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4 影響與融入
抱著襁褓，趙德升就像抱著易碎且唯一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望著躺在里面閉眸深睡，輕盈脆弱的小人兒，心中因為膝下無子而潛藏了二十多年的焦慮和痛苦，竟在嬰兒微弱的呼吸聲中悄然平息了下來。
只是眨眼間，眼眶里氤氳著淡淡的霧氣，背對著親人不愿讓他們發現罷了——誰又能想到深沉狡猾的男人此刻會如此感性呢！
轉過身，眼眶里的霧氣早已消失殆盡，唯有笑意濃hòu，溫聲道：“琳琳，這個孩子可真好看！”
趙琳早已經忘記了前兩天痛得死去活來的事情，當著父母和婆婆的面，她得意洋洋地說道：“那是當然，也不看看是誰生出來的！”
除了趙德升，李玉李婉、宋辰、張若曦四人皆不約而同地翻了個白眼，啼笑皆非。
女兒什么德行，趙德升又哪里不清楚？他哈哈一笑，對宋辰說道：“這個孩子的名字，你有什么打算？”
宋辰無意與長輩爭搶這個權力，當初宋燦的名字不就是神叨叨地請了道士算出來的？更何況他已經答應過趙德升夫婦，這個孩子由他們決定，所以他持“準女婿”的身份謙讓道：“爸，要不你們和我媽商量著辦，我沒意見！”
宋辰沒意見，趙琳有意見，不過當她想要出聲的時候，看到李玉惡狠狠的眼神，當下悻悻地撅著嘴巴不再說話。
趙德升朗聲一笑，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明日我請人看看生辰八字，擬幾個字出來！”
李婉頷首笑道：“這樣最好！”
讓妻子陪親家母和女兒說話，趙德升朝宋辰使了一個眼色，二人便出門來到走廊。趙德升說道：“辰星宅急送現在劃歸到阿里巴巴集團旗下，而你們中國辰星集團總部搬遷到錢塘市，總部工程也已經開動了！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有沒有考慮過在夏口市繼續投資一些產業？”
宋辰沒想到趙德升會提起這件事，他微微挑起眉梢道：“不是有辰星宅急送？”
趙德升笑道：“僅僅辰星宅急送的總部和物流倉儲中心略顯單bó，而且辰星宅急送的總部實在是…太寒酸！與你們辰星集團在大中華地區的影響力并不相配，市政府得知你從銀行那里拿到剩余的40億資金之后，希望能更多地引入辰星集團的資金！而且，他們對你在夏口市市中心占據了那么多土地卻沒有開發計劃多少有些微詞的！”
宋辰略一沉吟，想到集團內部對商業地產的期待以及投資渠道的布局，于是非常豪爽地說道：“可以商量！這樣吧，我讓前程無憂CEO王總，在近期去一趟夏口市，親自與領導們談一談！您看如何？”
“王總？王曉雪？”趙德升精光一閃，直視著宋辰沉聲道，“你讓她出面，留守的人決定了？”
宋辰點點頭。
“也罷，反正都冇是你們一家人！”趙德升想了想，又補充道，“聽說王家的事業也不小！王作勇王董做了好大一筆生意！”
宋辰知道趙德升在提醒什么，他不動聲色地說道：“無妨，兩家除了在辰星宅急送上面有合作基礎之外，并沒有其他利益沖突，王家…還是可以信任的！”
趙德升似笑非笑地說道：“有權有勢的男人找情人是為了拈花惹草，多多少少還有夸耀圈子的意思，你倒好，找的女人都當經理使，都不知道該讓人說你什么好了！”
宋辰嘿嘿一笑，不以為然。
趙德升稍一思索，道：“琳琳有了孩子是好事，不過她的性格你也清楚，性格粗枝大葉，跳脫天真，活脫脫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若非事出有因，我真不希望她在25歲之前就結婚，更別說生孩子了！”
由公到私，話題輕巧地轉了過來。
對于趙琳天真調皮的性格，宋辰又哪里不知道呢？他點頭稱是，笑道：“天真也好，調皮也好，我都喜歡。她也沒必要跟普通人那樣擔心‘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經濟問題，也沒有必要跟蔣琰她們一樣需要出面管理公司，最多在家里畫幾幅畫，這樣的生活想必也是鐘愛自由的琳琳所喜愛的！維持現狀，挺好的！”
“有了孩子，又怎么可能維持現狀？”趙德升沉吟道。
他一出口，宋辰就知道對方想要什么干什么。他遲疑了一下，說道：“爸，你和岳母想要親自養育這個孩子嗎？”
趙德升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嘆道：“自從琳琳誕生以來，這也是我期待了二十多年的事情！”
宋辰搖搖頭，沉聲道：“琳琳不會同意的，我也不舍得！更何況讓這個孩子與兄妹們分開，對他將來也沒好處！”
