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天亮得很快,這才辰時不到,太陽已從地平線上探出了個頭來,將柔和的金光灑遍大漠,驅散了本就已漸淡的迷霧,逃與追的兩軍幾乎同時看清了對方的陣容,所不同的是唐軍騎陣中一片安靜,而大食軍中則爆發出了一陣響似一陣的歡呼聲,顯然是認定了兵強馬壯的己方必能一口吃下這為數不多的大唐騎軍。
“追,加速,給老子追上去!”
一見到就在前面不遠處的大唐騎軍,不止是已呈疲態的大食官兵們精神大振,阿賽爾•納布吉也因之激動了起來,眼瞅著著大半夜的追逐下來,終于到了能有所收獲的時間,阿賽爾•納布吉眼珠子都紅了,嘶吼連連地狂催胯下的戰馬,驅兵向前狂沖不已。
“加速!”
盡管不曾回頭,可一聽到背后傳來的馬蹄聲突然轉急,彭濤便已知曉大食軍開始了加速沖刺,自不敢怠慢了去,一揚手,高呼了一嗓子,率部也開始了加速飛奔。
論戰馬的質量,雙方胯下所騎的都是純血的阿拉伯馬——唐軍自打占據了波斯全境之后,便已全部換乘了更為神駿的阿拉伯馬;論騎術,雙方也不相上下,都是馬背豪杰,難分軒輊;論馬力,盡管唐軍多馳騁了一段時間,可相差也有限得很,在同時加速的情形下,彼此間的距離自是很難有所縮短,一直保持在兩百五十余步左右,如此這般的追逃下來,又是大半個時辰過去了,雙方的馬力皆疲,官兵們的體力也都消耗將盡,可無論是追的,還是逃的,都沒有就此停歇的打算,僵持的局面就這么始終保持不變。
“嗚嗚嗚…”
就在一追一逃的兩支騎軍一先一后地沖進了一處低矮的盆地不久,一陣凄厲的號角聲突然暴響了起來,旋即便見兩翼沙梁后頭突然沖出了無數的大唐鐵騎,如潮水般向大食軍沖殺了過去,正追殺得起勁的大食鐵騎頓時亂成了一團。
“不要亂,跟我來,右轉,殺出去!”
阿賽爾•納布吉到底是打老了仗的人物,盡管同樣被大批唐軍的突然出現震懾得不輕,可頭腦卻尚算清醒,深知此際絕對不能停頓下來,也萬萬不能后撤,若不然,整支隊伍必將因自亂陣腳而導致全軍覆滅之下場,值此危機關頭,唯有盡快殺出重圍,方才能有一線的生機,飛快地掃視了一下左右兩翼的唐軍陣容之后,阿賽爾•納布吉最終選定了兵力看起來較少的右翼作為突破口。
阿賽爾•納布吉不愧是老將,戰場判斷能力極強,右翼唐軍確實較少,只有李賀所率的五千鐵騎,而左翼則有著王宇、蘇嚴兩部,共計一萬三千余兵力,顯然不是師老兵疲的大食軍能啃得動的,真要是往左翼沖去,那一準是自尋死路,然則從右翼突圍也未見得就是生路,至少在李賀看來是如此!
“列陣!”
面對著轉向而來的大食騎軍,李賀那張如刀削一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輕蔑的冷笑,一邊縱馬飛奔著,一邊揚起了手來,放聲斷喝了一嗓子,此令一下,五千將士立馬聞令而動,轉瞬間便已在飛馳中排好了突擊陣型,五千匹騎軍整齊劃一,雷鳴般的馬蹄聲響中,殺氣沖霄而起。
“沖過去,殺穿敵陣,兒郎們,真神會保佑我們的,殺啊!”
這一見到疾馳而來的唐軍變陣如此之迅捷,阿賽爾•納布吉的瞳孔立馬便是一縮,原本的僥幸心理已是喪失了大半,只是事到如今,他除了放手一搏之外,卻也沒旁的法子好想了,唯一的指望便是己方的兵力是唐軍的四倍余,就看能不能逃出部分兵馬,哪怕不行,總得有人逃回去報信,否則的話,一旦大唐騎軍突然殺至天荒山下,己方主力非得吃大虧不可,有鑒于此,阿賽爾•納布吉這就打算拼命了,嘶吼連連地為手下眾軍打著氣。
“真神在上,真神在上!”
一眾大食官兵基本上都是狂信徒,盡管此際已是疲憊不堪,可一提到他們的那個所謂的“真神”,登時便有若吃了槍藥一般,全都放聲吶喊了起來,萎靡得士氣立馬便大漲了不老少。
“舉刀!”
雙方的間距原本就不過兩里不到,這等放馬狂沖的情形下,不多會便已飛快地縮短到了百余步,彼此都已能看清對方的面容,是已到了最后的決勝時刻了,隨著李賀一聲大吼,五千唐騎齊齊高舉起了手中的橫刀,在晨日下映射出一片寒光的海洋。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雙方之間的距離急速地縮短著,不旋踵,兩道鐵流已是轟然撞在了一起,人仰馬翻中,慘嚎聲震天而響!
