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等見過父王。”
越王府的書房中,李沖等人正聚集在一起,興高采烈地議著事兒,個個神清氣爽,人人精神振奮不已,只因政事堂的消息已然傳回,李倩、李純盡皆得了好彩頭,一個出人陳州刺史,一個就任蔡州司馬,越王府的地盤瞬間擴大到了數州之地,這等大喜之事自是令諸般人等激動萬分,正自激動不已間,卻見滿臉倦意的李貞拖著腳從屏風處轉了出來,眾人自是顧不得再亂議,忙不迭地都起了身,各自躬身見禮問安不已。
“嗯,東宮那頭可有消息了么?”
彩頭是得了,可案情卻毫無進展,李貞自不似諸子那般興奮,反倒是憂心不已,腳步拖沓地行到了大位上,一撩王服的下擺,重重地坐了下來,一壓手,示意眾人免禮,口中卻是有些個急不可耐地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話,尚不曾有甚消息,可需得孩兒去上一趟?”
越王有問,身為長子,李沖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從旁站了出來,高聲應答道。
“唔…”
案子一日不破,李貞便一日不得安心,實際上,這兩日來李貞就沒怎么睡安穩過,哪怕是今日政事堂議事順遂無比,他也興奮不起來,心掛著李顯昨日所言的消息,一議完事,便匆匆趕回了府上,為的便是想知道李顯那頭究竟有甚計較,此時一聽沒個準信,面色立馬便有些個陰晴不定了起來。
“大哥此言差矣,此時我等避嫌都來不及,豈可再露出行藏,若是真被宮里那位惦記上了,沒地惹來禍事,還是坐等為上!”
李倩素來與李沖不睦,眼下又剛得了陳州刺史的職,自是更不怎么將李沖瞧在眼中,此際見自家老父有按李沖之言行事的意思,自不想讓李沖得了頭彩,這便從旁搶了出來,高聲攔阻道。
“你…”
李沖就一炮仗性子,往日里便看李倩不順眼,這回見其又站出來與自個兒唱反調,登時便火了,雙眼一瞪,開口便要高聲喝斥其一番。
“嗯!”
李貞心里正煩,這一見二子又要起爭執,哪還沉得住氣,陰沉著臉,冷哼了一聲,怒氣勃發之下,李沖自是不敢再多放肆,只能是老老實實地退到了一旁,滿臉子的憤怒與屈辱之色。
“陳先生,依您看來,這事究竟會是怎個了局?”
李貞沒心思去理會李沖的委屈與不滿,伸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將目光投到了陳無霜的身上,遲疑地問了一句道。
“王爺不必擔心,論急,東宮那頭未見得便比我等來得輕松,依某看來,這事兒就在這一兩日,太子殿下必有妙手之安排!”
陳無霜顯然胸中早有定算,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長須,從容淡定地給出了答案。
“嗯…”
李貞對陳無霜的智算素來是信服的,此時聽其說得如此肯定,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松了不老少,剛想著再細問一番之際,卻見王府總管從屏風處匆匆轉了進來,嘴立馬便緊閉了起來,皺著眉頭望了過去。
“稟王爺,東宮主事高邈、高公公來了,說是殿下有賞賜與王爺。”
一見李貞的視線掃了過來,管家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疾走了數步,搶到了文案前,恭謹萬分地出言稟報道。
“嗯,賞賜?”
李顯乃是半君,賞賜臣下乃是尋常事兒,越王府也沒少得了李顯的賞,不過那都是逢年過節的事兒,這等敏感時分的賞顯然不是那么回事兒,李貞一聽之下,不禁疑心大起了,遲疑著沒下個決斷。
“王爺,此好事也,消息來了!”
陳無霜的智算在諸人之首,自是第一個反應了過來,這一見李貞在那兒沉吟不決,立馬便笑了起來,樂呵呵地進言道。
“哦?好,大開中門,爾等皆隨孤迎接去!”
李貞眼珠子轉了轉,心中也認定了高邈此來必與案情有關,心情登時便是一振,一拍幾子,興奮地下了令,此言一出,滿府上下登時便忙活開了,又是備香案,又是黃土鋪地,又是大開中門,當真是好不鬧騰!
