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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庭前風波起(上)

  咸亨三年三月十五日,利在中央,宜嫁娶、奠基,典儀,潞王李顯于東宮聚賢殿登位為太子;三月十八日,大比如期舉行,太子親為主考,并于三月二十四日代帝主持殿試,取進士兩百,狀元為年僅二十的長安舉子王晙,山西舉子謝盛為榜眼,荊州襄樊老書生張柬之為探花,前兩者皆入東宮為官,唯有張柬之謝絕了太子的延攬,同時謝絕了吏部的安排,毅然投入英王府為司倉參軍,引發一片惋惜之聲——世人皆以朝臣為貴,東宮次之,地方官吏再次,而親王屬官為末流,張柬之此舉擺明了有自貶之嫌,世人皆詫異,獨張柬之別無一言。

  不管世人如何議,張柬之全都置之不理,唯實心任事耳,可李顯卻是不能讓張柬之受了委屈,悄悄派了人將其家小從襄樊接了來不說,還將其二子張遠、張明全都安排進了國子監進學,待遇可謂是殊榮,然,張柬之殊無一句謝語,王府人等咸怪之,獨李顯信任愈加,府中政務盡由張柬之做主,至此,內有張柬之,外有狄仁杰,李顯的政治班底已算是基本到了位,剩下的也就是些補缺補漏的工作罷了,于李顯而言,自是件值得大肆慶賀上一番的美事,不過么,為不引起非議,李顯還是極為明智地保持了低調,來了個悶聲發大財。

  李顯是真心想低調,概因此時的朝局詭異得很,各方都無甚動靜,大家伙好像是約好了一般,全都玩起了深沉來了,朝堂里秩序井然,諸事順遂得很,李顯自然也不想在這等時分胡亂挑起風波,萬一要是成了眾矢之的,那樂子可是小不到哪去,出頭的檐子總是先爛的罷,李顯可不想去當那個出頭鳥,于是乎,日子就這么平靜地流逝著,一轉眼,已是到了端午大節,盡管此際尚在國喪期間,照例不能宴飲,然,為照顧民情,高宗特下了明詔,準開禁三日,天下百姓聞之,無有不稱頌者,未能于入主東宮大典時盡興的李賢更是興奮得早早便下了請柬,要借此良機大宴一番以為慶賀,作為李賢上位的最大功臣,李顯自然是主賓之一,這酒宴不管李顯愿意不愿意,那自然都是得去的,不單得去,還得高調前往,若不然,怎顯得出兄弟倆的親密無間,這不,午時才會開宴,李顯巳時三刻便到了,不僅是人到了,大禮也一并送到,一出手便是三千貫的飛鈔,可把缺錢缺得厲害的李賢給樂得嘴都合不攏了,親自出迎不說,還特意安排李顯在聚賢殿后殿里休息,以待宴會之開始,禮數倒也算是周至得很。

  三千貫于旁人來說,是個天大的數字,可對于李顯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要知道李顯如今可是家大業大——由鄧誠負責的“鄧記商號”如今可以說是天下第一商號,隱在暗處的資產就不用說,光是明面上的生意便驚人得很,還大多是獨門生意,盡管“鳴鏑”那頭開銷也大,可即便如此,每年的純收益都抵得上十分之一的國庫歲入了,當真是驚人得很,拿出這么點小錢搏李賢一樂,自是無甚大不了之事,能瞅見李賢見錢眼開的小樣兒,李顯自是舍得,不單舍得,還跟著樂呵個不行,不過么,待得一名前來送茶水的小宦官給李顯打了幾個暗號之后,李顯便有些子笑不起來了。

  小宦官姓字名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乃是李顯安插進東宮的暗樁子之一,其所打的幾個暗號極其隱蔽,唯有李顯看得懂其中的意思之所在——有人要在宴席上發難,目標正是李顯,毫無疑問,這場發難李賢必定是清楚的,但其卻并沒有說將出來,這里頭的蹊蹺可就大了去了。

  發難?還真將老子當病貓了,這幫蠢貨要找死,那就來好了!李顯自是清楚自個兒這段時日雖說行事低調異常,可以前的風頭出得著實是過大了些,早成了各方都不能容忍的眼中釘、肉中刺,暗算是遲早要來的,只是何時來的問題罷了,當然了,李顯也早就做好的相關準備,卻也不是太在意,然則一想起李賢居然也在其中插了一手,李顯不由地便是一陣火大,只能說這廝實在是欠收拾了些,盡管李顯很理解其內心深處的擔憂之所在,畢竟無論是誰呆在太子那個位置上,對于李顯這么個強勢的弟弟終歸是不可能完全放下心去的,動手是早晚的事,問題是這廝屁股都沒坐穩當呢,便琢磨著要過河拆橋了,真是不知道“死”字是咋寫的了。

  “七弟,走,與為兄一道入席罷!”

