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光唐寇,沖!”
打仗打的便是氣勢,尤其是騎兵對決,氣勢高低更是勝負的關鍵之所在,這么個淺顯的道理噶爾•摩索多自不會不懂,故此,一聽到對面唐軍陣中響起了震天的口號聲,噶爾•摩索多的臉色立馬就變了,若是可能的話,他實是不想與這幫子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徒死戰到底,奈何如今箭已在弦上,卻是不得不發了,這便黑著臉斷喝了一聲,下達了出擊之令。
“跟我來,向左,殺!”
這一撥吐蕃騎軍都是精兵,戰術動作自是熟稔得很,噶爾•摩索多方一下令,全軍便已分成了兩部,各自縱馬如飛般地沖了起來,一左一右地向唐軍包抄了過去,其形如剪,其勢如虹,近萬只馬蹄狂野地踢踏著大地,煙塵滾滾中,狂亂的殺氣直沖九霄云外,然則程光宗卻絲毫不為所動,并沒有急著發動反沖鋒,而是冷靜地策馬立于陣前,默默地估算著距離,直到吐蕃軍已沖到離己方軍陣不過八十步左右之際,程光宗終于不再動了,但見其一擺手中的長馬槊,狂吼了一聲,腳下重重一踢馬腹,如利箭般便沖了起來,棄右邊之敵于不顧,全速殺向了左邊的噶爾•摩索多,擺明了便是要擒賊先擒王。
“加速,殺上去!”
噶爾•摩索多年紀雖輕,卻是打老了仗的人物,程光宗那頭方才一動,他便已猜出了其之算計,但卻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唐軍此舉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擒賊先擒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并不是那么回事兒,噶爾•摩索多對自身的武藝有著絕對的自信心,他壓根兒就不信程光宗能在數個照面中擊敗自己,而一旦打成僵持,己方的右路兵馬便可迂回到唐軍的身后,前后只消一夾擊,唐軍除非是長了翅膀,否則一個都別想逃出生天,有鑒于此,噶爾•摩索多并未對己方的沖鋒陣型進行調整,而是揮軍加速迎上了疾馳而來的唐軍,打定主意要給程光宗來上個狠的。
“殺!”
“看槍!”
雙方的馬速都是極快,八十步的距離轉瞬即過,堪堪就要到兩馬相交之際,沖刺在各自軍陣最前方的噶爾•摩索多與程光宗幾乎同時斷喝了一聲,不約而同地一挺手中的長馬槊,各自攻出了一招,所不同的是噶爾•摩索多只是中規中矩地出槍,搶勢倒也使得又快又狠,大有一槍將程光宗挑落馬下之勢,可程光宗卻不然,他的挺槍卻不是直刺,而是猛然一送,長馬槊脫手飛出,勢若奔雷般地飆向噶爾•摩索多的胸膛。
“嘭…”
噶爾•摩索多顯然沒想到程光宗會來上這么一手,這一見長馬槊如龍般射來,心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慌,可手底下卻是不慢,拼力一擺手中的長馬槊,強行將前刺的長馬槊擺動了起來,準確地挑在了激射過來的槍柄上,但聽一聲悶響過后,程光宗射出的長槍便已被挑到了一旁。
“下去罷!”
噶爾•摩索多一挑飛了程光宗的長槍,手下并不稍緩,借助著反彈之力,身子微微一歪,長馬槊順勢便是一顫,瞬間便抖出了數朵碩大的槍花,斜斜地罩向了程光宗的左肩。
“拔刀式,斬!”
程光宗出槍本就是虛招,要的便是噶爾•摩索多出槍格擋,這一見其果然上當,心中自是大喜過望,怒吼了一聲,右手一抄,已握住了腰間的刀柄,一招“霸刀七絕”便已是悍然劈出,刀借馬速,其快如閃電一般,只一閃間,便已突破了空間的距離,霸氣無匹地直取噶爾•摩索多的咽喉。
程光宗的“霸刀七絕”并非直承李顯,而是得至其父所授——李顯初征吐谷渾之后,曾于于闐駐軍半年余,期間便曾對跟隨其的李賀、程河東、王秉三人進行過一番特訓,不止是在軍略上,個人武藝上也頗多指點,曾傳了三將數招“霸刀七絕”以為傍身之技,各人所得雖都不全,可絕招就是絕招,半點都不摻假,哪怕程光宗的刀法造詣遠不及李顯的十分之一,可這一招“拔刀式”使將出來,卻也不是尋常人等所能破解得了的,更遑論噶爾•摩索多先前挑飛長馬槊之后,不僅心神微松,而且身體重心略有失衡,要想避過這快絕的一刀勢比登天還難。
“呀呀…”
噶爾•摩索多這些年在西線與荒蠻部落交戰不少,戰陣經驗自是頗多,但卻從未見識過如此凌厲的刀法,也不曾遇到過似程光宗這等打法的,待得驚見刀光已將即體,三魂登時便被嚇掉了倆,哪敢真拿脖子去硬擋刀鋒,再也顧不得傷敵,怪叫一聲,全力使出一個“鐵板橋”向后便躺了下去,于此同時,左腳重重一點馬腹,驅策著胯下戰馬向斜刺里閃將開去,試圖躲過這絕殺的一刀,反應不可謂不快,動作也不可謂不麻利,奈何程光宗的刀來得實在是太突兀了些,縱使噶爾•摩索多已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卻也無法完全躲將開去,但見刀光一閃之下,已生生將噶爾•摩索多鼻子切了下來,可憐噶爾•摩索多原本高/挺的鷹鉤鼻就這么成了倆直噴血的大窟窿,一陣劇疼襲來,噶爾•摩索多忍不住慘嚎了一聲,丟下手中的長馬槊,就這么仰躺在馬背上向斜刺里逃了開去。
“保護大將軍!”
