就在劉獨秀帶著人進門的那一刻,方解走了四步。
這四步走出去的距離,比往常兩步還不如。
但他已經汗流浹背。
方解回頭看了一眼潮水般灌進客勝居的飛魚袍侍衛,又看了看二樓扶著欄桿俯視著自己的那個錦衣男人。
最先沖進客勝居的那個飛魚袍侍衛很白癡的喊了一句所有人不要動,然后他才發現自己有多傻。
劉獨秀進門,只看到了一個人在動。所以他打算制住那個穿著邊軍服飾的少年郎,可他還沒動手,就看到二樓的鎮撫使大人對自己微微搖了搖頭。所以他又退了回去,吩咐人不要輕舉妄動。
方解想放棄,這四步幾乎耗盡了他的力氣。
但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就是有一種不甘心被束縛的強烈意愿。這意愿甚至讓他的神智都有些模糊起來,然后…他的雙目漸漸變得赤紅。
自從在來帝都的半路上連殺不少埋伏在路邊的情衙殺手之后,他這段日子以來一直沒有這樣的變化。甚至連他自己都漸漸淡忘了那種如瘋魔一般的感覺,所以他有時候回想起來覺得那不過是怒火沖上了心頭,以至于有些發狂。
但是今天,赤紅色的眼睛再次出現。
當他的眼睛徹底變成紅色的那一刻,方解的身體緩緩挺的筆直,他不知道也沒有感覺,自己身上的肌肉在這一刻變得如巖石一般堅硬。他猛的往前邁出去一大步,腳面踏在青磚上的時候發出咔嚓一聲輕響,那堅硬的青磚,竟然被他踩的裂開了許多細密的縫隙。
紅了眼睛的方解就好像一頭蠻牛,在畫地為牢中一步一步而行。他繞開那些被定住的邊軍士兵,走上樓梯。步伐雖然不快,但每一步都顯得堅實厚重。當他走上二樓的時候,看著他的侯文極甚至有一種鼓掌喝彩的沖動!
而在客勝居對面的金客齋樓頂上,隱身在房脊后面的老瘸子眼神有些發直。他看不清楚方解的模樣,但他感受的到方解身上那種不愿屈服的斗志。而這種斗志,似乎變得越來越狂暴不安。
老瘸子看著對面,臉色凝重。
走到客勝居門口,卓布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金客齋的房頂。但他沒有任何表示,只稍微停頓了片刻便快步走進了客勝居的大門。他進門的時候,方解已經站在二樓。而這個雙目赤紅的少年郎,腳步略微停頓了一下之后選擇繼續前行。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最終會走到那個錦衣男子身邊的時候,方解的腳步卻再一次停了下來。
他的眼睛停留在莫洗刀身上,然后他緩緩的伸出手,將依然卡著王定喉嚨的手臂拿下來,動作很慢,沒有人能到,方解衣服袖子里的手臂已經呈現一種詭異的淺紅色。就好像他的皮膚下面血液在翻滾似的,隨時能撐破他的皮膚涌出來。
侯文極一怔,卓布衣一驚。
這個時候,那少年想的竟然還是阻止莫洗刀沖動殺人?
下一秒,卓布衣已經到了二樓,伸手攔在方解面前,而方解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過去,赤紅色的眸子緩緩的轉過來盯在卓布衣臉上。
他松開握著莫洗刀胳膊的手,忽然間毫無道理的一拳砸向卓布衣面門!
侯文極眼神一亮,卓布衣身形一閃。
卓布衣伸手在方解的胳膊上帶了一下,方解的這一拳就被帶偏,重重的轟在一根柱子上,嘭的一聲,那堅硬的油松木柱子被這一拳直接掃去了半邊,合抱粗的柱子上就好像被什么怪物咬了一口似的,缺了一大塊。
木屑紛飛間,卓布衣抬手在方解前胸上連點十八下。
動作快的不可思議,十八下猶如只出手一次。
方解的身體這次是真的無法再動了,如果說卓布衣用意念在客勝居布下畫地為牢,那么這次他出手,是實實在在的在方解身上布下一個很小的畫地為牢,最起碼和控制著所有邊軍的畫地為牢相比,這個僅僅針對方解本身的手段看起來確實很小,但作用卻更強。
躲藏在客勝居對面屋脊后面的老瘸子臉色釋然下來,身形一展消失不見。
而就在他才走片刻,一位身穿淡藍色錦衣的老者就出現在老瘸子剛才停留的位置上。這老者看起來五十歲左右,身子挺的如同一根標槍一樣,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冷傲的氣息。他停在屋脊上微微皺眉,往四周看了看忍不住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
“那夜你在我手里劫走了那個女子,今天為什么不敢再與我面對?”
老者低聲自語了一句,隨即將視線看向對面的客勝居。
侯文極饒有興趣的看了卓布衣一眼,然后笑了笑說道:“你對這少年,似乎關心的稍微過了些。”
“你對這少年,興趣似乎也濃了不少。”
卓布衣淡淡的回了一句,眼睛卻一直盯著方解赤紅色的眸子。被定住的方解還在本能的掙扎著,可卻無法掙脫束縛。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哀嚎了一聲,眸子里的紅色潮水般退去不見了蹤跡,身子竟然不受控制般抽搐了幾下。
卓布衣出手解開他身上的畫地為牢,方解的身子立刻軟軟的倒了下去。少年的臉色慘白如雪,慘叫一聲后劇烈的抽搐起來。他捂著自己的小腹來回翻滾,片刻之后身子一挺竟然昏迷了過去。
卓布衣蹲下來,看了看方解隨即眉頭皺緊。
他打了個響指,啪的一聲脆響之后,屋子里的靜止驟然解開,撲通撲通之聲接連響起,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只是沒有如方解幻想的那樣,摔成一地的碎片。
在混亂中,王定還來不及穩住身子,忽然眼前一花,一道殘影出現在他面前,抬手間抽在他的臉上,嘭的一聲,王定的身子如同一顆炮彈一樣筆直的飛了出去,轟然撞在客勝居的一樓大堂的一張桌子上,瞬間就將那桌子砸的四散崩碎。
就在眾人驚詫莫名的時候,外面大街上忽然傳來一聲洪亮的喊聲。
“陛下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