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面入侵糧庫的這群黑衣蒙面人人數并不算多,也就只有三十人左右罷了,可個個身手都相當的了得,行動間有若行云流水一般,幾無聲響便已翻過了高高的院墻,以十數柄強弩穩住陣腳,其余人等紛紛散開,迅速無比地在墻下的陰暗處列好防御陣型,略一停頓,見庫區里安靜依舊,似無人發現到己方的行動,為首的魁梧漢子自是不再遲疑,一揮手,便率著一眾手下便要向庫區正中的一棟庫房沖了過去。
丙字倉庫雖說只是“鄧記商號”的秘密倉庫,可秉承著商號豪放的一貫作風,其面積自是小不到哪去,在寸土寸金的東都西城赫然占據了百余畝之地,六棟大型庫房一字排開,外觀上幾無任何區別,大多裝滿了貨物,然,唯有最中間那一棟,方是糧倉之所在,這群黑衣蒙面人此際就正沖著糧倉殺奔而去的,目的如此之明確,很顯然是知曉內情之輩,實際上也確實如此,為首的那名魁梧漢子不單清楚糧倉的位置,更知道整片庫區里的守衛力量之分布——除了已被守備營調出了庫房的兩百余東宮侍衛之外,整片庫區的守衛力量最多只剩下不到三十人,還大多是商號的伙計,在其看來,這么點人馬壓根兒就不夠己方一頓殺的,故此,他并無甚謹慎的思忖,也不虞行跡敗露之可能,率部便如狂風般便向著糧倉所在地殺將而去,囂張無比的腳步聲瞬間便將庫區的安靜擊得個粉碎。
二十步,沒有反應!三十步,還是沒有反應!瞬息間,第一間庫房已過,堪堪就要沖到第二間庫房所在地了,可庫區里還是靜悄悄地,甚反應都沒有,為首的黑衣蒙面人不禁微有些遲疑,一揚手,止住了一眾手下的沖鋒勢頭,正尋思著是否要派人去探個究竟之際,異變卻是突然發生了!
“開火!”
就在眾黑衣蒙面人方才停下腳步的那一瞬間,一聲暴吼突然在第二間庫房頂上響了起來,旋即,一陣有若雷鳴般的暴響聲中,二十余朵火花在暗夜里爆閃而亮,沒等眾黑衣蒙面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激飛而來的子彈掃倒了一大片。
“風緊,扯呼,扯呼!”
為首的魁梧漢子命好,并未在這陣手銃的攻擊下受傷,可膽子卻已是怯了,眼瞅著手下滾倒了一地,哪還敢再往前沖,不管不顧地狂呼了一嗓子,調頭便打算就此逃了去。
“陳嘯天,來了還想走?留下命來!”
魁梧漢子的反應倒是很快,可還沒等其竄起身子,一聲暴吼中,一道黑影已如離弦之箭般地從庫房頂上暴射而下,尺許長的劍芒暴嘯著突破了空間的距離,瞬息之間便已殺到離其背心不過三尺之距上。
“吼!”
魁梧漢子正是當初臨陣背叛了前太子李賢的江湖高手陳嘯天,其此番乃是受了密令前來,目標自然正是糧庫,只不過其所領之命并非焚毀糧庫,而是盡力吸引庫區中剩余守衛的注意力,以掩護另一組人馬展開夜襲,只是萬萬沒想到動靜倒是鬧出來了,引來的卻是一群可怕至極的人物,己方三十余高手連對方的面都不曾瞅見,便已是折損了一大半,這等情形一出,陳嘯天實在是沒有應戰的勇氣,一門心思便想逃出這修羅殺場,這等想法雖好,可惜卻實現不了,一感應到身后銳嘯不已的劍鳴聲,陳嘯天瞬息間便已斷明了一件事,那便是來人的身法遠在自己之上,逃是斷然逃不脫的,唯有戰,方能有一線之生機,心中戾氣一發,這便暴吼了一嗓子,旋身一刀狠命地斬向了追襲而來的劍芒!
“嘭!”
陳嘯天乃是江湖巨擎,一身武功自是不俗,此際臨危拼命之下,暴出的力道當真驚人得很,與背后殺來的劍芒重重一撞,頓時便爆出了聲轟天巨響,火星四濺中,但見兩道人影各自倒翻著飛跌了出去,所不同的是陳嘯天暴退出了三丈開外,兀自站不穩腳跟,魁梧的身子有若打擺子一般地搖晃個不停,而對方僅僅只退出了兩丈左右,身形一落地,便已再次躍起,如天神下凡一般地再次揚劍攻了過來。
“老子跟你拼了!”