  時間就在李顯沉思不已中飛快地流逝著,午時已是將至,一臉興奮的李賢從屏風后頭閃了出來,興致勃勃地對著李顯招了招手,笑呵呵地招呼了一聲道。

  “太子哥哥有請,臣弟自當遵命。”

  對于李賢其人,李顯已是準備放棄了的,但卻不能如此快地便放棄,至少在李顯去之官之前,必須讓李賢有著足夠與武后及李貞對抗的本錢,讓他們在朝中斗個夠,從而為李顯從容部署全局爭取時間,正因為此,明知道李賢此番宴請用心叵測,可李顯還是沒打算與其扯破臉,故作不知地站了起來,笑呵呵地拱手應答了一句道。

  “得,七弟又來了,說好了直管叫六哥便罷,甚太子不太子的,削哥哥的臉面不是?”

  李賢心情顯然是極佳,這一見李顯給自己見禮,立馬故作生氣狀地板起了臉,假作不悅狀地埋汰了李顯一番。

  切,咱要是真叫著“六哥”,只怕你小子心里頭又要有陰影了,還真是虛偽到了家了,無趣!李顯對李賢可謂是了解至極,哪會不知這小子就是在那兒假模假樣地故作姿態罷了,心里頭不免便是好大的一陣子歪膩,可也懶得說破,只是笑著回應道:“太子哥哥教訓得是,只是君臣名分一定,臣弟可是不敢失了禮的,萬一要是被那幫子吃飽了便琢磨著參人的言官們奏上一本,回頭又是一場老大的風波,太子哥哥就莫要為難臣弟了罷。”

  “罷了,罷了,也由得你罷,走,走,走,莫讓大家伙都等急了,今日為兄可是要和七弟一醉方休的!”正如李顯所思的那般,李賢本就是假客套一把罷了,此際見李顯堅持,心中自是受用得緊,可臉上卻作出一派勉為其難之狀,拉著李顯的手,邊說邊向房門外行了去。李顯也懶得跟其多計較,這便任由李賢在那兒裝溫情地演個夠,哥倆個一路說說笑笑地便行進了前殿。

  “太子殿下到!”

  前殿中,諸般人等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突聞一聲尖細的嗓音在后殿與前殿的拐角處響了起來,自是都不敢怠慢,各自整容起了身,垂手而立,恭候著李賢的到來。

  “臣等參見太子殿下!”

  待得李賢兄弟倆并肩行進了前殿,一眾人等齊刷刷地躬身行禮問了安。

  “免了,免了,都是自家兄弟,無須如此客套,都請坐罷。”

  李賢自得意滿地行上了中間大位,也不急著落座,而是環視了一下殿中諸人,笑呵呵地一壓手,一派隨和狀地吩咐了一句道。

  “臣等謝太子殿下賜座!”

  李賢可以裝謙遜,眾人卻不敢失了禮,照老例謝了恩,這才各自落了座。

  呵呵,自家兄弟?還真都是自家兄弟來著!趁著李賢在那兒擺架子的當口,李顯早已將在場諸人全都看了個清楚,這一見來赴宴者就十數人,還真都能算得上兄弟——李旭輪這個正牌子的兄弟不算,李貞四子是堂兄弟,再加上紀王李慎七子中的四個——李續、李琮、李睿、李秀也是堂兄弟,至于武家四人算是表兄弟,唯一的例外便是與武家四兄弟坐在一起的明崇儼,這么一大幫子人里頭各方皆有代表,活脫脫一個聯合國之架勢。

  “上歌舞!”

  李賢顯然很享受眾人的恭敬,特意沉吟了片刻,這才一擊掌,得意洋洋地吩咐了一聲,旋即便見十數名盛裝舞女婷婷裊裊地從殿外飄了進來,鼓樂聲大作間,水袖飛揚,歌聲漸起中,炫舞翩翩,好不熱鬧。

  自李弘死后,大家伙都已是許久不曾暢飲,這一得了便,自是全都放開了喝,加之在座的都是年輕人,喝起酒來,盡皆豪爽得緊,一通歌舞方歇,酒卻早已過了三巡,氣氛不可謂不融洽,不過么,隱隱中卻有著晦暗的氣息在殿中流轉著,只是極淡,若非心如明鏡者,斷然有所察覺,當然了,對于李顯來說,卻是不成問題,他早就注意到了那幫子兄弟們之間的眉來眼去,可也不怎么在意,該喝酒時照喝不誤,該喝彩時也沒落下,渾然一派享受盛宴之從容,直到明崇儼端起酒樽行將過來之際,李顯雖尚笑著,可眼神里卻多了幾絲幾難以察覺的肅殺之氣,概因李顯很清楚,戲肉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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