趙德升心頭巨震，他解釋道：“倒不是一定要帶他走，我只是不希望離孫子太遠，更不想遠隔重洋，一年到頭都見不到面，你覺得呢？”
宋辰遲疑了一下，說道：“那您的意思呢？”
趙德升笑道：“我會與琳琳談談的，母子連心，總不能我這個當爺爺不經過女兒同意做出拐走外孫這種混蛋事來！不過，等琳琳身體稍好一點，我們打算讓她帶著孩子在北平坐月子，然后回夏口市，在你出國的這段時間里，暫時讓她們跟我住，你覺得怎么樣？至于明年，明年再說！”
宋辰遲疑了一下，點頭道：“祖孫四代同堂，這是好事…如果琳琳不發脾氣的話，我不反對！”
只要你不反對就好！趙德升松了一口氣。
回到房間，正巧聽到李玉說起了丈夫的趣事：“…就在琳琳分娩的時候，她爸爸正在主持市里的常務會議，當他聽說琳琳羊水破裂送入醫院的時候，當時就魂不守舍，不但將主持的身份交給了其他人，還進進出出會議室一連給我打了二十幾個電話…琳琳剛生下男嬰，我打電話給他，他便在會議室外大叫一聲‘成了’，當時就嚇得其他頭頭腦腦們一陣哆嗦…”
宋辰一直以為準岳母與趙德升一樣，是一個嚴肅認真不茍言笑的女人，沒想到幾次接觸下來，她也有這么有人情味的一面——不過話又說回來，若非性格如此，她就不會教出像趙琳這般天真可愛的女兒了！
因為背對著門口的緣故，李玉并不知道丈夫已經推門而入，可趙琳看到了，她眼珠子一轉，問道：“媽媽怎么知道？”
“聽他秘書說的唄！”
趙琳被母親說的話逗得掩口嬌笑不止，即便李婉坐在床邊也是嬌軀輕顫，莞爾不已。宋辰側首看了趙德升一眼，見他背著手面沉似水，也忍俊不禁地搖搖頭。
若是往日，趙德升少不了要警告秘書多嘴了，可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卻異常的好好，也就無所謂不久前發生的糗事被妻女調侃玩笑了。他手握拳頭放在唇邊輕輕咳嗽了幾下，提醒了屋子里的人，然后施施然地走了進去。
不看表情多少有些尷尬的妻子，他對趙琳說道：“明天請人取幾個字之后，你在醫院休養幾天，然后跟我們去北平！”
趙琳當然也知道為什么要去北平，畢竟母親此前已經提起過這件事了。想到正在家里異常期待自己兒子的爺爺奶奶，她微微收斂笑容，“哦”了一聲表示知冇道了。
“等小辰去美國之后，在這之前，你和孩子就與我們住一段時間！琳琳，可以嗎？”說著，趙德升用異常期待的目光灼灼地盯著女兒。
趙琳心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宋辰，見他微笑著頷首，眼帶鼓勵。她咬著半唇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拒絕：因為她知道，自己新為母親，能夠留在父母身邊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即便再粗線條，也開始懂得了如何去珍惜這段時光！
見女兒不反對，趙德升十分高興，他與李玉相視一眼，心中忍不住嘆息：畢竟有了孩子，再缺心眼的孩子，也該長大懂事了！
趙德升心情大好，回首對宋辰說道：“等取了名字之后，我就為孩子落戶！”
李婉關心的問道：“阿悅阿艷她們畢竟要遷到美國，戶口的問題影響不大，但是在我們這里可能會有很多問題，落戶會不會有問題？計生辦和公安局那邊…”
趙德升從容笑道：“親家母放心，這件事我只要跟人打個招呼就好，您說的這些啊…早在小辰事業有成的時候就已經不是問題了！他們不會盯著不放的！”
在這個人情大于天，權力能夠只手遮天的國度，這些問題的確不是問題。宋辰摸了摸鼻子，頗以為然。但是他還是要提醒：“話雖如此，該辦的手續也要一個不落，該交的罰款還是要交，免得將來塵埃泛起，徒留話柄！”
趙德升目光一閃，暗罵自己糊涂，于是點頭道：“唔，不錯！你說得對！”
“可惜支付寶公司去年就過戶在琳琳名下，否則就算要繳納社會撫養費也罰不了多少！”李玉不無遺憾地說道。
宋辰淡笑道：“沒什么關系的，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不是問題！”
李玉李婉聽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敗家子！
趙琳一家人到了北平之后，第一時間就打了一個電話給宋辰，經過趙智展父子幾番推敲琢磨之后，終于將孩子的名字定了下來：趙繼。名字簡單卻蘊含著深意——除了之前請了相士有點多余！
且不說趙德升一家四代相聚北平，趙智展二老有多么高興，即便趙家開枝散葉的親戚，也上門送了不少好禮，尤其是以“叔公”自居的趙德凱，當時就花百萬巨資向國外奢侈品制造商定制了一套兒童玩具，旗幟鮮明地向某些有心人表達了對表侄女這個私生女的疼愛之情。
