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進去,殺光唐寇!”
狂沖到軍寨下的吐蕃先鋒部隊動作極其的神速,沒有絲毫的停頓,飛速地便順著云梯沖上了墻頭,不數息,一陣刺耳的嘎吱聲中,兩扇厚重的軍寨大門已是被吐蕃先鋒軍從內里推了開來,已率主力趕到了軍寨附近的噶爾•悉多登時便興奮了起來,滿心里全是自得之情,只因那支奪城的先鋒部隊乃是其一手秘密訓練出來的夜襲大隊,為的便是一雪數年前在大通河谷戰敗的恥辱,為此,噶爾•悉多數年來不知投入了多少的人力物力,而今,這支部隊總算是沒令其失望,眼瞅著寨墻已陷,噶爾•悉多盡自心情激蕩不已,卻是不會忘了下達總攻之令。
“殺光唐寇,殺,殺啊!”
一眾吐蕃官兵早就已是蓄勢待發,這一聽主帥下令,又豈敢稍有耽擱,盡皆狂野地嘶吼了起來,如浪似濤一般地殺進了軍寨之中。
大通軍寨雖地處要隘,可限于地形地勢之故,其規模卻并不是甚大,駐軍也并不算多,平常時期尚有一千二百余精銳駐扎,至于此時么,因著李顯征伐吐谷渾之故,絕大多數精銳都已調到了鄯州前線,此處僅剩下三百余兵力,還盡是金城縣的地方守備部隊,戰力本就一般得很,加之又是驟然遇襲,自不可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被洶涌而來的吐蕃大軍一沖,徹底陷入了崩潰之中,除了數十名見機得快的士卒逃出了生天之外,余者盡皆戰死當場,天尚未大亮,大通軍寨已是完全落入了吐蕃軍的掌控之中。
“過河!”
噶爾•悉多領受的任務是攻襲蘭州城,以攪亂唐軍的大后方,拿下大通軍寨不過是此行的第一步而已,盡管竊喜于此戰的順利,可噶爾•悉多并未得意到忘形之地步,只略一收攏隊伍,便即揮軍沖過了大通河,進逼金城縣。
金城縣不大,也無甚特別的產出,然則戰略位置卻相當之重要,乃是河西重鎮蘭州的西面門戶,一旦有失則蘭州將再無險可憑,前番噶爾•悉多兵出大通河谷便是敗在了金城之下,此番出擊,雖已知曉河西空虛至極,卻依舊不敢大意了去,畢竟前車之鑒還在,唯恐再次遭襲之下,行動雖迅速,但并不莽撞,沖過了大通河之后,立馬便勒住了兵馬,審視著夜幕下的金城縣,這一看之下,還真發現了些不對勁之處——整個金城縣漆黑一片,便是連城頭上都不曾有一絲的光亮。
反常,實在是太反常了,先前大通軍寨一戰雖短暫,可不說那兵亂之聲震天,便是那沖天而起的火光也足以驚醒大半個金城縣,更別說此際大軍壓境時那等萬馬奔騰之氣勢,縱使睡得再死的人,也斷不會察覺不到,可眼下的金城縣居然如此之安靜,若說其中沒有蹊蹺的話,噶爾•悉多又如何肯信,一時間想得多了些,竟遲遲不敢下一個決斷。
“貼上去,察看個究竟!”
既已兵臨城下,這城終歸還是得占的,噶爾•悉多猶豫了好一陣子之后,還是沒敢揮軍直接撲城,而是謹慎無比地將先前攻陷了軍寨的黑衣部隊統領叫到了身前,慎重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
黑衣部隊的統領是個壯碩的中年人,身材相當之魁梧,光著個腦袋,其上還有著幾點清晰可見的香疤,若非一身的黑衣勁裝,與僧人也無甚區別,實際上,此人原本就是大昭寺的僧人,若是李顯在此,定會認出此人的來歷,赫然竟是當年曾在于闐刺殺過李顯的德成和尚,噶爾•悉多手下這支戰力不俗的黑衣部隊便是德成和尚一手訓練出來的精銳死士。
德成和尚手下這撥黑衣死士人數并不算多,攏共也就兩百余人,可身手卻都相當之了得,彼此間交叉掩護著在野地里躍動前行,很快便沖到了城門附近,但并未遭遇到任何來自城頭上的攻擊,也不曾聽到城頭上有絲毫的響動,一眾人等在城門處停了停,旋即便有數名黑衣人取出飛爪,掄動著拋上了城頭,幾個起落之下,竟已是翻/墻而進,片刻之后,便見厚實的城門被從內里推了開來,兩百余黑衣人在德成和尚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闖進了城中。
“報,大將軍,城中空無一人,未見唐賊埋伏!”
天漸漸地亮了起來,而金城縣依舊是死寂一片,噶爾•悉多的心也愈發不安了起來,正尋思著要不要加派人手去探個究竟之際,卻見一名黑衣部隊士兵從城門里急沖到了噶爾•悉多的馬前,一個單膝點地,高聲地稟報道。
“嗯?怎會如此?”
