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虎豹營集結完畢,請娘娘訓示!”
“報,威勝營已到位,請娘娘明示!”
“報,萬勝營已準備就緒,請娘娘恩訓!”
戌時三刻,夜已是有些深了,麗水軒的正殿中卻是一派的燈火通明,一身整齊朝服的武后端坐在大位上,聆聽著各營傳來的稟報,時不時地出言夸獎上幾句,恍恍然間,還真有些大將臨戰之威嚴氣度——嚴格說來,武后倒也不是完全不懂軍事,當然了,離著精通么,卻是有著十萬八千里之遙,就連半桶水都算不上,不過么,基本的一些軍事常識還是有的,至少知道多算勝少算之理,故此,哪怕看不明白噶爾•引弓諸般部署的奧秘何在,可依葫蘆畫起瓢來,還真像那么一回事的,這不,諸般令下,千軍無不應命而動,如臂使指一般,確是讓武后好生過了把大將之癮,心情自是爽利得緊。
“報,啟稟娘娘,李大將軍已到通訓門,強將我部趕下城墻,欲獨擔防守之責,武將軍不敢擅專,特遣末將前來通稟,還請娘娘圣斷!”
武后的好心情并未能保持多久,就被一名被武懿總派來傳令的校尉之言生生敲成了碎片。
“嗯?葛愛卿對此可有甚看法么?”
通訓門直接面對著的就是東宮,戰略位置自是不消說的重要,萬一東宮衛率軍鋌而走險的話,通訓門毫無疑問就是阻擋東宮衛率軍入宮的第一道門戶,正因為此,武后這才會將李多祚這員悍將調了過去,本指望的是李多祚能與武懿宗通力配合,卻沒想到會鬧出這么一出戲,武后的臉色自是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來,只是事關重大,她倒也沒急著下個定論,而是將問題拋給了侍立于一旁的噶爾•引弓。
“回娘娘的話,末將以為此并無不妥之處,兩部雖都為羽林軍,戰力卻相差頗巨,又各不統屬,倘若共處城墻之上,一旦有事,不單不能合拍協力,反倒會彼此掣肘,李大將軍敢擔重責,實屬忠心之臣也,至于武將軍所部么,依末將看,駐防勤政殿一線亦無不可,一者可為李大將軍之后援,二來也可為機動各處之后備。”
李多祚能就任羽林軍大將軍,乃是噶爾•引弓舉薦之故,早在前線軍中之際,噶爾•引弓便已從多方面考察過了李多祚的能力與忠心,彼此間關系素來和睦,此際武后有問,噶爾•引弓自然要為李多祚解說上一番,當然了,從軍事的角度上來說,李多祚此舉也并無不妥之處,然則為了防止有意外發生,噶爾•引弓還是謹慎地作出了相應的調整。
“嗯,此事就辛苦愛卿去走一趟,好生協調一二罷。”
這一聽噶爾•引弓所言不無道理,武后自是放心了些,只是并未徹底安心,沉吟了一下之后,還是不甚放心地將協調的重任交給了噶爾•引弓。
“諾,末將遵旨。”
事關重大,噶爾•引弓自是不會推辭,緊趕著應了諾,領著幾名親衛便匆匆向通訓門趕了去。
“啟稟大將軍,葛將軍在城下求見。”
通訓門城門樓內,李多祚虎著臉端坐在上首,不言不動,就宛若一尊木雕泥塑一般,這等樣子一出,其手下諸將自是個個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妄動上一下,即便是持寵而嬌的武懿宗也只能是強自按捺住心中的煩躁,老老實實地站著一旁,直到一名隊正前來稟事,這才算是打破了城門樓內的沉默氣氛。
“請!”
一聽是噶爾•引弓到了,李多祚的眼中瞬間便閃過了一絲的精芒,但并未多言,只是從牙縫里擠出了個字來。
“諾!”
主將有令,那名前來報信的隊正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答了一聲,疾步退出了樓去,不數息,便已陪著身材高大的噶爾•引弓從外頭轉了進來。
“末將參見大將軍!”
噶爾•引弓雖與李多祚關系極佳,私下里百無禁忌,可在這等公開場合下,該盡了禮數卻是中規中矩得很。
“嗯!”
李多祚橫了噶爾•引弓一眼,卻并未急著開口,而是一揮手,示意樓內諸將自行退下。
“大將軍心中有氣?”
眾將盡皆退下之后,噶爾•引弓也就收起了謹小慎微的做派,站直了身子,戲謔地調侃了李多祚一句道。
“哼!”
李多祚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滿是不悅地哼了一聲。
“呵呵,大將軍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莫非真以為玄武門那頭方是大功么?”