“攔住唐賊!”
“殺,殺啊!”
這支吐蕃騎軍乃是噶爾•摩索多一造出來的家底部隊,忠心方面自是沒得說的,這一見噶爾•摩索多在程光宗刀下受創而逃,登時全都急了,紛紛嘶吼著向程光宗狂沖了過去,刀槍并舉,拼死攔住了程光宗的去路。
“殺!”
程光宗那一刀乃是謀定而后動的絕殺,本想著一擊斃敵酋,從而徹底摧毀吐蕃騎軍的抵抗之意志,可卻沒想到噶爾•摩索多躲避的身手如此之敏捷,面對著功敗垂成的結果,只能是暗自大呼可惜不已,卻也來不及去追殺了,只因后續沖將上來的吐蕃軍一個個盡皆玩了命,饒是程光宗武藝高強,卻也不敢怠慢了去,只能是揮刀殺進了亂軍叢中,手中的橫刀狂揮亂舞,將所會的“霸刀七絕”前五式反復施展了個遍,生生殺得前來攔阻的吐蕃勇士紛紛跌落馬下,擋者無不披靡,奈何吐蕃騎軍此番是鐵了心要纏住程光宗,縱使傷亡再大,也不肯退讓,依舊是前仆后繼地狂沖上來,死死地擋住了唐軍的穿刺突擊。
“殺光唐寇,兒郎們,殺啊!”
程光宗雖勇,奈何吐蕃軍悍不懼死,接連砍殺了十數名吐蕃勇士之后,程光宗的沖勢漸被強擋了下來,跟隨其后的唐軍騎兵同樣也受阻于吐蕃軍的拼死抵抗,雙方的隊形盡皆散亂不已,于此同時,從側后方趕來的吐蕃右路騎軍也已吶喊著殺到近處,竟就此將大唐騎軍生生圍困在了核心處,一場殊死的大混戰就此開始了,形勢對于兵微將寡的程光宗所部來說,已是到了最危險的關頭,若無奇跡發生,全軍盡沒已是在所難免!
“殺光,全部殺光,不許放走一人,都給老子殺,殺,殺啊!”
噶爾•摩索多雖逃過了回死劫,可卻顧不上慶幸,只因鼻頭的疼痛實在是太難忍了些,好不容易由著親衛敷上了些藥膏,勉強止住了血,可疼卻是止不住的,更止不住的是心頭的恨意,雖不曾再上前參戰,可也不肯就此退下休息,而是持刀策馬立于戰場外緣,撫著傷處,發出了狼嚎一般的嘶吼聲,只是鼻子不通的情況下,這聲音難免顯得怪異無比,很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磣。
“大將軍,不好了,唐寇大軍殺來了,莫達將軍已率部前去阻截,請大將軍趕緊撤!”
就在噶爾•摩索多大呼小叫地嘶吼個不休之際,遠處一騎報馬狂沖而來,不等到得近前,大老遠便惶急地狂喊了起來。
“什么?怎么回事,說,來了多少兵馬,是何方的軍伍?”
噶爾•摩索多并非無謀之輩,此番受其堂兄噶爾•欽陵密令前來打草谷也不是無備而來的,事先便探清了鄯州城的具體兵力部署,別說牧場護衛兵力只有三百余騎,便是鄯州城所有的一千五百騎兵齊至,他也不是很在意,這一見那名報馬如此惶急,不由地便火了,策馬沖將過去,單手將那名報馬提溜了起來,氣咻咻地喝問了起來,只是沒了鼻子之后,發音難免受影響,這一急之下,愣是沒人聽得懂他在吼些甚子。
“大將軍快走,敵軍勢大,莫達將軍擋不了多時,再不走就晚了!”
報馬雖聽不出噶爾•摩索多的嘶吼之言,可卻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狂吼了起來。
“混帳,去,讓莫達擋住,沒本將軍的命令,不許擅退半步,違令者殺無赦!”
噶爾•摩索多聽了半天也沒搞清敵情到底如何,心頭不禁火起,再一看戰圈里的唐軍官兵已只剩下百余騎,自不肯在這等大功即將告成之際放手,也懶得再理會那名報馬的狂呼,一把將其丟下地去,撫著鼻子便吼了一嗓子。
“啊,是…”
噶爾•摩索多在軍中素來說一不二,他既如此下了令,那名報馬就算再不甘,也不敢多說半個不字,忙不迭地從地上竄了起來,躬身應了諾,一轉身便要翻身上馬,只是腳方抬起,卻突然就此僵住了,整個人呆若木雞般地半掛在了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