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進來!”
李顯盡管心里頭有氣,卻并未帶到臉上來,瞄了眼暗自松了口大氣的劉祎之,冷笑了一聲,一揚手,高聲下了令。
“老奴見過殿下,見過侯大人、劉大人。”
正在攔阻孫全福的一眾侍衛們聽得李顯下了令,自是不敢怠慢,紛紛撤到了兩旁,讓開了道路,渾身臭汗的孫全福顧不得跟一眾侍衛們多計較,忙不迭地一溜小跑上了堂,對著三位主審做了個團團揖,煞是客氣地招呼了一聲。
“孫主事來此何干?”
一見到孫全福給自個兒行禮,侯、劉二人自是紛紛起身還禮不迭,可李顯卻依舊端坐著不動,絲毫沒給孫全福留面子,板著臉,冷冷地問了一句道。
“好叫殿下得知,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前來宣口諭。”面對著煞氣十足的李顯,孫全福絲毫不敢擺主事宦官的架子,客氣地應答了一聲,而后面色一肅,擺出了宣旨的架勢。
狗屁的懿旨,我勒個去的,太子這廝再不來,這戲可就要演不下去了!李顯不用去聽,也能猜得到這道懿旨的內容,左右不過是武后變著法子想要干預審案罷了,自是不想去接,然則這等大庭廣眾之下,卻又不能如此去做,無奈之下,只好慢騰騰地起了身,幾乎是挪著走到了早已跪倒在地的侯、劉二人身旁,正待跪下,突聞大堂外又是一陣騷動傳來,眉頭一揚,順勢便站著不動了。
“太子殿下駕到!”
太子人未到,一眾東宮侍衛們的喊道聲倒是先到了,正準備宣旨的孫全福登時便有些子傻了眼,面色變幻個不停地站在當場,竟不知這口諭該不該就此宣了方好。
“臣弟見過太子哥哥。”
這一見太子領著閻、樂兩位宰相行上了大堂,李顯登時便松了口大氣,也不管侯、劉等人作何感想,大步便迎了上去,很是恭敬地見禮道。
“七弟不必多禮,孤只是剛好路過,順道來看看七弟案子審得如何了。”太子沒理會侯、劉二人的高聲見禮,也沒去理會尷尬萬分地退到了一旁的孫全福,一派悠然狀地笑著說道。
“太子哥哥來得正好,而今案情已是有了突破性進展,只是…”
李顯面色先是一喜,接著又是一黯,話便只說了半截子。
“哦?能有大進展便是好事一樁,七弟難不成尚有甚顧慮么,莫慌,且說來與孤聽聽。”李弘的演技一點都不在李顯之下,聞言便是一愣,而后滿是自信地說了一句,一派將為李顯做主之架勢。
“此事臣弟稍后定會細細說來,且容臣弟接了母后懿旨再言也罷。”
李顯并沒有急著將案情說將出來,而是話鋒一轉,毫不客氣地將躲到了一旁的孫全福牽扯了出來。
“母后有懿旨?孫全福,母后的懿旨何在?”
李弘像是方才注意到孫全福的存在一般,眼神銳利如刀般地掃了過去,毫不客氣地呼喝了一聲。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娘娘只是有口諭在此。”
一聽太子言語不善,孫全福心里頭不由地便有些子發虛,然則事到如今,孫全福卻也不敢稍有退讓,只能是硬著頭皮站將出來,口氣生硬地頂了一句道。
“口諭?也好,孫公公這就宣好了,孤也跟著聽聽罷。”
李弘眉頭微微一皺,似乎對孫全福的回答極為的不滿,但卻并未有太多的表示,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聲。
“是,老奴遵命。”
孫全福能成為武后的心腹,自然不是愚笨之輩,此際見太子已到,自是清楚武后這道緩兵之計的口諭恐已難奏效,然則事到如今,孫全福也只能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了的。
“娘娘口諭:監察御史蕭明彈劾周國公武敏之一案事涉極廣,須得察明實據方能無枉無縱,當慎之又慎,今案情不明,可延后再審。”待得李顯在了侯、劉二人身旁跪下之后,孫全福假咳了一聲,拖腔拖調地宣了武后的口諭。
“臣等領旨謝恩。”
孫全福話音一落,侯、劉二人立馬有些個迫不及待狀地謝了恩,至于李顯么,只是保持著沉默,但卻絲毫沒有出言反對的意思。
“孫公公且慢,本宮以為案子不審不明,所謂實據無非是審案所得罷了,不審何來實據一說,母后此旨固是體恤七弟審案不易,然,父皇既已下了明詔,七弟自當有專擅之權,審與不審,終須得七弟自行定奪才是,還請孫公公回去稟明了母后,孤便在此旁聽著便是,斷不致有枉縱之虞。”
孫全福宣完了口諭,便立馬要走人,可惜李弘卻沒打算讓其就這么走了,笑呵呵地站了出來,攔住了孫全福的去路,輕描淡寫地便將武后這道旨意駁了回去。
“啊,這,這…,是,奴婢遵命。”
早在李弘出現之際,孫全福便已知曉必然會是這等結果,可真等到太子出了手,孫全福還是禁不住有些子慌亂,瞠目結舌了好一陣子之后,也就只能是俯首領命了事。
“七弟,爾接著審罷,為兄旁聽著便是了。”
望著孫全福那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李弘的嘴角一挑,露出了絲不屑的笑容,可也沒就此事再多說些甚子,轉過頭來,對著李顯微微一笑,用吩咐的口吻說了一句道。
“是,臣弟遵命,來人,給太子殿下、閻相、樂相看座!”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盡在掌握之中,李顯的心情自是大好,不過卻也沒帶到臉上來,只是恭敬地應了諾,高聲吩咐了一句,自有一眾英王府侍衛們忙著搬來了幾子、錦墩等物,招呼著太子與兩位宰相各自落了座。
“來人,傳洛陽府仵作即刻上堂!”