眼瞅著對方不依不饒地又殺了過來,陳嘯天心中既慌且怒,雙目圓睜地大吼了一聲,腳下一用力,人已竄起,揚刀一劈,狠戾地迎上了襲殺而來的劍客高手,雙方在空中瞬間便連換了十數招,誰都不曾占到便宜,齊齊落下了地來,而此時,從庫房頂上飛縱而下的伏擊者也與殘存的黑衣蒙面人攪殺成了一團,刀光劍影中,慘嚎聲此起彼伏地響著,戰況一瞬間便已到了白熱化之程度。
“王將軍,您聽,庫里果然有逆賊作亂,末將奉命緝拿欽犯,您若是再擋道,耽誤了公務,須不是耍的!”
手銃的爆鳴聲實在是太響了些,正在庫區正門處對峙著的雙方自是全都聽得個一清二楚,雙方的陣營都不禁微微起了些騷動,正自心煩意亂不已的劉明府心神暗凜之余,唯恐東宮侍衛就此回援,這便眼珠子轉了轉,裝出一副著急無比的樣子,再次提出了要進庫的要求。
“滾!”
一聽到那熟悉無比的手銃爆鳴聲,王寬自是清楚內里的激戰必是已經展開,盡管對己方的各種部署有著絕對的信心,可心里頭還是不禁有些擔心,真恨不得趕緊率部回援庫房,奈何想歸想,做卻是不能這么做去,這一切的一切只因劉明府所部就在眼前,一旦真讓這幫子守備營官兵混進了庫區,無論發生了何事,可就都說不清了,至少在官面上是如此,畢竟這群兵丁可是打著緝拿欽犯的大旗,至于庫房著火么,一句“乃欽犯所為”,便可推得個一干二凈,有鑒于此,王寬又怎會對劉明府有甚好臉色的,毫不客氣地便罵了一嗓子。
“你,你,你…”
劉明府顯然沒料到王寬會如此不顧官體地爆了粗口,登時便被氣得面紅耳赤不已,可又真心不敢還嘴對罵,直憋得大氣狂喘不已。
“廢物!”王寬用看死人的眼神瞥了劉明府一眼,不屑地罵了一聲,而后一揚手,高聲喝令道:“全軍聽令:有敢沖庫房者,一律殺無赦!”
“諾!”
一眾東宮侍衛們都是沙場里滾打出來的廝殺漢子,人人手上都有著不下十條的人命,這一齊聲應諾之下,煞氣立馬便沖天而起,直沖得未經戰陣的守備營官兵好一陣子的大亂,不由自主地便向后狂退出了老大的一截。
“不許退,都給老子頂住了,誰敢再退一步,立斬!”
眼瞅著手下兵丁頂不住東宮侍衛們的壓力,劉明府登時便慌了神,顧不得跟王寬置氣,一把抽出腰間的橫刀,虛劈了一下,面紅耳赤地吼了起來,總算是勉強鎮住了將將潰散了去的隊伍,保持住了與東宮侍衛們的僵持之局面。
果然開始了!手銃的爆鳴聲奇響無比,尤其是在這等暗夜時分,自是傳得極遠,李顯離著庫區尚有數里之距,卻也一樣聽得清楚無比,心不由地便是一抽,抬眼打量了一下對面正全神戒備著的棲霞觀人等,一股子戾氣在心中來回激蕩不已,但并未抽刀相向,反倒是輕笑了一聲,放開了扶著刀柄的手,一派好整以暇狀地背手立于月色之下。
“太子殿下不急著走么?呵呵,那倒好,貧道就陪殿下接著賞月好了。”
清虛老道同樣聽到了手銃齊射的爆鳴聲,只是并不清楚這陣爆鳴聲的由來,可卻能判斷出聲響處正是糧庫的所在地,心一凜之下,全部心神都已放在了李顯的身上,唯恐李顯突然暴起發難,可再一看李顯居然就此放松了下來,不禁起了絲疑心,這便笑著試探了一句道。
“如此清朗之月色正是本宮之最喜,又能有諸位風雅之士相陪,幸甚,幸甚。”
若是能一舉殺光對面這群高手,李顯倒是很樂意為之的,可惜辦不到,最多也就是個持平之局罷了,眼下尚不到大決戰之時,李顯自是不準備與對方血/拼到底,再說了,能將這么群高手拖在此處,對庫區一戰也不無益處,至不濟也能少上幾分后顧之憂,有鑒于此,李顯倒也樂得與對方在此僵持個夠,這便笑呵呵地調侃了清虛老道一句。
“哈哈…,好,好,難得太子殿下有雅興,貧道自當奉陪到底便是了。”
清虛老道與李顯之間可是有著殺徒斷臂之死仇,若是可能,其自是恨不得殺李顯而后快,可卻清楚地知道己方雖是人多勢眾,要想就此留下李顯卻是難能,至少以目下的實力而論,還做不到這一點,故此,李顯不動手,他也樂得奉陪到底,自是毫不在意李顯話里的譏諷之意味,哈哈大笑地回答道。
“嗯哼。”
李顯不屑地撇了撇嘴,也懶得跟清虛老道多廢話,外松內緊地站于原地,神情悠然而又自得,宛若萬事皆不縈于心一般,那等輕松狀一出,棲霞觀眾人都有些子摸不清頭腦,不禁全都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