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說什么?再說一遍,說!”
房當部落營地的中軍大帳中,房當孤峰正設宴招待所歸附于其的十四名部落頭人,一眾人等一邊暢飲著,一邊等待著派出去的使者之回音,在眾人想來,自己這方加起來已是足足有十四個部落之多,比起兩族聯軍所拉攏到的十個要整整多出了四個,更別說房當部落的實力強悍,論起戰斗力來,也要強過兩族聯軍,再怎么算都占據著絕對的上風,勝負已是不言自明了的,那些個搖擺不定的中小部落至此也該作出個明智的抉擇了罷,可卻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明祈捏合一眾人等成立第三方的壞消息,這可把房當孤峰給氣壞了,也不管回來報信的人是其一向最寵愛的長子,猛拍了下幾子,氣急敗壞地便吼了起來。
同羅族在河西的勢力并不算小,全部落共有兩萬九千余眾,就規模而論,排在已徹底降服了李顯的黑黨項之后,位列第五,其部落頭人明祈更是以智高而聞名草原,為表示對其的重視,房當孤峰特地派了其長子前去做說客,不單帶去了厚禮,更許下了重諾,為的便是想將這個中立部族里最強大的一個拉到自家陣營里來,可卻沒想到明祈居然借助對峙雙方的壓力,成功地將一眾中立小部落捏合在了一起,如今隱隱然已有了與房當孤峰以及頓寧阿分庭抗禮之勢頭,為明日的盟會平白增添了無窮的變數,這令已將盟主之位視為禁臠的房當孤峰又怎么生咽下這么一口惡氣。
“阿爹息怒,孩兒辦事不利,懇請阿爹責罰。”
面對著自家老父的無窮怒火,饒是房當俊恭生性沉穩,卻也有些子吃不住勁了,不敢強辯,只能是低著頭認錯不迭。
“哼,廢物,滾,給老子滾出去!”
房當孤峰火氣一起,殘暴的本性立馬便暴露無遺了,絲毫沒給其長子留絲毫的臉面,大罵了一聲,抄起幾子上的酒樽,便狠狠地向房當俊恭砸了過去。
“諾!”
房當孤峰這盛怒下的一擲,力量自是不小,酒樽重重地砸在了房當俊恭的肩頭上,登時便令房當俊恭疼得身子都哆嗦了起來,卻不敢有絲毫的怨言,忙不迭地應了聲諾,逃難似地便退出了大帳。
“孤峰老哥不必動怒,那明老狗就一小丑似的人物,此舉不過是在自抬身價罷了,不足為慮。”
“是啊,孤峰老哥,旺赫說得有理,有我等公推,何愁大事不成,就讓明老狗暫且得意一陣子好了,等老哥坐穩了盟主大位,再慢慢與其理論也不遲。”
“沒錯,是這話,我等加在一起,已足足有近十八萬之眾,何愁大事不成!”
眼瞅著房當孤峰黑著臉在位子上大喘著粗氣,一眾歸附的部落頭人們先是好一陣子的面面相覷,接著又是紛紛出言勸慰了起來,一時間滿大帳里竟是噪雜之聲,吵得房當孤峰頭都大了一半,卻又不好沖著眾人發作,只能是無奈地將視線投到了頭戴著斗篷、始終默默端坐著不動的孫全福的身上。
“孫公,事情鬧到這般田地,還真是讓您見笑了,而今肘腋變生,該如此應對方好,還請孫公不吝賜教。”
房當孤峰敢沖帳中的任何人發火,可去絕不敢以冷臉面對孫全福,不單是忌憚孫全福手下人等的強悍,更多的則是對孫全福神秘以及巨大的能量感到心悸不已——房當孤峰此番之所以敢號令河西各部族,其中一個最隱蔽的緣由便是孫全福為其弄來了整整一千套的唐軍制式甲胄、兵器,更答應其若是能登上盟主之位的話,再追加兩千套全副唐軍制式裝備,正因為有了如此多的精良的武器裝備,房當部落的整體實力已是猛漲了一大截,已有了俯視河西各部族的絕對實力,而這一切不過僅僅只是孫全福展露出來的小部分實力罷了,故此,房當孤峰在孫全福的面前從來不敢擺甚族長的架子,此時亦然如此,盡管心中的火氣甚高,可一旦面朝著孫全福之際,卻是硬生生地擠出了一絲的笑容,煞是客氣地問了一句道。
“此易事耳,就交給某家來辦好了。”
孫全福久在宮中,可說是見慣了大場面、大人物的主兒,對于房當孤峰等部落頭人其實打心眼里便瞧不起,也懶得跟這么群粗鄙不文的人多啰嗦,之所以出現在這個宴會上,也不過僅僅只是為了穩住房當孤峰罷了,至于房當孤峰明日是否登得上盟主寶座,孫全福半點都不在意,只要河西能亂起來,誰來當盟主,對孫全福來說,都是一樣的,此時聽得房當孤峰出言討教,孫全福原本打算隨便敷衍一下便算了事,可話才剛到嘴邊,突地想起了一事,立馬便改了口,故意沙啞著嗓子,一派輕松狀地回答道。
“哦?孫公之意是…”
房當孤峰一聽孫全福說得如此自信滿滿,精神不由地便是一振,可等了良久,也沒能等到孫全福的下文,不得不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孤峰老哥,今夜星光燦爛,明日定是艷陽天,想來景致必是不錯,若是瞧不到,那可就遺憾嘍。”
如何處理此事乃是機密事兒,又怎能在這等耳目煩雜的宴席上明說,這一見房當孤峰傻乎乎地追問個不休,孫全福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暗自鄙夷了其一把,可又不好不答,這便隨手抄起面前幾子上的酒樽,沖著房當孤峰一舉,語帶暗示地笑言道。
“厄…,哈哈哈…,孫公果真雅人也,為此良言,當滿飲才是,取樽來,某這便與孫公好生暢飲一回!”