噶爾•引弓一向與李多祚調侃慣了的,絲毫不在意李多祚的不悅,呵呵一笑,不以為然地點出了要害之所在。
“莫非不是?”
李多祚似乎真就介意被排擠在大事之外,不滿地橫了噶爾•引弓一眼,甕聲甕氣地反問道。
“是啊,大功倒是大功,可惜須得有命來享啊,大將軍莫非不知背黑鍋之名么?”
噶爾•引弓一撇嘴,譏諷地笑了起來。
“啊,這…,唔,李某受教了。”
李多祚乃赫赫有名的將才,自然不是平庸之輩,只一聽,便已明白了噶爾•引弓話里的意思,不由地便打了個寒顫,趕忙站了起來,拱手謝了一句道。
“大將軍只管守好此處,一個公爵是斷然跑不了的,其余諸事,還是不理為好,末將還有要務,就先告辭了。”
這一見李多祚已然猛醒,噶爾•引弓也就放心了下來,笑呵呵地便要告辭而去。
“嗯,葛老弟此恩,為兄斷不會忘了去,來,為兄送你一程。”
心氣已平,李多祚的臉色自也就好看了起來,笑瞇瞇地直將噶爾•引弓送下了城門樓,直到噶爾•引弓領著武懿宗所部去得遠了,這才面色一肅,大步行上了城門樓,但并未走進樓中,而是來到了城碟處。
“發信號!”
李多祚默默地凝視了東宮好一陣之后,這才一揚手,略帶一絲激動之意地下了令。此令一下,自有邊上站著的一名親衛搶上前去,手持兩支火把,左三右四地搖晃了起來…
“稟殿下,吏部侍郎蕭錚已應允明日一并覲見!”
“稟殿下,禮部侍郎董平已同意明日隨殿下一并進宮!”
“稟殿下,刑部侍郎陸明已明確表態,愿隨殿下一并行事!”
自宮廷落匙開始,北宮里后黨們固然是忙得不可開交,東宮里也同樣沒閑著,不斷有太子一系的官員前來稟事——為防止走漏風聲,白日里李顯一方只是通知了裴行儉等四大宰輔,但并未告知其余中立官員,直到宮禁內外隔絕之后,太子一系的官員們才開始行動了起來,不顧天黑路難行之苦,竭盡全力地分頭聯絡諸般官員,好在有著洛陽府尹駱賓王的全力配合,一切都順遂得很。
盡管有不少官員出于慎重之考慮,對逼宮一事并沒有表態,然則同意跟隨李顯一并行事的朝臣已是超過了半數之多,形勢顯然一片大好,然則李顯卻并未因此而自得,只因最重要的一環尚未傳來確定的消息,一旦稍有差池,整體計劃便須做出不小的調整,在這等情形下,李顯自是不敢太過盲目樂觀的。
“殿下,通訓門有動靜了!”
李顯一邊神態從容地應付著諸般臣工的稟事,一邊卻是記掛著通訓門處的情形,只是城府深,旁人也看不出有甚異樣來,直到在窗臺前負責遠眺通訓門的高邈發出了一聲驚呼之際,李顯自是再也無法保持鎮定,身形只一閃,人已到了窗前,凝神向通訓門望將過去,入眼便見兩團火光正緩緩地劃著圈子。
左三右四,好,大事定矣!
細細一數之下,李顯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李多祚自入朝以來,始終不曾跟李顯有過絲毫的瓜葛,甚至私下里還有著譏諷李顯之言論,似乎是鐵桿的后黨中人,可實際上,李多祚卻是“鳴鏑”中人,早在凌重就職遼東大都督之際,便已將李多祚吸納進了“鳴鏑”中,當然了,此事乃是秘密行之,并不曾外傳過,去歲噶爾•引弓去軍中效力之際,李多祚便即奉了李顯的密令,制造出種種巧合,順利無比地與噶爾•引弓搭上了線,這才有了后頭奉旨入朝為羽林軍大將軍之事,而今,通訓門已落入李多祚的掌控之中,這就意味著宮禁的大門對李顯來說,已是徹底洞開,制勝之機也就此落入了李顯的掌控之中,大事已成了一半,縱使李顯再沉穩,到了此時,也不禁為之興奮異常了的。
“恭喜殿下,然,事尤未定,還須得謹慎為妥!”
身為心腹謀士,張柬之自然清楚通訓門處的信號所代表的意思,然則一見李顯行為頗有些失常,立馬忍不住出言進諫了一句道。
“先生教訓得是,本宮失態了,接著議罷。”
李顯到底不是常人,盡管心情激動得很,可很快便已平靜了下來,笑著回了張柬之一句之后,緩步走回了上首,端坐了下來,與諸心腹臣下,就明日一事再次細細地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