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哥,可還有甚利器么?”
面對著吐蕃大軍如此兇悍的不間斷進攻,饒是張明武神經尚算得上堅韌,卻也不禁有些子心慌了起來,先前喝斥一眾手下時,尚能挺得住勁,可也不過是強撐著罷了,待得見一眾手下都已到了位,張明武微松上了口氣之余,心里頭的擔憂便不可遏制地涌了上來,這便偷眼看了看四周,而后低聲問了李耀東一句道。
利器?“鳴鏑”的秘密實驗室里倒是有很多種,可惜全都是樣品而已,縱使有,那也不是李耀東能拿得到的——此番大戰事起突然,完全出乎李顯的預計之外,也就徹底打亂了李顯的相關部署,能將陶罐炸彈造出一大批來,那已經是竭盡所能了的,至于其他先進武器么,別說材料未備齊,即便是有材料,也沒那個時間與設備去造,再者,河州雖是戰略的關鍵點之一,可也僅僅只是之一而已,李顯自不可能將所有的利器全都擺在此處,李耀東手中的陶罐炸彈攏共也就只有三百余枚罷了,扣除前日與先前所用的外,如今就只剩下了百枚不到,最多只夠再用上一次了的。
“張大人放心,殿下既已知河州之事,定會有相應安排的,我等只消拼死守住此城,最遲明日,援軍必到!”
張明武乃是守城主將,他若是膽怯了,這仗也就不用再打了,眼瞅著其憂心如焚,李耀東實在是不敢將實情相告,只能是轉開了話題,將李顯端出來當了擋箭牌。
“那好,張某誓與枹罕城共存亡!”
李耀東這一向以來的表現極之耀眼,張明武自是不會對其的話有絲毫的懷疑,一想起援兵或許已在路上,張明武的底氣立馬便足了不少,這便一握拳,表忠心般地發了句誓言,而后大步便向城碟處行了過去,自是沒注意到身后的李耀東眼中那濃得化解不開的憂與愁…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枹罕城激戰正酣,卻說鄯州城下,連續強攻了三天的吐蕃大軍再次在城下列開了陣型,擺出了副攻擊之勢態,但卻遲遲不曾發動進攻,二十余萬大軍僅僅只是默立于城外里許之地,那等樣子叫城上的守軍很有些不知所謂,當然了,連續作戰了三天的守軍早已是疲得不行,能得個空擋好生休息一下,自也不會去主動挑釁對手,城上城下就這么很有默契地保持著對峙的和平。
“報,程大人,東面煙塵大起,疑似賊眾來襲,請大人明示!”
士兵們能得以偷閑,可程河東身為主將,卻是沒那個福氣,始終在觀察著城外敵軍的一舉一動,試圖從中找出些蹊蹺來,奈何看了半晌,也沒搞明白吐蕃大軍究竟在玩些甚名堂,正自疑惑萬千之際,卻見一名哨探從東城疾奔而來,一見到程河東的面,立馬單膝點地,氣喘吁吁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鄯州一面環水,三面被圍,已是成了孤城,與外界的聯絡僅僅只能靠信鴿往來報信,問題是信鴿稀少,只能勉強保證與蘭州方面的聯絡,程河東雖已從飛鴿傳書中知曉有一路吐蕃軍偷偷越過鄯州前去襲擊河州,可對河州方面的戰況卻是一無所知,這一聽東面有敵大舉而至,心頭不由地便是一顫,顧不得許多,輕吭了一聲之后,疾步便沿著城墻向東城跑了過去,待得趕到地頭,這才發現司馬莊明義早已站在了城門樓前,忙大步走將過去,招呼了一聲道:“莊大人,情況如何了?”
“程大人,情形似乎有些不對,您看,那隊吐蕃軍中竟有如許多的百姓,還有數百輛滿載之大車,看樣子河州恐已…”
莊明義正憂心忡忡地望著迤邐而來的吐蕃軍伍,這一聽得程河東招呼,忙回過了頭來,長嘆了口氣,搖頭說了半截子話。
“哦?”
程河東聞言,忙將目光投向了城外,入眼便見千余吐蕃騎兵耀武揚威地押解著數千趕著大車的百姓正向鄯州城方向行了來,心登時便沉到了谷底——河州乃是青海四洲與河西的聯絡要點,一旦有失,援軍要想趕來鄯州,怕是沒那么容易了,換句話說,鄯州如今的形勢已是險惡到了極點!
“來人,傳令騎兵營集合,隨某殺出城去!”
程河東見那千余吐蕃騎兵一派旁若無人狀地囂張著,心里頭登時便來了氣,又見其兵力并不算多,這便打算趁敵不備,殺他個措手不及。
“不可,程大人,敵軍營中隱有殺氣,恐有埋伏,我軍若是倉促而動,一旦中伏,事必殆矣!”一聽程河東打算親自率部出擊,莊明義登時便嚇了一大跳,趕忙出言勸阻道。
“唉…”
程河東乃老于戰陣之輩,自是清楚莊明義所言不假,盡自百般的不甘,卻也只能強自忍了下來,一聲嘆息,無盡憂愁!
