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要的人都到齊了。”
李顯剛一行出院門,早已領著人在外恭候多時的程登高趕忙屁顛屁顛地迎上了前來,點頭哈腰地討著好。
“嗯。”李顯沒理會程登高的獻媚,只是淡漠地點了下頭,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環視了一下不遠處聚集著的一眾人等,淡然地問了一句道:“哪位是崔鴛姑娘,還請站出來,孤有話要問。”
“殿、殿下,那賤婢自知罪孽深重,已是投了圜,殿下若是不信,可去內廷監處查驗一、二。”
李顯話音一落,下頭聚集著的十數名宮女、宦官們登時便是好一陣子的騷動,可卻無人站將出來應答,倒是站在李顯身旁的程登高陪著笑臉,從旁插了了一句道。
投圜?呵呵,又是老一套,那賊婆娘的手腳還真是麻利到家了!李顯早已預料到會是這么個結果,卻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冷笑著撇了下嘴道:“也好,本王待會便去查看一番,程公公,派些人將此處看牢了,若是再有人又‘投了圜’,所有人等盡誅無赦!”
“啊,是,是,是,老奴遵命。”
程登高乃機靈人,只一聽李顯這話的口氣,便知曉李顯已是猜到了事實的真相,心中不禁微有些慌亂,可也不敢不答,只能是一迭聲地應諾不已。
“那好,爾且帶上柳柳姑娘隨本王到祈愿殿一行好了。”
李顯不動聲色地看了程登高一眼,一派隨意狀地吩咐道。
“諾。”
身為內侍第一人,程登高自是知曉祈愿殿乃是殷王李旭輪的居所,只是卻想不明白李顯不去看事發的澡堂子,卻要跑去甚子祈愿殿之用心何在,可也不敢多問,躬身應了諾,一揮手,只有兩名侍候在旁的小宦官沖進了人群中,架起一名驚恐萬分的小婢女,拖曳著便拉到了李顯的面前。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柳柳年歲不大,大體上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罷了,不算絕美,可也算得上秀麗,瓜子臉、小瑤鼻,再配上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倒也耐看得很,此時驚恐之下,小臉蛋上糊滿了汗與淚,叫人一見便不禁微生出憐憫之心。
“放手!”李顯不悅地皺了下眉頭,語氣陰冷地哼了一聲。那兩名小宦官見狀,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忙松開了鉗制柳柳的手,各自躬身退到了一旁。
“柳柳姑娘莫要慌張,孤只是請爾陪孤走上一遭,不會有事的。”李顯甚少出入李旭輪的寢宮,對于其身邊的人大多不是太熟悉,只這柳柳因跟了李旭輪較久,李顯稍有些印象而已,此際見其緊張萬分,這便溫和地開解了一句道。
“啊,是,奴婢遵命,殿下,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求您為奴婢做主啊,奴婢給您叩頭了,奴婢…”
柳柳年歲雖不大,可自打十歲進宮起,在這骯臟透頂的地兒已是待了六年余了,自是知曉此番事情一發,他們這些涉案之人定無一絲的活路可言,此時見李顯溫和可親,頓覺能抓住最后一絲的活命機會,自是趕緊求救了起來,這便一頭跪倒在地,可著勁地磕著頭,只幾下,額頭上便見了血。
神仙打架,凡人總是跟著遭殃,世道如此,古今不變!望著柳柳那楚楚可憐的樣子,李顯心里頭也自頗為感慨,有心搭救其一把,這便一彎腰,伸手扶起了小姑娘,溫聲道:“柳柳姑娘莫要如此,只消爾能將實情道來,本王定會為爾做主的。”
“多謝殿下,多謝殿下,但凡奴婢知曉的,定不敢相瞞,奴婢一定全說了,殿下放心,奴婢不敢虛言哄騙了您…”一聽李顯給出了承諾,柳柳登時便喜極而泣,語無倫次地反復保證了起來。
“如此甚好,那便請姑娘與孤一道走,一道說著去好了。”
李顯微微一笑,松開了扶持著柳柳的手,一擺手,示意了一下,旋即便緩步朝著祈愿殿行了去,柳柳見狀,自不敢在此地多有耽擱,趕忙小跑著緊跟在了李顯身邊,小身軀哆嗦地緊靠著李顯的身子,一派惶恐的緊張狀。
“柳柳姑娘,且說與孤聽聽,今日之事到底是怎生出的?”