“你家后繼有人，多少年的心結也該放下了！”
在庭院森嚴四合院里，趙德凱與趙德升這對堂兄弟端著玻璃杯，衣冠楚楚地相對而坐在造型古樸的亭子中。
4月份的北平天氣干燥而又寒冷，屁股下的大理石圓凳更是將絲絲寒意透過面料滲入肌膚中，只是趙德升此刻心頭火熱，又喝了不少酒，心情自然是十分高興：“是啊！琳琳性格天真，不適應商場的爾虞我詐，也不適合宦海的勾心斗角，我一直以為我家將來恐怕沒有人能夠繼承我的衣缽…沒想到此刻卻峰回路轉！繼兒雖然只是我的外孫，但我會將他當成兒子來養的！”
趙德凱笑道：“也虧宋辰孩子多，否則遲早會來找你拼命！”
趙德升笑而不語，面色紅潤的他似乎一下子仿佛年輕了十來歲。驀地，他想起什么似的，沉吟道：“對了，你跟英國人買的那東西太貴重了…”
不等堂哥說完，趙德凱揮揮手，笑道：“你別把這個當成送禮，就當做是我提前跟將來的合作伙伴打好關系吧！”
“嗯？”趙德升看了對方一眼，表情茫然，不明白他剛剛說得話是什么意思。
見趙德升詫異，趙德凱微微笑道：“我現在手頭上有個項目，正好與支付寶有些瓜葛，送禮給繼兒，可不僅僅就是生意場上的人情往來啊！”
趙德升啞然失笑，也不理堂弟的調侃揶揄，問道：“什么項目？小辰沒跟我提起過！”
“此前有過風聲的！”趙德凱稍稍提點了一下。
趙德升略一思索，當下挑眉道：“莫非是基金公司？前段時間中信證券老總錢宏石提議推動開放式基金的立法難道與這件事有關？”
“BINGO！”趙德凱點了點頭，“中信證券、寶開信托、支付寶三家分別出資30、30、40成了一家基金，由我們提供人才，支付寶提供互聯網技術，嘗試以互聯網的方式變革基金銷售！可以說這是一次實驗性合作，宋辰提供了這次產品創意，我們要新的增長點和利潤，宋辰要擴大支付寶的影響力，三方各取所需！”
趙德升微微吸了一口氣，嘆息道：“聽起來不錯，這個項目前景如何？”
趙德凱說道：“前景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寶開信托是否能通過這個項目加深與中國辰星集團的聯系！升哥，當初因為宋辰指點而發跡的人證明了他的價值，所以圍繞在他身邊形成的人越來越多，背景也越來越復雜，我當然也不會錯過！”
喝了一小口紅酒，趙德凱淡淡地說道：“升哥，你不可能沒有看到，這個扎根在互聯網這個新興技術產業中的集團愈來愈有寡頭特質，新一代的孩子又有誰能夠離得開他們公司的產品？”
趙德升沉吟道：“發軔于美國的股災還未結束，辰星集團的前景雖然不錯，但要說健康發展還為時過早！別的不說，中國辰星集團100億長期貸款，以及下屬公司的貸款可不少，難脫資產重復抵押的嫌疑！”
趙德凱曬然一笑：“宋辰這家伙以前說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說：‘在中國，做生意最好的資金利用方式是借用銀行的資金來壯大自己，優化現金流的使用效率，規避來自體制內的‘GPD’政績沖動和金融風險…’！他既然預判人民幣的貶值速度會加速，以此作為決策的核心向銀行融資是他必然而然的首選，哪怕辰星娛樂大規模獲利在前也不會例外！”
趙德升想了想，笑道：“看起來你對他頗有信心！”
“至少目前來看，他值得我放心！”趙德凱答道，“國內的資本市場相比起歐美來說實在太脆弱，也太小，見識過99年瘋狂的資本泡沫，雖然去年破裂，但仍然讓我心悸而又渴盼！我之所以交好宋辰，也是希望能在他的‘辰星系’IPO中分一杯囊——總不能讓所有的錢都被軟銀集團、紅杉基金等等這些外資賺取了吧？”
趙德升挑眉道：“你相信辰星系公司能夠漸次盈利？”
趙德凱哈哈一笑：“宋辰這個人有個口頭禪，說做生意最需要耐心，互聯網企業更是如此！如果能夠入股辰星公司，我已經做好十年都虧損的準備了！”
望著趙德凱意氣風發的表情，趙德升有了剎那間的恍惚，同時，他對宋辰崛起的這三年所造就的影響力心悸不已——不同于“承包典范”的馬勝利，要做“服裝生產托拉斯”的步鑫生，欲“罐頭換飛機”的牟其中，要做軟件產業帝國的宋如華…改革開放之后，亦或是建國以來，在階層漸漸凝固，“天花板”若隱若現的中國，出身底層的人已經很少能夠擁有這樣從上到下的影響力。
雖然宋辰利用“聯姻”的方式結合政治的手段并不光彩，而且方式也見不得光，但是誰又能否認這種稚嫩而又脆弱的關系能讓中國辰星集團的利益最大化。
至少站在趙德升的角度，支付寶50的股權劃歸在女兒名下之后，他有充分的理由的立場保護這個愈來愈有壟斷性質的互聯網帝國，同時積極影響并涉足其中。
不僅僅是為了親生女兒琳琳，更是為了外孫趙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