房當孤峰到底沒傻到家,愣了一下之后,總算是聽懂了孫全福話里的潛臺詞,心立馬便是一喜,哈哈大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聲里的煞氣卻是怎么也掩飾不住的…
“什么,明祈老哥竟會做出如此選擇,當真是出人意表。”
那一邊房當部落大宴歸附諸頭人,這一頭頓寧阿自然也沒閑著,同樣是在中軍帳中擺開了盛宴,款待一眾支持者,也幾乎同時得知了明祈謀求獨立的舉動,然則頓寧阿并不似房當孤峰那般惱羞成怒,只是微皺著眉頭感慨了一句,于此同時,也沒忘了朝侍立在其身后的長子仆固長雄悄悄地做了個手勢。
“不會罷?明祈老哥素來不喜與人相爭,今日怎么如此沖動,這可不像其素日之為人啊。”
“是啊,明祈老哥此舉怕是大大不妥,那二十余部落加起來雖有近二十萬眾,可人心不齊,戰力又差,能成得甚事來著。”
“唉,明祈老哥鬧出這么一出,怕是不肯甘居人下嘍,明日的盟會鬧不好得出大亂子,須得小心才是。”
不止是頓寧阿對明祈的選擇感到意外,慕容彥隆等一眾與明祈相熟的頭人們也對其之選擇大惑不解,各自紛紛出言亂議了起來,自是無人注意到仆固長雄已趁著眾人瞎感慨的當口悄然退出了中軍大帳,一路急行地向著后營馬廄所在之處趕了去。
“站住!”
馬廄可不光是歇馬的所在,兩族聯軍所趕來的萬余只作為口糧的牛羊也全都集中在此地,說是全軍的命根之所在也不為過,戒備自然是極之森嚴的,不單獨立一營,更是有著一千精銳之士把守全營,哪怕仆固長雄乃是頓寧阿的長子,卻也一樣不得擅入,方才剛靠近后營,便即被一名十夫長服飾的小軍官毫不通融地攔了下來。
“某,仆固長雄,奉家父急令而來,還請將軍通融。”
盡管面對著的僅僅只是個十夫長,可仆固長雄卻絲毫不敢擺甚仆固族少族長的架子,很是恭謙地行了個禮,道明了來意。
“稍等。”
那名十夫長并沒有給仆固長雄面子,拿手中的火把在仆固長雄面前晃了一下,確認了仆固長雄的身份之后,卻也沒讓其就此進入后營,而是木訥著臉地吩咐了一聲,旋即便不管不顧地大步行進了后營之中。
十夫長在各部族軍制中乃是最低級的軍官,照理來說,與仆固長雄少族長的身份壓根兒就沒得比,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貴族,族長之第一順位繼承人,另一個則不過是普通平民罷了,而其居然敢給仆固長雄臉色看,著實是有些子不可思議,然則仆固長雄本人卻絲毫不以為忤,規規矩矩地等在了門外,不敢越雷池半步。
“少族長,請!”
片刻之后,那名十夫長已是轉了回來,臉依舊木訥著,只是語氣卻是緩了許多,可也沒多話,只是一擺手,言簡意賅地說了一聲。
“有勞將軍了。”
仆固長雄一聽終于能進營了,不由地便暗自松了口大氣,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謝了一聲之后,由一名手持燈籠的士兵陪著行進了頗顯臟亂的后營之中,接連轉過幾個帳篷之后,終于到了一座略顯得破舊的小帳篷前,立馬便有數名持戈武士迎上了前來,毫不客氣地對仆固長雄大搜了番身,末了,也沒二話,只是各自收戈退后,任由仆固長雄獨自行進了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