潰敗,不折不扣的潰敗!雙方只一個照面的碰撞,大食軍的騎陣便已徹底潰散了開去,被唐軍如刀切牛油般撕扯成了互不相連的兩截,所有膽敢擋在唐軍前沖道路上的勇者,無不慘嚎著跌落馬下,整個沖鋒陣型已是蕩然無存,這也不奇怪,論兵力,大食軍固然是唐軍的四倍有余,可論及單兵戰力以及戰術素養,則遠比唐軍要差了許多,更為關鍵的是大食軍乃是疲憊之師,哪怕宗教信仰再狂熱,所能激發出來的潛能也有限得很,雖說唐軍也同樣狂趕了大半夜的路,可好歹是休整過了的,無論體力還是馬力都不是大食軍所能媲美得了的,有此結果自是無甚稀奇可言。
“沖,沖出去就是勝利!”
阿賽爾•納布吉好不容易方才從亂軍中殺了出來,身上已是多處受傷,跟在身邊的親衛更是少得只剩下了不到千人,余者都已是四散潰逃了開去,然則他卻是顧不上去收攏殘兵了,用手中的彎刀一指右側兩座沙梁之間的空隙,大吼著驅兵便沖了過去,沿途自有不少看見了將旗的散兵前來會合,不多會,兵力已是增加到了四千余眾。
阿賽爾•納布吉所部越聚越多,縱使在混亂一片的戰場上,也顯得太過醒目了些,三部唐軍顯然都已發現了其所部的行蹤,但都沒有發兵直追,而是分出數十小部隊,全力圍剿四下亂竄的潰兵,似乎有意在放任阿賽爾•納布吉所部逃出生天一般。
“快,沖出去!”
阿賽爾•納布吉一邊策馬狂奔,一邊不時地回頭觀望大唐騎軍的動向,眼瞅著大唐諸部騎軍都沒有前來追擊己部,心中自是稍安,再一看沙梁的豁口已近在咫尺,更是欣喜若狂,嘶吼了一嗓子,拼命地打馬加速,試圖盡快沖出這該死的盆地。
“開炮!”
愿望永遠是美好的,可現實卻顯然是殘酷的,就在阿賽爾•納布吉所部已沖到離豁口不到百步之距上時,但聽沙梁上一聲大吼響起,旋即,唐軍的炮火便開始了屠戮的表演。
“轟,轟…”
接連十數枚炮彈準確地砸進了亡命飛逃的大食騎軍之中,頓時便炸出了朵朵的蘑菇狀的火光,彈片四下橫飛,瞬間便將大食軍打得個死傷累累。
“不要停,接著沖,快沖啊!”
這陣突如其來的炮擊一轟,原本就惶恐不安的大食騎軍已是徹底亂作了一團,不少騎兵慌亂不已地脫離了大隊,向人少處逃了開去,阿賽爾•納布吉見狀,心都涼了半截,狂吼連連地試圖控制住散亂的趨勢,奈何手下諸軍已是沒了分寸,真能聽他指揮的,也就不過千余親衛而已,無奈之下,阿賽爾•納布吉也只能是率殘部拼命向沙梁間的豁口處沖了過去。
“射擊!”
右邊沙梁的頂端,劉子明很是愜意地雙手叉腰而立,獰笑地望著亡命飛奔而來的大食軍殘部,好生欣賞了一下大食軍的狼狽,而后方才得意地一揮手,下達了攻擊令。
“呯,呯…”
劉子明此令一下,早就埋伏在兩道沙梁上的第三團士兵紛紛扣動了扳機,爆豆般的槍響中,密集的彈雨瓢潑地罩向了大食軍殘部,瞬間便將大食軍前鋒掃倒了一大片,原本就無甚陣型可言的大食軍就此亂成了一團。
“不要停,沖,接著…,啊…”
一見沙梁上有唐軍埋伏,阿賽爾•納布吉的心已是沉到了谷底,但卻絕不肯就此束手就擒,揮舞著彎刀,試圖重整旗鼓,只是這一回他的“真神”顯然是睡著了,并沒有給他絲毫的保佑,沒等其將命令吼完整,一顆激射而來的子彈已正中他的胸膛,可憐阿賽爾•納布吉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嚎,便已跌落了馬下,手足抽搐了幾下,便即不動了。
阿賽爾•納布吉這么一死,整個戰場上有組織的大食軍已是不復存在,馬力匱乏的大食軍又怎能逃得過唐軍的追殺,兩萬一千騎兵無一逃脫,戰死近五千,余者盡皆被俘。
巳時三刻,匆匆打掃完戰場的唐軍并沒有在此地久留,排成整齊的隊列,如飛一般地向天荒山主峰戰場趕了去,至于戰俘么,唐軍根本沒有加以理會,只取走了戰俘們的馬匹與兵刃,任由一萬六千余戰俘在原地自生自滅,當然了,說自生自滅可能是好聽的話語,實際上,在這等浩瀚的大沙漠中,沒有馬匹以及充足的補給,要想活著走出去,希望不能說沒有,可也著實是太渺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