李顯沒有急著開口反問,而是默默地走著,直到見柳柳的呼吸已漸平穩之后,這才笑著問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話,今日一早小主子方起之際,便說天熱難耐,要去盥洗房洗上一回,奴婢等也沒在意,就由崔姐姐陪著小主子去了,后來,崔姐姐又轉了回來,說是小主子喊我等一并去侍候著,奴婢們自不會多想,跟著也就去了,方才到了澡堂子,就見小主子在澡池子里胡亂地折騰著,一見我等到來,便嚷嚷著要奴婢等一起陪著洗,奴婢等都不知該咋辦才好,可,可崔姐姐、崔姐姐說了,小主子的命令必須遵了,奴婢們尋思著小主子年歲尚小,我等往昔皆沒少服侍于其,便是一起洗了也無甚大礙,這就,啊,這就都下了水,后頭…”
這一聽李顯開了口,柳柳倒也沒隱瞞,絮絮叨叨地述說著,只是說到了后頭那些穢亂事兒,便即羞紅了臉,再也說不下去了。
果然如此,可憐的小八,被人下了藥卻不自知,當真是倒霉催的!李顯一聽便明白了自個兒先前的猜測必定是事實無疑,心里頭對那半碗的蓮子湯自是有了些期待,腳下不由地便加快了幾分,也沒再接著追問后頭的事情,只是微皺著眉頭,默默地尋思著對策。
祈愿殿坐落于皇城的東側,規模不算太大,可卻精致得很,裝潢陳設無一不精,又毗鄰后花園,景致相當不錯,李旭輪能長居此處,足可見受寵的程度之高遠在諸多兄弟之上,這等待遇便是李顯都不曾享受過,此際行走殿中,倒真令李顯頗為感慨的,不過么,卻也沒帶到臉上來,一路無語地穿過大殿,徑直行進了后殿的寢宮之中,入眼便見空無一人的寢宮里滿地的凌亂,便是連門口處的屏風都被人推到在地,心不由地便是一沉。
“程公公,這是怎么回事?嗯?”
李顯沒急著走進寢宮,而是一扭頭,滿臉肅然地盯著程登高,森冷無比地問道。
“這個…,呵呵,不瞞殿下,皇后娘娘有懿旨,祈愿殿諸般人等行為不軌,有失教化,罪無可恕,當盡皆拿下,老奴也是奉旨行事,這一條還請殿下海涵則個。”
程登高顯然早就有了預案,這一聽李顯發問,訕笑了一聲,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直截了當地抬出了武后這面擋箭牌。
“哼!”
盡管對武后滿心的不屑,可在大面子上,李顯卻是不能當眾表示對武后的旨意表示質疑與不滿,這便冷哼了一聲,也沒再多理會程登高,引領著柳柳便行進了滿地狼藉的房中,環視了一下寢宮四周,卻愣是沒發現那碗蓮子湯的蹤影之所在,心頓時便沉到了谷底。
“柳柳姑娘,據八弟所言,其一早便用了半碗的蓮子湯,可有此事?”
明知道事情怕是已出了意外,可李顯還是存了一絲絲的僥幸心理,這便看了眼驚慌的柳柳,輕聲地問了一句道。
“蓮子湯?啊,是有這么回事,小主子剛起便說口渴,是崔姐姐端來的蓮子湯,小主子就只喝了幾口,莫非這蓮子湯…”柳柳到底是在宮中久了的,一聽李顯問起蓮子湯,登時便醒悟了過來,驚疑地望著李顯,呆呆地說不下去了。
“沒事,本王只是隨便一問罷了,唔,柳柳姑娘好生回憶一下,那碗蓮子湯最后是何人收拾的?”對于柳柳的機警,李顯倒是頗為欣賞,但卻并沒有出言點破此事,而是一派隨意狀地接著問道。
“收拾?奴婢不記得了,當時小主子放下碗便徑直拉著崔姐姐走了,那碗便擱在了幾子上,后頭奴婢們又都被崔姐姐叫了去,應該沒人收拾了去才對。”
柳柳皺著眉頭細細地回想了好一陣子,這才不甚確定地回答道。
“柳柳姑娘可能肯定么?”
李顯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緊趕著追問了一句道。
“應該是這樣的,往日里收拾殘羹的事都是翠紅在管的,可當時翠紅也跟著奴婢們一道去了澡堂子,那碗應該還在才對!”
這一聽李顯反復地查問蓮子湯的事情,柳柳便已猜知那碗蓮子湯只怕便是問題的關鍵之所在,自不敢稍有怠慢,咬著唇,細細地回想了片刻,這才肯定無比地回答道。
還在?這滿地的狼藉中,那幾子倒是還好好地擱在榻邊上,可其上除了些凌亂的紙片之外,哪有甚蓮子湯的蹤跡,別說湯了,便是連碗的碎片也沒見半點,毫無疑問,已有人搶先一步銷毀了證據,很顯然,李顯想要靠這碗來歷不明的蓮子湯翻案已是難有可能,事情至此,人證被滅口,物證被銷毀,案子已是將將到了山窮水盡之時,李顯的臉色瞬間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