一聽金城縣是座空城,噶爾•悉多不單沒松上一口大氣,反倒更加疑懼了幾分,實在是搞不懂唐軍這是在玩甚把戲。
“回大將軍的話,小的們已遍搜了全城,確實不曾發現唐賊的影子,便是連百姓也不見了蹤影。”
哨探一見噶爾•悉多臉色怪異,忙不迭地出言解釋了一番。
“唔,去,傳令德成將軍即刻撤回!”
噶爾•悉多眼珠子轉了轉之后,還是沒敢輕舉妄動,這便抬頭看了看天色,長出了口氣,下達了收兵之令。
“德成,情形如何?”
哨探去后不久,德成和尚便已率著本部兵馬撤回了本陣,人方行到噶爾•悉多馬前,尚未來得及稟事,噶爾•悉多已是率先開了口。
“回大將軍話,唐賊放棄此城已是多日,屬下探過數戶人家,從灶灰情形看,至少已有三日不曾升過火,除此之外,并無其他發現。”
德成和尚顯然也是一肚子的納悶,可主將有問,他也只能是據實回答道。
“奇怪,這人都到哪去了?”
噶爾•悉多實在不敢相信唐軍會如此輕易地放棄金城縣這么個戰略要地,一時間躊躇著不敢輕言進兵,只是一味地呢喃著沉思了起來。
“大將軍,唐賊既讓出此城,我軍何妨占而據之,即便唐賊有甚埋伏,我軍也能進退有度,實無須擔心過甚。”
噶爾•悉多沉吟著遲遲未決,德成和尚卻是有些子看不下去了,這便從旁建議了一句道。
“唔,既如此,那倒也使得。”
金城縣乃是蘭州的屏障,又是扼守大通河谷的要隘,能占據此地,吐蕃大軍便有了回旋的余地,縱使攻不下蘭州,也無須擔心退路問題,這個道理德成和尚能懂,噶爾•悉多又豈會看不出,眼瞅著一時半會無法猜透唐軍的用心,噶爾•悉多雖自疑慮不已,卻也想不到更好的對策,細細地琢磨了一番,便也就順勢同意了德成和尚的建言,這便一揮手,下令全軍進城,此令既下,吐蕃大軍自是聞令而動,開始向城中進發,原本嚴整的陣型自是就此松懈了下來,可就在吐蕃軍方才開拔的一瞬間,異變卻突然發生了。
“嗚,嗚嗚,嗚嗚…”
一陣凄厲的號角聲突然在金城縣北面三里外的一座小山上響了起來,緊接著,南邊三里許的一片密林里也響起了號角之聲,兩支大唐騎兵縱馬沖出了埋伏地,如怒濤般向吐蕃軍席卷而來,沒等吐蕃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卻聽正前方的城門洞開的金城縣里也響起了如雷的馬蹄聲,顯然有大批騎軍正在穿城而過。
該死,中計了!
一見唐軍伏兵盡起,噶爾•悉多心不由地便是一沉,第一個反應便是想撤兵逃離,奈何身后不遠處便是大通河,盡管時值枯水期,水并不算深,可對于大軍的撤離來說,卻極易引起混亂,一旦亂了陣腳,再被唐軍一掩殺,慘敗一場也就是難免之事了,毫無疑問,此時撤不得,只能戰而求生!
“須茹迷婆,爾率左軍擋住左翼唐賊!迷贊忍,爾率右軍殺退右翼唐賊,其余人等跟本將軍沖,一舉擊潰正面之敵!”
既然退不得,噶爾•悉多也就狠下了心來,飛快地下達了一連串的將令,打算憑借著己方三萬五千人馬的雄厚兵力硬吃三路唐軍,此令一下,原本正慌亂中的吐蕃大軍立馬便動了起來,三箭齊發,以強硬的姿態迎擊三路唐軍伏兵。
吐蕃軍的戰術動作很快,可唐軍來得更快,不等噶爾•悉多的中路大軍全面啟動,便見一面火紅的大旗已從城門洞里沖了出來,上頭一行鑲了金邊的大字——隴州都督凌!
“該死的,又是這廝!”
噶爾•悉多漢文功底不錯,自是一眼便認出了從城門洞中沖殺出來的唐軍之來歷,心一驚之余,恨意也陡然而起了,惡狠狠地咒罵了一聲,也不再廢話,拼力打馬加速,率部向高速殺來的關隴鐵騎迎擊了過去。
“休走了吐蕃賊子,兒郎們,取功勞啊!”
在這金城縣埋伏了整整四天的時間,總算是將吐蕃人給等來了,凌重自不想錯過這等建功的大好機會,揮舞著手中的橫刀,放聲嘶吼著,率部全力狂沖,如利刃般向尚未能調整到位的吐蕃大軍直/插了過去,一場硬碰硬的大決戰就此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