“哎呀呀,高公公,小王迎接來遲,怠慢了,怠慢了。”
李貞在外頭從來都是一派禮賢下士的做派,這會兒明知高邈乃是送大禮來的,自是更加客氣了幾分,人方才出府門,連臺階都不曾下,便已是笑容滿面地招呼了開來。
“王爺客氣了,奴婢實不敢當,太子殿下有賞,白玉珠子一串,玉如意一柄…,林林總總,還請王爺驗查。”
高邈矜持地后退了小半步,以示不敢受了李貞的禮數,口中卻并無甚客套話語,只是一味地交待著李顯的賞賜之物。
“有勞了,有勞了,太子殿下厚賜,老臣愧受矣,來人,將所有賞賜之物奉進大堂!”李貞一點都不在意高邈的些微冷淡,笑呵呵地躬身行了個大禮,謝了恩之后,這才腰板一挺,喝令隨行人等將李顯的賞賜之物收下,而后,也沒去細點那些珠寶之類的禮物,只是笑呵呵地上前一步,朝著高邈又是一拱手道:“高公公一路辛苦了,且請入內歇息片刻,容老朽做個東,幾杯薄酒不成敬意,還望高公公賞個臉如何?”
“不敢,不敢,殿下尚在等著回音,奴婢不敢久留,還請王爺海涵則個。”
高邈并未接受李貞的好意之邀請,只是躬身回了個禮,毫不猶疑地便拒絕了李貞的邀宴,也不等李貞再發話,轉身便要向停靠在照壁前的馬車行了過去。
“高公公且慢,不知殿下尚有旁的交待否?”
李貞身為親王,身家富極,又哪會在意李顯賞賜的那么些小玩意兒,要緊的是想知道李顯對明崇儼一案的具體之安排,此際見高邈別無二話地便要走人,登時便急了,趕忙搶上前一步,一伸手,攔住了高邈的去路。
“這個倒是不曾有,王爺若有疑問,不妨自去問太子殿下好了。”
高邈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滿口推脫了個干凈。
“啊,這,這…”
一聽高邈如此說法,李貞可就不免有些子急了起來,張嘴欲問案情,可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不妥,一時間還真不知說啥才是了的。
“王爺似有難決之事?”
一見李貞如今急/色,高邈倒是沒急著走了,滿臉子疑惑之色地問了一句道。
“唉,不瞞高公公,老朽自接下了明府一案,到如今尚無半點之線索,有愧陛下重托,心急如焚啊,不知高公公可有何教我者?”
李貞原就認定高邈此來必是假借賞賜之名前來行轉達消息之實的,此際見高邈有問,自不會去怪其有唐突之嫌,而是大喜過望了起來,緊趕著躬身行了個禮,很是客氣地開口問道。
“王爺這是為難奴婢了,奴婢就一下人,如何能知得朝堂大事,實是不敢妄言啊,還請王爺見諒,奴婢告辭了。”
李貞想得倒是很美,可惜高邈卻并未似其所想的那般將所謂的準信道將出來,而是毫不猶豫地推脫了一句,便即要就此走了人。
“高公公,留步,此事太子殿下真無交待么?”
李貞滿心期望都落到了空處,心中的焦躁之意登時便大起了,也不管甚禮數不禮數的,幾個大步搶到了馬車旁,一把拉住了高邈的衣袖,焦急無比地追問個不休。
“回王爺的話,太子殿下確實別無交待,奴婢不敢胡亂傳話,這一條還請王爺海涵則個。”
高邈能得李顯重用,自不會是尋常之輩,演戲的本領絲毫不差,滿口否認下來,還真煞有其事的,至少李貞是看不出其中的蹊蹺的,登時便急得滿頭滿腦的汗水狂涌個不休——隨著吏部那頭開出調函,雙方明面上的交易已是完成了的,這等時分,破案的壓力可就全都著落在了李貞的身上,李顯若是真不想管事,李貞可是半點節制的辦法都沒有,哪由得其不急的。
“啊,高公公,殿下可曾說過關于明府一案的事兒?”
盡管高邈已是再三否認,可心急如焚的李貞卻是不肯就此了了事,不依不饒地糾纏著,絲毫不管自個兒的行徑有多失禮。
“王爺海涵,奴婢只是一下人,實是不敢過問朝堂大事,殿下說沒說過此事,奴婢實在不敢多問,時辰不早了,奴婢還得回宮消差,王爺留步罷。”
高邈的口風緊得很,不管李貞如何個問法,始終不肯多言,只是一味地推說著不知,也不理會李貞的急怒,手一抖,掙開了李貞拉在衣袖上的手,一哈腰,便要鉆進車廂之中。
“啊,高公公…,好走,老朽不送了。”
李貞原本還想再糾纏一番,可轉念一想,如此這般下去,也沒個盡頭,便已是改了主意,苦笑著后退了小半步,客氣地送別道。
“王爺,奴婢聽聞橘子街口有一布衣神相,金口言事,無有不中的,王爺若是有甚疑難之事,不妨去碰碰運氣也好。”
李貞本已是死了心,卻不料已然鉆進了車廂中的高邈突然掀起了車簾子,低聲地出言提點了一句道。
“橘子街?布衣神相?”
一聽高邈如此說法,李貞登時便愣住了,臉色陰晴不定地發著愣,渾然沒注意到高邈一行早已是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