待得眾人各自落座之后,李顯面色一肅,拿起驚堂木猛地便是一拍,提高聲調斷喝了一嗓子。
“小的洛陽府仵作劉四、陳敏叩見太子殿下,叩見英王殿下,叩見諸位大人。”
李顯話音一落,便有兩名老仵作匆匆從堂下行了上來,對著滿堂親貴便是好一通子的磕頭問安。
“爾等無須驚慌,孤有一物要爾等鑒別,且都起來罷,看看此賬冊,可系偽造的否?”
李顯自不會在這等小人物面前擺架子,這便溫和地笑了笑,指點著擺在幾面上的那本賬冊,淡然地吩咐道。
“啟稟英王殿下,此賬冊前后筆跡相同,字跡由舊而新,當非近日所撰,至于出自何人之手,小的們實不敢輕言,請殿下賜該人筆跡一對。”
兩名老仵作圍著賬冊研究了好一陣子,又躲到一旁低聲議論了一番之后,由著年歲稍長的劉四站了出來,語氣微顫地出言請求道。
“這個容易,來人,給武敏之筆墨紙硯,令其當場寫上數字。”
李顯點了點頭,一揮手,高聲下了令,自有一眾王府侍衛們行上前去,解開了賀蘭敏之身上的枷鎖,又取來了一張幾子以及筆墨紙硯等物,由著賀蘭敏之寫了幾幅字。
“啟稟英王殿下,小的們鑒定已畢,此賬冊上的字確系出自人犯之手,已有些年頭,并非偽造之物。”兩名老仵作都是經驗豐富之輩,只一對比字跡,很快便得出了結論。
“有勞了,傳孤之令,各賞錢二十貫,都退下罷。”
李顯欣慰地一笑,一揮手,給出了重賞。
“多謝殿下抬愛,小的們告退。”
二十貫可不是小數目,足足相當于兩名老仵作一年的俸祿,可把二人給高興壞了,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千恩萬謝了一番,這才各自退到了堂下。
“侯大人,爾還有甚話要說的么,嗯?”
李顯對兩名老仵作可謂是和顏悅色,可一扭頭,對著心神不寧的侯善業時,卻是半點客氣都不講,面色一沉,陰冷無比地喝問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下官一生清白,豈有這等茍且之事,此皆人犯捏造,妄圖攀咬,下官不服!”事已至此,侯善業自是知曉大事不妙,心中雖慌,可卻絕不肯就此服輸,這便亢聲硬頂了一句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哈,如此說來,是孤與人犯合謀陷害于爾嘍?侯大人是這個意思么,嗯?”李顯怒急反笑,一雙眼中殺氣四溢地瞪著侯善業,冷冰無比地追問道。
侯善業審案經驗豐富至極,多說多錯這個道理自是心中有數得很,這一見情形不對,立馬便臉色陰沉地閉緊了嘴,死活不肯再開口了,擺出了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哈,跟老子玩沉默,門都沒有!李顯瞄了侯善業一眼,立馬便猜透了其拖延待變的小伎倆,卻也不放在心上,冷笑了一聲,拿起驚堂木便是一拍,斷喝了一聲:“來啊,將涉案之侯善業請下堂去!”
“諾!”
堂下站著的都是英王府親衛,自是唯李顯之命是從,哪管此舉到底合不合法度,各自高聲應了諾,蜂擁著便涌上了大堂。
“殿下且慢,下官有話要說!”
這一見事態已是徹底失了控,劉祎之登時便急了,不管不顧地便站了起來,高聲喝止道。
“嗯!”李顯一揮手,示意一眾親衛且慢動手,側臉看向了劉祎之,眼神冰冷異常,但卻并沒有急著開口發問,只是身上的煞氣卻是一浪高過一浪地沖擊著劉祎之的神經…