“嗚,嗚嗚…”
從東面而來的那支吐蕃騎軍似乎故意在挑動城中守軍的神經,走得奇慢無比不說,還時不時地玩上一些花活,然則城中卻始終沒有任何的反應,就這么靜靜地目視著這支押解糧秣與俘虜的吐蕃騎兵大搖大擺地回到了城下營中,不數刻,一陣凄厲的號角聲突然響起,吐蕃營地緊閉的前門轟然洞開,一隊隊吐蕃步騎從中涌了出來,很快便在城下一里之外列好了陣型,當先一員大將赫然竟是噶爾•欽陵本人。
好險!
一見到營中伏兵盡出,程河東與莊明義飛快地交換了個眼神,都從彼此的眼中瞧見了一絲的后怕——先前唐軍若是真耐不住開城殺將出去,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的!
“帶上來!”
噶爾•欽陵策馬屹立在大軍之前,饒有興致地看了看城頭守軍的布防,卻并未下令攻城,而是一揮手,頭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
噶爾•欽陵此言一出,自有身后的一眾親衛高聲應諾而去,不數息便已簇擁著姚望舒從陣后轉了出來。
“下官見過大相。”
姚望舒一臉的灰敗之色,滿面盡是煙塵,身上的大紅官袍破洞處處,尤其是肩頭上更是露出了包扎得馬虎至極的染血繃帶,那樣子說有多狼狽便有多狼狽,可一見到噶爾•欽陵的面,不單不敢有甚怨言,反倒強自擠出了幾絲獻媚的笑容,點頭哈腰地大禮參見不迭,整一副奴才之像。
“姚刺史不必多禮,我大蕃能得您相助,實如久旱逢甘露啊,今某有一事相托,還望姚刺史能周全則個。”
噶爾•欽陵對姚望舒的狼狽樣子宛若不見,極之客氣地下了馬,也不管姚望舒身上有多骯臟,一伸手,隆而重之地將姚望舒扶了起來,用嫻熟的漢語溫言安撫道。
“不敢,不敢,下官能為大相效力,乃三生之幸也。”
姚望舒本就不是甚有節氣之輩,這一聽噶爾•欽陵如此說法,骨頭登時便更軟了幾分,媚笑著滿口子應承了下來。
“嗯,那好,鄯州如今已在我大軍重壓之下,告破不過旦夕間事耳,只是本相不想多造殺孽,就煩請姚刺史為本相走上一趟,勸勸程刺史好了。”
噶爾•欽陵對姚望舒的識趣之態度顯然極為滿意,笑呵呵地點了下頭,很是客氣地吩咐了一句道。
“啊,這…”
姚望舒就一貪生怕死之人,若不然,也不會從枹罕城臨戰脫逃,更不會不戰而獻安鄉縣,昨日剛因勸降而險些被殺,這會兒一聽還要去勸降,臉當場就綠了,腿腳一軟,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姚刺史放心,本相派軍中高手掩護于爾,斷然不會有事的,爾只須到陣前如此…,其余諸般事宜本相自有廟算。”
眼瞅著姚望舒要當場軟倒,噶爾•欽陵眼明手快地一伸手,笑瞇瞇地攬住了姚望舒的肩頭,而后貼著其耳邊,輕聲地吩咐了起來,神情似乎一派親密狀,可言語間卻是毫無商量余地的堅決。
“是,是,是,下官這就去,這就去。”
降官本就無甚人權可言,姚望舒縱使千般不愿、萬般不敢,可面對著噶爾•欽陵眼中隱隱的殺氣,卻連一個“不”字都不敢說將出來,只能是一迭聲地應諾不已。
“如此便有勞姚刺史了,此事無論成與不成,皆屬大功一件,本相不會忘了姚刺史之功的,”噶爾•欽陵滿臉子欣慰狀地鼓勵了姚望舒一番,又牽過自己的戰馬,客氣萬分地親手扶持姚望舒上了馬背,而后方才面色一肅,斷喝了一聲道:“來人,護送姚刺史上前喊話。”
“諾!”
噶爾•欽陵話音一落,軍陣中八名身材魁梧的騎兵便即縱馬而出,將姚望舒緊緊地護衛在了中央,姚望舒一見這等架勢,心中雖稍安了些,可依舊是怕得要命,奈何事已至此,不去亦是不可得,只能是硬著頭皮策馬向遠處的鄯州城緩緩行了過去。
“姚望舒?這混賬東西!”
先前吐蕃軍中的變化程河東雖都看在了眼里,只是隔得太遠了些,壓根兒就看不清姚望舒的面孔,只是見其一身的大紅官袍,心中頗有猜測,待得姚望舒愈行愈近,程河東終于能看清了其之尊容,心頭猛地一沉,面色瞬間便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